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慕朝游叫住他,问,“如果试营业不出意外,三日之后面馆正式开业,郎君可否赏脸一顾?” 王道容站住脚,想了一想近来安排,他敏锐地意识到近来自己身上的变化,有意与慕朝游暂缓了联系。 从何时起她不再追逐在自己身后,反倒成他一人寝食难安了呢。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淡上几日对两人或许都好。 便说:“抱歉,三日之后,容未必有暇前来,不过届时我定会送上一份贺礼,恭祝娘子日后生意蒸蒸日上,红红火火。” 话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已经体面的成全了两人之间的交情。 慕朝游有此一问,本来也出自于礼貌,未多强求。 第二天,面馆开始试营业,她更是将全身心都投入进了面馆的生意里。 面馆附近的居民都发现,之前闭店数月之久的那家水引店又重新开了张。非但如此,连招牌也焕然一新,改换了新主人。 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容貌生得清丽动人,说话做事也都客客气气,很容易就让人从心底生出好感来。 这水引店在这儿开了已有好几年,周围的居民本来就已经习惯了偶尔奢侈一回,到店中用一碗面。面馆关了门,为此还惋惜了一段时日。 如今面馆重新开张,老板换成了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味道没比以前差,面条给得也大方。 大家过来吃饭,那老板还笑着送些点心茶水,道是过五日正式开业,店里有优惠,万望各位父老乡亲能过来照顾照顾生意。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众人自然欣然应允。慕朝游试营业了三天,感觉还算忙得过来,生意也还算过得去,便如原计划一般准备正式开业。 首先是将此前专门定制的巨型旌旗广告打在门前,另又花钱雇佣了一些小孩帮忙走街串巷的宣传,还特地请了几个伎人开业当日在门前表演歌舞百戏。 因拿不准是否可行,她还将自己的想法说予了王羡与魏韩夫妻二人。 王羡一双眼腾地一下便亮了,直笑着说:“朝游有大智,看不出来,我面前站着的竟是个小陶朱公不成?” 魏巴与韩氏两夫妻也都说可行。只叹自己当初开业怎么没想出这么多花妙出来呢? 得到了大家的保证之后,慕朝游放了心。她并不担心亏本甚至倒闭,如今既有足够她衣食无忧的资财,总要大胆尝试,放手一搏。 古代娱乐活动匮乏,听说有散乐百戏可看,便是不打算吃面的百姓们也呼啦啦来了一圈儿。 中途站得累了,腿乏肚饿了,进去花几个钱吃一碗素面,倒也情有可原吧? 建康为南国的京师,“人物本盛,小人率多商贩”,亦有大量贵族的部曲宾客寓居于此,生活消费水平明显高于南国其他城市,便是打算奢侈一回,吃个好的,也能负担得起。 店里更有许多花样可选,卧个蛋,或者干脆来份肉丝面,鸡丝面? 专用铁锅炒出来的肉丝,放了茱萸,金灿灿的,肉质鲜嫩微辣,还带着热腾腾的锅气,平日里谁家能用得上铁锅?几样炖菜翻来覆去吃得人嘴里都腻得慌。也就下馆子的时候才能吃上这一口。 想朝游一个人独木难支,或许应付不过来这第一日的忙碌,韩氏更特地歇业了一天,带着魏巴和魏冲都来帮忙。 当然慕朝游也不会白领这份情,便将魏家酒肆的巴乡酒往案几上一摆,趁势抓住这波流量给魏家酒肆也打了个漂亮的广告。 王羡也兴致勃勃地过来帮忙,同其他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名士相比,他已经算是手脚勤快的了。只是忙起来还是跟不上慕朝游一行人的节奏,人在厨房里挤来挤去,挤得晕头转向,还被嫌弃碍手碍脚。 众人是敢怒不敢言,王羡何等灵醒的人物,意识到再呆呆地杵在厨下可真是没颜色了,狼狈地笑笑,乖乖地束手到外间坐着去了。 王道容果然不曾露面,只托人送了一份贺礼,慕朝游忙得分身乏术,也没时间去看他到底送了什么东西,只胡乱堆在了墙角,留待日后再行拆阅答谢。 忙到第二天,人不减反增。 刘俭之前从魏家酒肆那里得了慕朝游的消息,驾着车,带着谢蘅,也赶来祝贺。 刘俭把带来的贺礼交给她,道,“前阵子太忙,没去酒肆,才知道娘子自己盘了个铺子做起了生意。” “略备了薄礼,祝娘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弯弯,口齿伶俐,善于说讨巧的漂亮话。便是慕朝游也不好拒绝。 谢蘅便站在刘俭身侧,容色淡淡的,仅仅朝慕朝游略略一颔首,便算打过了招呼。 慕朝游跟刘俭差不多混了个熟,跟谢蘅还是很陌生,见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想起是之前替她解围的那个,不禁客客气气地出言多照顾了一句:“谢郎君。”
第037章 谢蘅没吭声, 还是只略显疏离地点头,不说话。 看到慕朝游的第一眼,谢蘅就不自觉想到了王羡和王道容, 越想越觉得荒诞。 慕朝游看少年紧抿着唇, 脸色绷得紧紧的,一副自持身份的模样, 还当是他今天心情不虞。 她忙得抽不开身,也没有心情细究这个, 忙请了二人入内歇息,自己则回身备面。 刘俭跟谢蘅捡了个座位坐下, 看谢蘅还是那副皱眉抿唇的正经表情,忍不住笑道:“你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谁欠了你钱没还不成?” 谢蘅懒得理他, 只不动声色打量着店里的一切。 若不是刘俭今日非拉着他来,而他自己也想亲自求证一下, 是万不会来的。 大抵是存了些先入为主的概念, 看什么都挑剔。 谢蘅闷不做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越看眉头就忍不住皱得越紧。 隔了一会儿, 慕朝游端着两碗面来了。 刘俭要了一份热辣辣的肉丝面, 谢蘅口味清淡, 只要了份鸡蛋面。 慕朝游歉疚地说:“这两天店里忙,若有不周的地方,万望两位郎君见谅。” 想了一想,又道,“等过几日店里清闲下来, 二位郎君若还想来, 到那时候,我一定好好招待二位。” 刘俭取了筷箸, 也不介意,只是指着周围人来人往笑,“就娘子店里这个热闹,有没有清闲的一日还未可知呢。” 慕朝游抿着唇角笑了一下,“头两天开业都是这样的,大家这是赶个新鲜呢。大浪淘沙始见金,等大家伙儿新鲜劲散了,那时才晓得这个店能不能开得下去。” 刘俭赞道:“大浪淘沙始见金,这一句话说得好。” 慕朝游:“也是我从别处听来的。” 敛衽行了一礼,“二位郎君慢用,有事招呼一声,店里正忙,恕在下不得继续作陪了。” 谢蘅默不作声地取了筷箸听这两人说着。目光不禁落到慕朝游脸上,心里很不以为然。 商人逐利,做生意的那个不指望生意红红火火?偏她还要虚伪地谦逊两句。 觉察到脑门上的一道视线,慕朝游下意识地循着目光抬头望去。 谢蘅神色莫名地瞧着她,眼底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友善。 慕朝游怔了一下,不禁眨了眨眼,还当自己看错了。 ……她记得刘俭之前非逼她敬酒,谢蘅还曾出言帮她解过围,她也一直很感激这个平易近人,温润可亲的少年。 她哪里招惹过他不成? 慕朝游想来想去,越想越糊涂。 最终还是谢蘅抿着唇,移开了视线。 慕朝游和王羡、王道容三人,虽也不能排除这父子二人彼此知情的可能,但眼前这个少女,同时在几个男人中间周旋是不争的事实。 慕朝游是那种清澄澄的长相,皮肤白,一双眼清冽明净如秋水,瞧着人的时候,更是能不偏不倚,直直地瞧进人心底去。 谢蘅愈发不解。 分明也是清丽出尘的样貌,缘何自甘堕落。好端端的良民百姓不做,非要去从商贱役。 他心里对慕朝游的好感却已是一落千丈,敬而远之。 慕朝游想不明白,只当他今天心情不好,她也不去触他这个霉头,朝他点了点头便躬身退了下去。 刘俭跟谢蘅也没在店里多待。面馆人太多,二人用了几口面之后,刘俭便别了慕朝游,拖着谢蘅随便找间酒肆躲清静去了。 刘俭一喝起酒就来就没完没了,谢蘅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劝说:“明日还得往顾家走一趟,你少喝点儿。” 几日前,顾家花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顾锡爱热闹,四处往人家家里下请帖,王、谢、刘几家都收到了帖子。 王道容也应邀前去。 他本来不想去,奈何这段时日与顾妙妃走得疏远,王羡耳提面命要他去,委实再推脱不得,只得跟王羡一起踏进了顾家的门槛。 南国士人修建私家园林成风。这场春日宴便设在顾锡亲自打造的“清谷园”内。 园子是顾锡花巨资建成的,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顾锡自己反复和工匠沟通设计而成。园子落成,顾锡自豪得不得了,一年四季,景色不同,顾锡恨不得翻出百八个名目来设宴请人游园。 王道容跟王羡才踏入清谷园的大门,就有个灵巧的仆役笑着迎上来说,“得知明公和郎君要来,我家郎主老早就打发我过来候着了,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迎到。” 王羡笑着问:“只打发你来,怎么不见他出面,我看,还不是真心实意请我的。” 仆役忙道:“明公冤枉,这话要让郎主听到,郎主可该伤心了。” 王羡打趣说:“怎么?他暗里要哭几盆的眼泪?” 笑谈间,移步换景,便已到了园中。 顾锡这间清谷园背山临湖而建,占地极为广大,高林巨树,悬葛垂萝,又养了青兕,孔雀,白鹦鹉,诸如此类许多珍禽异兽。 靠湖是一片极为广阔的竹林,每当湖风吹过,竹叶簌簌有声,顾锡称之为天籁。 此时顾锡正席地坐在林中,和身边的名士们说话呢。 众人三三两两,没个正形地坐着,有的还没开宴甚至就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 刘俭和谢蘅一早也到了,正坐在一起说话,二人抬头瞥见王道容,刘俭不慌不忙,朝他笑着飞了个眼风,示意他往这边来坐。 顾锡年过三旬,也是个容貌丰雅的美男子,见到王羡双眼一亮,忙起身相迎:“太真来了!” 他身边名士也纷纷站起身。 王羡领着王道容一一见过礼,众人闲叙了几句冷暖,这才各自落座。 顾锡笑着把视线转移到王道容身上,“我好久没见芳之了,几个月不见,芳之竟又出落得愈发风采动人了!当真是玉一般的人物!” 长辈夸奖,王道容自然起身回礼。 这种宴会,往常王道容是跟王羡去惯了的,在席间也算如鱼得水,便是有那名士服食了五石散,当众裸奔或者拉着主人家婢女交-欢的,他亦能安之若素,等闲视之,全当在看路边的野狗野-合。但今日环顾众宾客的丑态,王道容心中竟生出一股疲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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