即便记不住,他也会自己做笔记。 在深夜里,闭上眼睛都在默念。 而道德经,小褚暖特地挑了一句讲: “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退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以其无私舆,故能成其私。” 她问:“你有观察过嘛,世间存在最长久的是什么?” 帝长渊皱了皱眉,他虽没有出过宫,但眺望过远处,以及宫殿。 许多人在这宫中,各种各样的死亡。 可宫中那些石头、石墙、乃至远处的山一直屹立着,不知道存在几百年。 小褚暖循循善诱:“世间沧海桑田,我们人只能活区区几十年。 唯有天地、石头等物,可存在几百年、上千年。” 她开始讲重点:“这是因为呀,这些物品没有过多的情绪,喜怒忧思悲恐惊,皆没有,因此不会太伤害自身身体。 情绪过重,是会死人的喔。 长渊哥哥,你不会希望你长大后,还没有做成你想做的事,就得病症死了吧?” 帝长渊小眉头皱了皱。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想事情、或情绪不对,还会活不长久么? 小褚暖又说:“这只是其一呢。 其二是、例如这些山呀,石头呀,他们就那么默默存在着,为人类提供树木、氧气、资源,石头等可供人开采等。 但他们从不会怨恨人类,从不会标榜自己做了多少,得到多少,付出更多。 更不会因为人类的一些事,而时常心怀怨恨。” “当然啦~” 小褚暖话锋一转,“不是说有仇不报,是说如果想要做好帝王的话,就要尽量心胸开阔,心怀的天下黎民苍生。 不以自身利益为先、不以私欲为重。 心里要如山川湖泊一样,装得下天地、装得下百姓,容得下世间万物。” 帝长渊听到这话,不由得冷笑: “帝骁战显然不符合此理,他却能做储君。 还有父皇……” 那个记忆里高大威严的、如山一般的父亲,也并没有这般。 “所以呀~”小褚暖压低声音说: “帝骁战未必真能当上皇上、继承皇位呢,他肯定做不长远哒! 还有那位……他也是喔~” 帝长渊黑眸都动了动。 她一个小女孩,竟然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偏偏她眼睛还清澈纯净得跟水晶一般,闪烁着坚定明媚的光泽。 小褚暖直视他的打量说:“你就好好学哒。 以后成为一个比他们都更厉害、更伟大的人!” 她开始画饼,又讲道德经里那些适合帝长渊的话,不停给他洗脑。 帝长渊是不信的。 每日他总是会偷偷抽时间,悄无声息去请教冯鹤。 但每次冯太师所讲、竟与小褚暖的一模一样…… 那个女孩,小小年纪懂那么多,竟并没有诓骗他。 不过、帝长渊的戒心依旧并未放下。 每次学书、吃饭、做事时,始终和她保持着一两米的距离。 即便是晚上入睡,还要在枕下偷偷放置一把匕首。 他在等。 等恶魔总有一日露出獠牙。 他不信世间真有好人,也因此每日处在紧绷状态,如同一匹黑夜中的狼。 寒来暑往。 春去秋来。 一晃过了十年。 这十年里,小褚暖不是怼惜美人,就是怼琼嬷嬷,以至于再也没有人在帝长渊耳边念叨。 帝骁战等人谁来欺负,她就用些小玩意赶走,帝长渊再也没有受过欺负。 小褚暖还拿着褚家的钱买通了许多宫人,扶风院里的吃穿用度再也没少过。 每日她便在扶风院中教帝长渊习书,从四书五经,到兵法战册,三十六计,天文地理,几乎应有尽有。 只是即便是十年时间。 帝长渊依旧没有放下从小到大养就的警惕。 无数次深夜,他都陷入梦魇,梦到那些人欺负他,伤害他,梦到兽笼、毒蛇,梦到最亲近的母亲欺骗他、利用他…… 更梦到那个笑颜如花的小女孩,忽然变得凶神恶煞,满脸阴狠。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有放松的一天!哈哈哈!大家快来看啊,他真的相信我了,快看他是不是好傻!” 不好的童年,往往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六年的虐待,也是性格养成的最关键时刻。 这一年,帝长渊17,褚暖16。 扶风院里已经用木头修建出一个两个新的小木屋。 帝长渊一间,褚暖一间。 又是冬季,大雪纷飞。 一大早褚暖就在院子里蹲着堆雪人,她穿着白色的斗篷,面容精致中透着可爱,像是永远有用不完的活力、灿烂。 而帝长渊从屋内出来时,天青色的锦衣,有种远山雾霭之感。 未经历太多虐待的他,周身气色气质更为尊贵,面容更为精致。 亦无需伪装讨好他人,他前世那股温润儒雅之感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寒冽。 立在屋檐下,在大雪飘飘之中,有种寒冰孤月之感。 像是永远没有人,能走进他的世界。 尤其是他那双长眸更为犀利,带着穿透力,像是随时能看穿一切,带着对整个世界的漠然、审视。 褚暖早已习惯他那冷冰冰的模样,喊他: “你快来,快看我堆的雪人。” 一串卡通的小鸭子排排蹲着,显得格外可爱治愈。 帝长渊只扫一眼,并无任何兴趣。 这些年,褚暖带他种过花、种过草,看过日落日出。 但奇怪的是,帝长渊就像是永远捂不热的石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似乎是总觉得整个世界都怀有恶意,哪怕是一株花,都可能会跳起来咬他一口。 好像是生母惜美人、那个他最信任的人给他造成的心灵创伤,实在是太过严重,以至于应激。 而唯一能让帝长渊感兴趣之事,便是书籍,计策,治国之道等。 褚暖也不勉强,从地上站起身,掸了掸手上的雪。 “学了这么久的书籍计策,不如今天实操一下吧? 就从帝骁战下手,如何?” 帝骁战是帝长渊一直最怀恨的敌人。 他甚至总以为她是帝骁战一党派来的。 若她帮着解决掉帝骁战,帝长渊的疑虑总可以打消吧? 而帝长渊深邃的长眸眯了眯。 十年了。 她总算要动手了么? 他倒想看看,她意欲何为。
第666章 还是不择手段? 正巧外面有人路过,她们在低声议论: “此次是皇帝五十大寿,操办得十分盛大。咱们可得小心些。” “咱们小心有什么用?主子们若是搞事,殃及池鱼啊!” “太子和六皇子之争,只怕是会越来越激烈……” 皇帝一老,身体不中用的话,太子就会登基。 一旦登基,自然是清理与之敌对的人。 这些年六皇子帝天德一直处处表现,处处比帝骁战还表现得优越,帝骁战等人怎会不知道? 帝骁战在等,登基后处理帝天德一党。 而帝天德又在筹划着,尽快将太子拉下马。 寿辰,文武百官瞩目的时候,自然是下手的好时机。 褚暖听着那些人走远,她走到屋檐下的长桌前坐下。 拿出一盘棋,问另一边屋檐下的帝长渊: “对此事,你有什么想法?” 学了那么久的计策,是该考考帝长渊这一世的谋略了。 一向对万事万物不感兴趣的帝长渊,唯独对棋、书等有兴致。 他走到褚暖侧面坐下。 本来对弈下棋,面对面的坐最为方便。 可这些年来,在这张长桌前,无论是学习、亦或是用膳,他永远都坐在长桌侧边的位置。 这样一来,能与她保持最大的距离。 褚暖的目的一直没有展现出来,帝长渊心中的疑虑便随着岁月越发的加深。 此刻,坐下后,他挪动了下棋盘,骨节分明而颀白的手执起黑子,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颗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清越深沉的嗓音也格外好听,却不肯再多说什么了。 是防着褚暖。 显然,兴许他已经有了什么计划。 褚暖也在棋盘上落下棋子,与他对弈。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要暗中帮六皇子对付帝骁战? 先拉帝骁战下台,害帝骁战被惩处。 其后,再曝光帝天德的行径,一箭双雕。” 帝长渊眉心微微一皱,抬眸看向她,深邃的长眸里掠起一分疑虑。 褚暖,似乎总是很了解他。 随时都了解他在想什么。 甚至知道他会在木簪上刻字、知道他看帝台隐第一个眼神、心思。 她像是无所不知。 褚暖坦然道:“你的计策的确不错,但到底是第一次下手。 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你的计划,我可以帮忙查漏补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帝长渊显然还是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她知道的越多,越显得她不够单纯。 恰巧这时,林隽从外面回来了。 这一世,帝长渊还是从乱葬岗中将林隽救回来。 褚暖帮忙收拾了个杂物间,林隽这些年与他们生活在一起。 林隽日日练武,只为保护帝长渊;而帝长渊日夜习谋略,只为强大。 他们在褚暖的照顾下,其乐融融,未吃过什么苦头。 但帝长渊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只是随意救回来的一个林隽,褚暖对林隽十分好。 且他对林隽,也像是有着某种莫名的信任之感。 从来不信任任何人的他,唯一信得过的人,是林隽。 林隽有些大大咧咧,并未防备褚暖,进来就说: “主子,帝天德已与十三公主牵上了线,此次太子……” “林隽!”帝长渊冷冽的声音打断他。 林隽才意识到他犯错了,主子交代过的,无论何事,只能对主子禀告,哪怕是日日照顾他们的褚暖也不可信。 “属下知错。”林隽立即跪在雪地里,低下头。 褚暖不由得看帝长渊一眼:“那么凶作什么?我即便知道你的计划,也绝不会破坏。” 只是令她惊讶的是,帝长渊这一世,没有安排兰清,清妃,竟然对帝渔下手了? 也对。 前世帝长渊去巴结帝骁战,为帝骁战处理诸多事宜,所以出现在朝政之中,还有无数可出宫的机会。 可这一世,他们在这扶风院自生自灭,自然不可能再去找兰清。 而帝渔、那个十三公主,她是帝高祁最疼爱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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