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他不想去,却君命难为,不得不去。 而现在,邢肃风却很庆幸。要不是有这么一颗龙珠吊着官家反复派人远下南洋,自己又怎么可能机缘巧合地救了徐子君,并由他牵线,搭上李妍年背后的神秘东家。不仅是他自己,连着他那帮子兄弟,如今也都有活路了! 他不再冷静自持,认真地看进李妍年眼睛里,颤声说道:“此话可能当真。” 李妍年朝他笑了笑,直接从袖袋中抽出五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 徐子君适时补了一句:“邢大哥,我们东家向来说话算话,我之前那趟出海,东家也是不问二话,直接给了我银票,还说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要我将一路见闻都记录下便是。” 李妍年想起是有这么一茬,一想到小方师傅开出的极品香料严格来说还不属于自己,应该是徐子君的,脸上便是一热。 还不待她开口说些什么,徐子君又朝她淡淡一笑,说道:“可东家给的,又岂止是那点银两能估量的。邢大哥,你今天做出的这个决定,十几年后,或是二十年后,回想起来你都不会后悔的。放心招人来吧。” 邢肃风点点头:“我信你。” 又转过头来朝李妍年点了点头:“我也信你。” 李妍年爽朗一笑,差点忘记这世界的忌讳要和他们握手拥抱,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海运一路宁静,盗匪不兴。” 邢肃风和徐子君异口同声地应和道:“但愿海运一路宁静,盗匪不兴!” 和平船队的核心成员便在这一天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飘雪午后顺利会师,并确定了未来的发展路线,以李妍年特供的美味肉脯和各种果脯糖果为主,廉价的玻璃制品为辅,作为他们出口南洋的主要产品。而回程的货仓也不闲着,以南洋的特色香木为主,结实透气的老麻布料等当地廉价布料为辅,运回清水镇后由李妍年统一销售出手。 至于上一趟出海徐子君和邢肃风的报酬,李妍年出手也没扣着藏着,给徐子君分了两百两白银的红利,连着邢肃风也分到了一百两。 “这个给多了,明明说好了……”徐子君往回推银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妍年给堵了话头。 “本就是你该得的。前头还说了,那笔钱只做你的本钱,得的东西也都归你自己呢,却是我忘了,你竟也不提。” 徐子君叹口气:“命都是欠着你的,我又有何脸面,吞下我不该拿的。” 李妍年不欲和他继续掰扯:“叫你拿着便拿着吧,亏不了东家的。另外,卖象牙的那笔钱你也自己收着吧。往后这象牙买卖,咱们能不沾就不沾,富贵人家取乐赏玩的小东西,却是沾着血泪,东家最见不得这个。” 徐子君还未怎样,邢肃风倒先觉着脸热,这象牙当初还是他推荐徐子君买下的。 其实比起香木料来,徐子君他们这回买回的象牙更值钱,占了本钱的四分之三还有余。两人听见李妍年说除了今天拿到的这些银票,卖出的象牙钱还全归他们自己处置,更是暗自惊叹东家出手之阔气大方。 李妍年一想到自己仓库里还存着块极品沉香,对着两人感叹的眼神其实还是有些心虚的。 三人说定年后等天气转暖些,顾家的商船再度出海的时候,便再下南洋。正说到热闹处,赵旭裹着个大外套便下了楼来。 “你怎么下来了?我们吵到你看书了?”李妍年有些稀奇,平日里赵旭可是个书痴性子,一沾上书,就极容易进入入定一般的忘我状态,喊他都不一定能听得见动静。 当然,喊他吃饭或吃点心除外。 “没,就是忽然觉着饿了,想说下来看看有什么吃的,”赵旭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拖着个步子往厨房走,趁着李妍年不注意的时候,余光瞄了一眼看着眼生的邢肃风。 嗯,岁数太大,只是个武夫,威胁排除。 李妍年有些不解,明明他屋里都已经备足了各种零食,别说是好吃的了,就是想喝现成的热奶茶,也能随时倒了开水自己泡。这特特地的,还要跑楼下来一趟干什么? 不等她想明白,徐子君已经带着邢肃风起身告辞。李妍年连忙把人送到门口,两人都是走路来的,她本来想说自家牛车还空在家中,让两人赶着车往镇上落脚处去便是。 徐子君他们却不肯:“我们两个大男人还怕这点风雪,走着身子也暖和,你便别送了,外头冷,这就回去吧。下回出海我们再来。” 见两人态度坚决,李妍年也没坚持。关好门进到厨房,赵旭正对着水缸里浸着的年糕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这年糕咱们是切片炒着吃好,还是切段炸了沾桂花红糖水吃好?” 赵旭好像不仅脑后勺上长了眼睛,而且还突然学会了读心术,没回头,也没等李妍年发问,便直接说了。 李妍年:…… 就知道他成天琢磨来琢磨去,也就那么点事儿,左右逃不出一个吃字。 然后忽然,她也跟着认真琢磨起来。 “要不先炸糖年糕,然后给李大娘,老宅那边各送一盘去。这一趟来回,咱们肚子里那点年糕也就差不多了,再切片煮个汤年糕,放点青菜冬笋还有腊肉,或者虾米也行,你看怎么样?” 赵旭扭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那我给你烧火,你赶紧倒油……” 等两个人围着火塘终于吃上香甜可口的桂花红糖年糕,那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新碾的年糕炸得正是火候,外脆,内里绵软香甜。外头挂的一层红糖水极是粘稠,吃的时候是好吃,只是一不小心沾到衣服上,却是让人十分头疼的事情。 李妍年一度吃得狼狈,明明已经摊手接着糖水了,新作的裙子上还是沾了不少深褐色糖水渍。反观赵旭,即使此刻没有华服在身,也同她一样夹着块不断往下滴糖水的炸年糕,却能吃得淡定自如,优雅从容。一色新作的宋式羽绒外套上干干净净的,还是那样喜庆的红。 论一个吃货的自我修养……李妍年脑海中又一次飘过这几个大字。 明年乡试赵旭能不能考上李妍年不确定,但要是大宋能有一场吃像比赛,赵旭一定能拿第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正当整个李家村过年的味道越来越浓的时候,里正那边却传来了个坏消息,通郡发下的征兵令已到,竟是要家家户户都要出一男丁征为乡兵,除了要自备兵器马匹,另外还要再交一笔数额不菲的赋税。 征兵的消息一来,李家村顿时愁云惨雾一片。这一年天干地燥的,家家户户的地里都刨不出多少吃食,全靠着到挖野菜草药编篮子这些小偏门,到猎户李家腾换些米面粮食,家里才没饿死人,还能赶着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舍下本钱好好弄些好吃的犒劳一下辛苦了一年的自己和家人。谁能想到,就在大伙儿蒸糖糕,炸米糖,准备年货准备得红红火火的时候,晴天劈下这么一道大雷,把大伙儿一下子就给劈懵了。 李妍年一开始听到朝廷真的要开始征兵了,难免还是担心了一下,幸好一切正如赵旭之前所说,只要出得起足够的赋税,就能免征兵役。 当然,这条拿钱抵兵役的政策,本就是专门为大户人家和富庶乡绅制定的,旨在让人花钱消灾,数额自然惊人,不是一般农家能出得起的。 也幸好李妍年这一年赚了不少钱,交的征兵税不但帮黑豆免去战火一苦,还顺带把外家四个舅舅免了兵役。 至于李大娘家,就算不看在他们平日里时时相帮的份上,李妍年也还感念着当初他们家还是一穷二白的时候,李大娘让李大虎送过来的那一篮鸡蛋和跳子肉。要是没有系统这个金手指,李大娘一家对他们而言,绝对算得上是活命之恩。所以李妍年大手一挥,把李大娘家的那一份征兵赋税也给交上了。 事后才从里正嘴里知道真相的李大娘险些感动地掉下泪来,这些天天天担心受怕的,她连做梦,闭眼都是虎子和豹子血淋淋的脸。这下可好,总算能放下心来睡个安稳觉。 也是松了弦儿,李大娘回头就把李妍年“骂”了个够呛,一会儿怪她花钱大手大脚,“这一年赚了的都赔个他们这些邻居了像什么样啊”;一会儿又怪她做了好事不留名,害她白白多做了好几天噩梦。 被李大娘这么一通数落,李妍年心里一点不生气,面上越发笑嘻嘻的。嬉皮笑脸的模样落在李大娘眼里,到后头更是说不下去了,抖着嘴唇冲李妍年轻轻道了两声谢谢,这才红着眼圈擦着眼角回去了。不晓得的,还当李大娘在李妍年这儿受了什么委屈。 他们几家是交了钱了了事儿,可村里其他人就不一样了。风调雨顺的年成,到年底家里都不一定有多少留底,普通人家哪里有钱去花钱买命。所以这逼近年关,李家村人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都在算计这一个男丁该出到谁头上。家里人口多,上头长辈又各有偏爱的,就更是闹个不休。好好的一个年,给闹得乌烟瘴气的。 幸好里正人也贼精,收了李妍年的钱和礼,在村里时一点口风都没漏,不然光李家村里能那几户心疼儿女的人家,都能把李家大门给挤破了。 倒不是李妍年心疼那几个钱,要不是朝廷有明文规定,这花钱买命的事儿每个村都有定数,有人先交了,满员了,后头再有人来,也有一句“对不住,下回请早。” 真要让李妍年借钱给村里人先交上赋税,后头再慢慢还,她也是愿意的,毕竟人命关天。可算上她们一家,再加上李大娘一家,还有村里另外几家富户,李家村的名额早就满了,再同村里人说,也只有徒增烦恼,反而惹得自己连个清净年都落不了。 人毕竟都是自私的。生命面前的确人人平等,但黑豆、李大虎、李大豹却是她朝夕相处的亲人,更为在乎的朋友。危难面前,她也只能选择先保护好更为亲近的人。 道理是这样每个人都能明白,但李妍年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她嘴上不说,将那点圣母心带来的苦闷深深藏在自己心中。黑豆不明白,终于放假回家过年的毛豆也没看出来,倒是赵旭,渐渐看出点儿端倪。 只是他一时也想不好该怎么开导劝慰,也只能拾掇着李妍年每天都折腾些新花样弄些好吃的,人一忙起来,或许就没空想别的了。 尽管如此,村里的闲话还是不断飘来,今天说村头谁谁谁家最不受大人待见的小儿子年后就要去当兵了,明天说村尾谁谁谁家妯娌两人扯头发拉衣服地打了一架,谁也不肯白送了自己男人去前头送死。 笼在李家村上空的气压越来越低,除了已经交了钱知道自己家无事的人家,谁也笑不出来。 李妍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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