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芷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晰感觉到身份的碾压。纵然她出身已是高贵,可在眼前这人面前却依然只有俯首回话的份儿。 她向前福身回道:“郡主喜欢,臣女府中自然无有不奉的,只这花是长者所有,晚辈不敢贸然应允。实在是臣女祖母所珍,日日小心照顾,故臣女不敢答。” 这是拿孝道压她。 月下哦了一声,“原来是祁老夫人的花,怎不早说。” 说着还悠悠一叹:“你们不说,本郡主也不知道啊。” 萧珍要疯:不早说?这是人尽皆知的好不好!难道非得在她耳旁敲锣打鼓地说才算数! 月下的话继续让萧珍听得肺管子都疼了。 “摘都摘了,也安不回去了,一会儿我去给老夫人赔个不是吧。” 说着,月下伸出漂亮的指尖戳了戳剩下的千山雪花瓣,“这不是还有好几头,一样赏的。老夫人慈爱,必然不怪。”话一转,“不过你们也知道,我最爱告状!你们刚刚欺负我的人,我正好拜见老夫人的时候讨个说法,让老夫人给我做主。” 这副有恃无恐倒打一耙的样子气得萧珍呼呼大喘气! 月下睁着漂亮的眼睛就看着她气。 萧珍更气了! 垂眸的祁白芷这时候抬眼,不动声色再次打量了月下,眉尖微微一蹙,总觉得眼前这人不一样了。 可分明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傲慢郡主,但—— 祁白芷握着腰间垂下的血玉坠,正要深究的目光一下子撞上了月下突然转过的视线。 她只觉背部一僵,垂下了目光。 月下冷笑了一声,不愿意再看祁白芷那张天天都在琢磨的脸,也不想再看下头那些一个个心眼跟藕眼一样多的贵女们,懒懒一抬手道:“各位当去游园赏花了。” 贵女们闻言,忙行礼出花厅。安静地下了花楼。 她们的视线依然都忍不住落在安静走在一边的主仆三人,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之前的轻慢和嘲讽了。 夫人们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宋婉。 “那是?” “葱绿衫子的那位,那是宋大人之妹!” “原来这就是宋大人的妹妹啊,果然啊!” 另一边得讯的祁老夫人脸色不好看了。 旁人见此脸色都不敢再轻易往窗前看热闹,只有一旁镇北侯府的周老夫人不管这些。这位老夫人本正尝着祁国公府的芙蓉糕不错,这时一听有出众的美人,她立即扶着丫头起身: “让我看看!” 将府出身,即使上了年纪,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周老夫人最喜欢这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了,还招呼其他几位老夫人一起去看。 与其坐在这里看祁国公府老太太的脸色,肯定不如借机去看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了。 “果然是可人心的小姑娘呀!” “这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起?” “宋大人的妹子,难怪难怪!” “下次咱家宴会一定要请来呀。”周老夫人拉着大儿媳妇的手嘱咐。看着这样好看的脸,周老夫人觉得糟鹌鹑都能多吃两对腿子。 簇拥在窗前的年轻夫人们,看到人群中那位被明珠郡主抬举的少女,议论纷纷。 “到底是姑嫂。”再是不待见,也比旁人强。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看向了慕熹微,暗暗交换着眼神。 慕熹微一时间没有说话,依然是满面笑容。 青桐顺着大奶奶的视线,看到了楼下那位宋家姑娘。她心疼地看着自家夫人微微出神的侧脸。 祁白蓉不肯放过机会,笑道:“好嫂子,下次让郡主也给你一朵戴戴!”说着话,还不忘冲旁边看热闹的几个夫人挤眼睛。 慕熹微转过脸,依然是笑着的,话却不好听:“反正轮不到给你戴。” 说完转身离开了窗子这边,往里头去了。 倒是让其他人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向爱说笑话爱打圆场的大奶奶怎么突然—— 祁白蓉冷哼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明珠郡主是谁啊,那是咱们大周朝的明珠,谁敢得罪!咱们大奶奶是明珠郡主的亲姐姐,这脾气呀,自然大得很呢。” * 后面女客是非不断,争奇斗艳,前头男客也不遑多让。 前头两个大花厅是男客聚宴的地方,外头那个给年轻的男客,由祁国公府长孙祁青宴做主人招待。来者不是世家勋贵子弟,就是文人进士,官场新贵。 里头的大花厅则是祁国公坐镇,招待的自然是年纪大、身份更为贵重的来客,除了勋贵宗亲,就是朝廷大员。 每当这时候,宋晋的归属就会引起宴会主人家的踌躇。 正三品的六部侍郎,又是在首辅和陛下那里挂了号的,将来入阁都是板上钉钉的。按旧例,是该进里头大花厅的。 可里头大花厅里都是有年纪的人,把宋晋放进来—— 那画面! 一群勾心斗角或挺着肚子或满脸皱纹的老头子中,坐着这么一位清风明月一样的年轻探花郎..... 委实让人不好受。 大周开朝至今,刚二十四岁就做到正三品的实权京官,宋晋是头一个。 也就是这头一个,让这种大规模宴客的主人家不能不踌躇。一直到祁国公府把宋晋安排在年轻人中,才算有了新的惯例。 此时外头花厅前面门板隔扇早已全部卸下,这样花厅就与外头空间成了一个整体,更加轩敞开阔。 很多几案直接摆在了花厅外。或白或粉的团团花树下,品酒喝茶,十足风雅。 一棵粉色花树下,一位锦袍公子端着酒杯往另一头张望。 过来一位身着窄袖蓝底曳撒的青年往他前头一凑:“还看呢!” 锦袍公子是锦衣侯家的三公子,对来人道:“瑾之,我要是再凑过去攀谈,会不会不太好?” 蓝色曳撒的是镇北侯府世子周迟,瑾之是他的字。他把手中豆子往嘴里一抛,嚼得嘎吱响,“还谈?刚刚我看你们不是一直在一块说话?” 锦衣侯家公子激动道:“我也是第一次跟宋大人说上话,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周迟笑:“相谈甚欢?” “绝非虚言!” 闻言,周迟再次看向另一头花树下正听人说话的宋晋。 旁边锦衣侯三公子还在激动地表达他刚刚如何跟宋大人相谈甚欢的。 可刚刚周迟却看得清楚,两人整个交谈过程中,这位宋大人其实鲜少开口。可偏偏三言两语,就让眼前这位侯府公子生了知己之感,简直知无不言。 周迟又抛了一颗豆子嚼了,心道怪不得祖父让他注意这位宋大人呢。 锦衣侯三公子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上前,凭着自己与宋大人的知己之感,挤开此时那位与宋大人说话的外省学子,就看到自家小厮过来,忙道了扰离开几步,听小厮回话。 小厮来回的正是后头被掐掉的高山雪。 这时周迟也得到了消息。他瞧了一眼前头显然早他们一步得到消息的祁国公府大公子,心道怪不得刚才就觉得这位风雅的大公子笑容僵硬了不少..... 很快后头的消息就传遍了前头男客这边。除了高山雪,自然也包括今日簪了高山雪的人。 各怀心思的目光再次从四面八方若有若无投向前头花树下。 洁白玉兰花树旁,矮几前坐着的就是这次新闻牵扯的人物。 年轻的青衣男子正垂眸听人说话,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捏着青瓷茶盅,配着一旁修长细窄青瓷瓶中那一枝红色虞美人,堪称一幅绝佳的画。 前来回话的时安抑制不住的兴奋,一张白皙的脸浮现兴奋的红晕。 宋晋却依然是含笑温和的模样,轻声道:“知道了。” 他顿了顿,长睫轻轻一颤,“去问问,一会儿宴散小姐怎么回家。” 时安一愣:小姐能怎么回家?坐马车回家呀。他们小姐不就是坐马车来的吗..... 风过,吹动他们头上的玉兰花树。一片洁白如雪的花瓣悠悠飘下,擦过宋晋握着青瓷茶盅的手背,落在了乌木几案上,越发衬得一旁握杯的手如玉一样。 宋晋这个人,这张脸,从出现在京城的那天起,就引起了太多太多的猜测。 一直到今日。 四面八方的目光依然在探究,在揣测,在低语。 只是从宋晋安静的眸子中,无人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日影西移,晚霞满天,花宴将散。
第14章 夕阳西下,晚风习习,祁国公府的宴散了。 宋婉坐在阔大的马车里,裙下两腿并拢,两只手交叠攥着帕子,放在膝头。偌大地方她只占了小小一块,谨慎规矩,可怜可爱。 马车行得格外平稳,宋婉直到这时都依然充满不真实感,恍惚好似置身一团梦中。她悄悄用余光往旁边看去,隐约感觉到另一边坐着的郡主正抬手撩开车帘往外头看。余光延展不开,不能看真切郡主那边。宋婉收回使劲儿往一边的目光,悄悄打量自己置身其中的马车。 诗词里总是用“香车”,宋婉这一刻觉得真是贴切。 好大! 好香! 好漂亮! 马车上不仅放置了桌案,桌案光泽温润,上嵌置大肚花瓶,瓶内插着应季鲜花,散出清香阵阵。 感觉到郡主撩帘的手一松,宋婉立即收束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膝头攥着帕子的手上。 月下也悄悄往宋婉那边瞥了一眼。 比起窗外她对宋婉兴趣更大。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早都是走熟的,哪有什么好看的。反而是宋大人的妹妹,对她吸引力更大。 可月下是第一次跟除了翠珏他们几个以外的人同坐一辆马车,还是一个看起来很是柔弱娇怯的姑娘.....她只怕自己大声一点就吓坏了人家娇娇弱弱的姑娘。 在她看来,宋婉又纤弱,胆子又小。就不是宋大人的妹妹,这样的姑娘也足以让月下小心翼翼,更别说上辈子,宋婉的命——很不好。 月下并没有跟文弱女孩单独相处的经验,很不确定这种情况下人到底该说什么才不算唐突。 她忍不住悄咪咪又看了宋婉一眼。 只见宋婉又长又翘的睫毛颤了颤,好像被惊动的蝴蝶。 月下自以为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视线,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道:“高山雪很配你。” 宋婉本来跟郡主同乘一车就怪紧张的,这时候又听到郡主居然还跟她说话哎! 她抬了手,小心翼翼托了托鬓角那朵娇贵的兰花,微微红着脸低声道:“今日,婉婉多谢郡主。” 这一抬手就想到自己发上还簪着郡主的花翠呢!不管是晶莹的粉宝,还是其中那颗又大又圆的珍珠,都是珍贵且罕见的。 宋婉忙抬手要取,同时道:“也谢谢郡主的花翠,方才就该还与郡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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