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头立即砰砰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白皙的额头很快渗出了血。 “嘴里说着不敢,心里在看哀家的乐子吧?昨儿傍晚,你跟院子里那几个贱婢叽叽咕咕在笑什么?别以为哀家老糊涂了,你们这些贱奴,一个个拜高踩低,哀家清楚着呢!” 大丫头只能不住磕头。昨日傍晚,不过是闲话几句,她甚至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笑了吗..... 献太妃扶着她手中凤头翡翠拐,挂着阴森森了然的笑看着,眼前大丫头额头上的血顺着她惨白的脸流了下来。献太妃攥着凤头,咬着牙。 多可恨呀,这些奴才! 她又想起了当年寄周家篱下的日子!随便一个梳头丫头都敢给她脸色看,背地里一口一个“落魄”“装什么千金大小姐”..... 她只能咬碎了牙忍着,忍着。再见了人,对着周府里的丫头都得含笑姐姐长姐姐短地喊着。 她面对下人百般为难的时候,她那个京城人人称赞的好表姐在干什么呢?在荡秋千,在嘻嘻哈哈扑蝴蝶,在跟京城贵公子眉来眼去! 京城人都说她那个表姐心善,去哪里都带着她这个孤女!还装模作样罚了那个丫头!人人都夸呀,人人都告诉她要记周府的恩情,要记得周三小姐的深情厚谊! 只有她知道,什么帮衬,不过是周家三小姐一句话的事!动动嘴巴,就能踩着她博一番好名声!打得好算盘啊! 人,多坏啊! 她是尽知的。 这不,她这里才失势,这些贱婢就又开始了!居然都敢拿茶叶说事直接拿话来堵她的嘴?还有外头那个贱婢,一个扫院子的,居然还敢还嘴了! 一个个这是还当她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傻乎乎的十六岁孤女呢! 都——该——死! 大丫头只觉身上一寒。自打先帝驾崩,王府已无故打死不知多少下人了,难道今儿终于轮到她了! 还好这时陈管家进来回话,大丫头只觉全身一松,甚至听不清陈管家说了什么,她就软着膝盖被人半扶半拖了下去。 一出阴沉的房间,大丫头眼泪混着血就下来了:好歹今日,她活了下来。 献太妃重新坐在她的紫檀木宝榻上,一双老眼阴沉地看着陈管家。 满堂富贵中,两边侍立的嬷嬷和丫头一个个都跟木头人一样,大气不敢出。 陈茂谨慎地斟酌言语,垂着头慢慢回禀京城当下的情况。 献太妃骤然攥紧凤头翡翠拐,慢慢重复道:“驳—回—彻—查?” 说着她好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骤然提高了声音: “她是心虚!是她谋害了太子,谋害了陛下!不然她为什么驳回彻查!” 越说献太妃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面目都狰狞了: “是她杀了太子杀了陛下!” “是她!哀家就知道是那个贱人!” 整个厅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扑通跪下,恨不得爹娘没给自己长耳朵。 不管这个“她”是谁,都不是他们能听的! 如果传到京城,不管是对当今太皇太后心怀怨怼还是对当今抚国长公主,都是大不敬之罪!一个不好,他们整个王府都可能跟着陪葬! 满屋子的下人瑟瑟发抖。 陈茂只能顶着上头人冲天的怒气小心翼翼开口,提醒道:“太妃娘娘,不是当今不彻查,这、这是先帝当时就下旨撤回了彻查呀!” 太子骤然薨了,当时明珠郡主也是九死一生。出了这样的事儿,怎么可能不彻查! 可这一查不要紧,谁能想到,一下子就牵连出了东南盛家上下一百多口的灭族惨案。 这案子一暴露,立即激起民愤!而盛家只是其中一家,接连牵扯出这近十年来,祁国公府一党上下敛财造下的不少天怒人怨的惨案。在祁煜任两江总督期间,甚至出现只是给祁国公府办事的买办,靠着巴结祁国公府的管家,就可以强抢民女,逼得一个地方两户中等富贵的人家家破人亡。 京城祁国公府这边正乱起,蜀地祁家本家造下的冤案也迅速浮出水面。听说蜀地控诉祁家的状纸,就整整装了三大箱子!准备送往京城三司的证人就不下百人! 面对这种局面,先帝怎么还敢往下查!结果,先帝彻查的旨意下来还不到十日,就令三司匆匆结案。这要再查下去,只怕祁国公府不抄家灭族就不足以平民愤了。 陈茂一提醒,献太妃顿时更恨了: “都是皇后这个扫把星!都是她娘家胡作非为!抄家就抄家,就是抄了他们祁家,也得彻查到底!” 陈茂只得再次提醒:“太妃娘娘,这是先帝结的案子.....这还在先帝孝期,新帝就是想彻查也决不能的呀!” “想?她们根本就不想!一定是!一定是这样的.....” 唯恐献太妃再说出对当今太皇太后对今上不敬的话,陈茂忙提醒道:“太妃娘娘就是信不过旁人,也得相信先帝的决断呀!” 献太妃激愤道:“先帝?那个不孝子!” 陈茂扑通扣头。 提起正昌帝,献太妃越发激动:“那个没用的!跟他那个爹一样没用!都是没用的东西,一遇到女人就糊涂了的糊涂种子!” 献太妃已陷入旧日种种,满腔悲愤:“他爹是这样,他也是这样!带累的我一手养大的乖孙也这样!根上就没用啊!当年就是,要不是哀家做主,那个糊涂东西只怕就被他那个狐媚的王妃哄得晕了头!祁家那个侧妃,哀家当时看她还以为是个中用的,哀家好心好意帮了她一把,谁能想到也是个不中用的!都不中用,不中用!枉费哀家这些年的心血!都不中用!” 献太妃近乎疯魔:“到头来,还是输给了周冰夏那个贱人!明明她都断子绝孙了,明明她连个儿子都没有了!一个断子绝孙的贱人——!苍天待我不公!” 下头人死死趴着,一时间不知道太妃口中这个“周冰夏”是何许人。 “苍天厚待她薄待我呀!” “装模作样的周三小姐,蒙蔽了所有人,只有哀家看她看到骨子里!只有哀家看清了她的道貌岸然,狐媚本性!一口一个“太子殿下”,靠着狐媚当了太子妃——” 陈茂顿时反应过来,“周冰夏”何许人! 乃是如今太皇太后的闺名! 如同轰雷掣电,陈茂顿时脸色惨白!身体先于意识让他瞬间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捂住了太妃的嘴! 再说下去,就是抄家的罪过! 辱骂当今太皇太后!他们这些听到的人,一个都别想活了! 眼下临朝的可是太皇太后一手抚养长大的亲外孙女!权倾朝野的靖北王,正是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女婿! 献太妃被人堵嘴,骤然清醒,一双眼睛爆睁,要怒斥放肆,反了! 一开口却只能发出呜呜声音。 对方一反抗,陈茂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的手一松—— 献太妃嘶哑暴怒的声音:“找死——呜呜呜呜”。 “死”发出的瞬间,陈茂铁钳一样的大手再次狠狠捂住了献太妃的嘴!这次他再无迟疑,一不做二不休!跟着这样的主子早晚也是个死,说不定京城还没治罪,施姑姑就已被这个老东西磋磨死了! 陈茂手上使了劲儿,太阳穴青筋迸出,向下头人喊道: “太妃疯了!还不找绳子把人捆起来,找东西堵住嘴巴!太妃辱骂的可是当今太皇太后!一旦给人听到,咱们都得陪葬!” 听到前头下头人还迟疑,听到后头,下头人顿时再也不迟疑了,立即找抹布的找抹布,找绳子的找绳子。 恶向胆边生。 很快被认为疯了的太妃就被堵住了嘴,捆在了床上。 太妃寝宫的帐子放了下来,所有人看着安静低垂的帐子,又都看向了陈管家,个个脸色惨白,心有余悸。 “陈管家,接下来要怎么办?” 陈茂同样面色惨白,心慌不已。 这时,他抬起的目光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后头的施姑姑。 她温婉安静的眸子注视着他。 陈茂狂跳的心渐渐静了,慢慢道:“太妃疯了,谁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到时候太妃是个疯子,可咱们这些人可都长着耳朵,谁也逃不了。” 一片安静,只有咚咚咚的心跳声。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看向陈茂。 陈茂沉声道:“咱们是王府的奴才,更是大周的奴才。咱们可以为主子死,可咱们不能看着疯了的主子不敬我大周太皇太后呀!” 安静的人群默默附和地点头。 陈茂慢慢道:“无论如何,都绝不能再让太妃说出任何疯话了。” 此时,外头阴沉沉的,又大又深邃的寝宫里更加阴沉。
第130章 番外-4 一入冬月,朝廷就收到了来自北地献王封地的丧报:献太妃薨了。 这个消息送上来的时候,月下挑了挑眉。前世,这位献太妃可比她还能活,蹦跶得那叫一个欢。今生随着正昌帝驾崩,她有太多东西要学,太多事要忙,一时间没顾上这位,结果她还没抽出时间,这位就死了。 太皇太后的反应跟宋大人一样:既死了,就派人去北地治丧。 至于派谁,太皇太后当时正在修剪腊梅,抬头提了一句:“就派康公公去吧。” 月下自然点头了。 心中翻涌着种种,忍不住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就想往她老人家怀里蹭,结果直接被太皇太后按住了头: “多大的人了!也不看看自己如今什么身份,临朝的抚国长公主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万一传出去你如何立威!” 月下立即坐正,安静地扯着外祖母的袖子。 前生种种,随着献太妃的死再次翻涌上来。 太皇太后把插好的腊梅交给周嬷嬷,两人都看了一眼旁边出神的月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周嬷嬷:娘娘,您最近对殿下要求可太严了些。 太后娘娘叹了一声:她如今,不一样了呀。 周嬷嬷把腊梅往一旁高几放去,顺便把房里下人带出去。 太后娘娘这才把月下搂入怀里,心肝肉地拍着。 月下让外祖母抱着,只觉又踏实又安心,哼唧道:“外祖母不是说再也不能抱抱了.....” 听着这样孩子气的抱怨,太皇太后噗嗤笑了,低头点着怀里外孙女的额头:“人人都说,咱们长公主威仪十足。上次阁老夫人进宫,还跟哀家说,阁老夸长公主处事端重,颇有章法!才夸了你,如今又这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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