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戴了这么久,唯恐郡主把她看成贪图这些的姑娘,宋婉又急又慌,一着急反而更不容易取下来。也不知是几根头发缠在了花翠还是怎的,随着宋婉动作,扯得她头皮一疼。 就在宋婉咬牙要赶紧拔下来的时候,眼尖的月下已经看清了宋婉动作。 “别!” 说着人已经探身伸手按住了宋婉。 月下见宋婉不顾一切要拔下花翠的样子,暗道:宋大人妹子这么柔弱的样子,下手可真狠呀! 那可是自个儿的头发! 平日偶尔遇到紧张又手笨的丫头,那扯住头发的滋味月下深有体会。小时在别府做客,摊上这样的丫头,她嚷了疼,回头就听说那丫头被罚了月钱挨了打。外祖母听说,念了佛皱了眉,说作孽。再之后又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月下硬是含着泪笑着等那个小丫头扯掉了她两根头发。当时七岁的月下,真就什么都没说,只暗暗决定再也不上他家了。 此时华翠上可不止缠了两根,月下按住了宋婉的手,“缠了发,回头让丫头帮你解开才好取的,急什么呢。” 宋婉窘迫。“婉婉是想早些还给郡主。” “还?这花翠你不喜欢?” 宋婉忙道:“喜欢的。” “喜欢.....为什么要还呀。” 宋婉咬了唇,这才偷偷抬起眼睛看了月下。 月下说完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马车里又安静了下来。她突然发现,即使多活了这些年,她好像也不怎么会跟人攀谈呢。 宋大人的四年,就能又是中探花,又是下两湖,收赋税,分土地,打贪官,从正七品的编修做到正三品的右侍郎,简直不知做到了多少事! 她这多活的得有五年了,却好像除了吃喝睡能拿出来说的事儿竟没有几件。非要总结的话,就是到处跟人吵架,跟祁贵妃吵完,跟祁家那帮子吵,跟陛下吵.....到最后,也没能吵赢。 瞧,两句话,总结完了她前世从17岁到22岁的人生。 月下沉默了。 宋婉更是压根不敢吭声。 马车辘辘向前,外面太阳已落了一半。 马车一个转弯,沉默的月下回神,抬头看到了眼前紧张低头的少女。 这样好的年纪,花骨朵一样。 月下想,这样好看的宋婉还水灵灵活着,她也活着,这已是很好很好的事了。 这样一想,还有什么可不痛快的。再接再厉,月下继续攀谈。 “她们欺负你,你怎不反抗?你是怕吗?” 宋婉摇了摇头,低声道:“一是为了哥哥。再者,祁国公府毕竟出了抗倭英雄,是为抗倭流过血的。” 闻言,月下哼了一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宋婉,掏心掏肺道: “什么抗倭英雄,你可别被他们那一套唬住!天天把祁家为大周流过血挂在嘴边,其实呢,不就是倭寇来了,祁家这位九爷跑得慢,被倭寇砍死了,不就这么点事!他从未抗过,怎么就抗倭英雄了!那么多抗击倭贼死了的东南军士,都没人拎出来赞一句英雄,祁国公府倒是有脸接着!” 宋婉拿帕子捂着惊讶的小嘴,漂亮的睡凤眼望着月下:竟是如此吗? 月下一见对方感兴趣,打脸祁国公府的谈兴上来了。 于是,接下来一路月下都在给宋婉仔细讲述这个确实挺厉害在官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九爷祁煜—— 和那个据说倾城瘦马你追我逃的故事。 “真不知道那位叫苗青的姑娘得多好看,才能把万花丛中过从来片叶不沾身高冷正经的祁部堂迷成那个熊样.....可惜,可惜!” 月下惋惜得厉害。 宋婉低声道:“祁部堂大才婉婉也是听说过的,确实可惜。” “谁可惜他了!谁让他跑得慢,死就死了,这么多人都白白死了,他有什么不能死的!” 宋婉又悄悄看了一眼月下。 月下惋惜道:“可惜那位姑娘,没有家人,万一死了都没人收尸......你说祁部堂多不要脸呀,还京城高岭之花呢,我呸,怎么就有脸追着人家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姑娘跑!人家既然跑就是不愿意,不愿意他都不懂,他能是个多好的人,我可真不信.....这下子好了,他追她逃,结果他给倭刀砍掉.....就是可惜那位苗青姑娘了,不知跑没跑出去。” 一直到马车停了,讲得兴致勃勃的月下意犹未尽,看着一脸懵懂单纯的宋婉,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顿时,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她那颗谈兴正浓的心一颤。 此时的宋婉还没出嫁呢,好像不应该听这些故事.....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说了“瘦马”?! 慢,她是不是还说了——“鱼水之欢”“缠绵悱恻”..... 慕月下深深吸了口气! 想到这可是宋大人最是知书达理羞涩内秀的妹子!月下嘴唇颤了颤,笑不出来了。立即在心里对自己说:别慌,事儿不大.....宋婉肯定没听懂,肯定没记住.....! 月下瞥向宋婉。 宋婉眨了眨她那双朦胧的睡凤眼,似懂非懂地看着月下。 月下镇定了自己,做出了判断:她不懂!她会忘记的! 慕月下恢复了明珠郡主的范儿,一脸庄重,一本正经对宋婉道: “这些本郡主也是听别人说的,好些浑话我都不懂.....而且——” 月下咽了口唾沫,盯着宋婉嘱咐道:“婉婉,这都是内部消息,万万不能外传,你可千万别跟宋大人说呀!” 宋婉脸一红,心里都是:她叫我婉婉!她叫我婉婉哎! 月下紧张:“婉婉,记住了吗?” 宋婉点头:她叫我婉婉! 月下提着的心放了放,试探道:“你刚才听到的那些,记住了什么?” 宋婉对着月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剔透眼睛,轻轻咬了唇。 月下可真怕她记住了不该记住的话,越发盯着她。 宋婉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郡主说的那本《诗义》,能否借婉婉一观?” 听到自己胡扯这么多,宋婉只惦记一本书,还是一本颇为正经的书。月下如释重负,露出笑容:不愧是宋大人的妹妹,闻淤泥而不染,都是正经人! 宋婉看着郡主笑容,不由暗道怪不得两代帝王都把她做掌上明珠一样爱宠。这样一位郡主,她要是皇帝,她也要宠。 * 马车停了。宋婉扶着丫头,依依不舍下了马车。 月下探头,正想再叮嘱:那些内部消息千万千万不能跟宋大人说。她还没来得及叮嘱出声,陡然就见一个颀长身影大步而来。 几乎还没看清人,月下就觉血涌上头。瞬间往后一缩,唰一下扔下了撩起的车帘,抬手死死捂住! 来人显然在马车前停住了。 月下一颗心砰砰直跳,能听到血液上涌的声音。 她拼命捂着车帘,拼命镇定自己。 一片安静中,月下听到: “臣——宋晋,见过郡主。” 熟悉的声音带着他一贯的温和,以及温和之下那让人不易觉察的冷淡。
第15章 “臣——宋晋,见过郡主。” 有人说宋荆州其人其声,皎皎如天上月。最初,月下只以为这是赞宋晋温和郎朗,后来她才隐隐意识到,宋晋除了月之皎皎,还有月的清冷。 那抹漫不经心的冷淡就藏在他温和的笑容后。 她曾问过宋晋。 “大人,为何一再助本宫?” “助?不,臣只是在做正确的事,尽臣子的本分。” ..... 此时重来,隔着一场大火,两世时光,月下再次听到这道声音。往事纷繁,席卷而来,让月下按着车帘的手越发用力。 紫禁城的汉白玉道上,宋晋走得踉跄,几欲跌倒。大雨瓢泼,可让帝王震怒的人,甚至不能有一把伞。 “臣领旨意,谢恩。” 于滔滔过往中月下听到他的额头叩在奉天殿金砖地面上的声音,一次又一次。 “为人臣者,自当为君分忧,臣请往北地抗敌。” “东南动乱,有臣之过,臣请平乱抗倭!” “王朝嗣统不可乱,臣请陛下三思。” “臣言语无状,臣请罪。” “.....臣,请罪。” “.....臣请罪。” 一次又一次。 直到最后一面,猎场,秋风,残阳如血。 宋晋的唇角带血,一双手因为从马上摔下也是鲜血淋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敢。” “慕月下,你自私,虚荣,浮华,骄纵,非臣良配。” “您,没有什么对不起臣的。” 火光滔滔。 月下死死捂着车帘的手抖得厉害,冷得厉害:宋大人,不知前生的你,可原谅月下了。她只是,很多事真的不懂,她只是真的没有那么能干..... 月下的手死死捂住车帘,临到这时,骄傲一生的慕月下才知愧对一人,原是这般滋味。她轻轻闭了闭眼,轻颤的唇角带了苦涩。也许真的要承认,她曾经,真的——自私得要命。在一心摆脱这个婚姻的过程中,连一次都没有想过同样被困其中的宋晋,是否难堪,是否无奈。 马车外,最后一抹夕阳擦过宋晋犹如玉雕一样安静的侧脸,落在郡主府前干净的青石地面上。 石青色的袍服,越发衬出垂首行礼人那张玉一样的脸,真正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 这个才开始没多久的夏天,在这一刻,好似都变得安静了。 是哪里的鸟啾啾鸣叫而过,又是何处墙角的夏虫,试探着轻鸣一声,就没了踪影。 宋晋低垂的目光看到垂下的车帘动了动,而后就彻底安静下来。 马车动了,从他身前驶过,进了一旁郡主府大门。 很快整条街道彻底安静下来,空荡荡的。 宋晋的目光安静地落在马车驶过的青石地面上,夕阳拉长了地面上那道孤零零的影子。 宋婉轻声道:“哥哥,回吧。” 顿了顿,她幽幽补充道:“郡主已被你吓跑了.....” * 夜幕降临,郡主府高墙隔开的东西两边院子都已上灯。 郡主府西院这边除了后头那一进院子因为住着宋婉,有几个婆子丫头。前头这边院子中除了做饭洗衣的几个婆子外,清一色都是男仆。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最是跳脱好动,来了京城好几年才算跟着学了些规矩。 才吃过晚饭,负责府中规矩的管事陈叔就拎着其中两个小的念叨: “咱们这是在京城,咱家大人是正三品,是明珠郡主府的郡马!还能饿着你们吗,能吗?!怎么还是改不了那些坏毛病!” 经过的时安听了一耳朵,就知道这是这两个小厮又藏肉包子了...... 两个小厮老老实实低着头,他们藏的食物都交了出来,摆在面前,除了包子还有昨儿的馒头前儿的腊肉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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