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抬起头,想要说一句“你何必呢?”,但是最终却觉得喉咙里有点堵,没能说出来。 她只是捏了捏他的手。 “那……”徐清麦迟疑了一下,问出来,“你还好吗?” 周自衡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其实还好,就是觉得人可真脆弱啊,杀人其实和杀鸡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喃喃道,眼神恢复清明,坦诚自己真实的感受,“有那么一瞬间,有点恶心想吐……” 不过他很快就晕了过去,等到清醒过来,想到是为了保护徐清麦和家人朋友,这种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想到穿越前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小故事——第一次执行犯人枪决任务的特警因为觉得自己杀了人而夜不能寐,患上了心理疾病。他的队长因此申请要来了那位死刑犯的案卷,特警看了之后立刻醒悟过来自己是在伸张正义,为民除害,一下子就康复了。 周自衡的心态转变大概就和这类似吧。 徐清麦听他这样说就放下心来。他们俩都不是脆弱的人,这一点真是值得庆幸。 周自衡脸上浮现起凝重神色:“咱们还是将这里想象得太好了。我听过一句话,当一个时代被美化的时候,说明它已经过去了。” 比如贞观,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富裕祥和。 但这只是相对而言。它的治安尤其是城市外的治安是绝对没有后世在天网监控以及国家机关的防护下要来得更好的,在李崇义的讲述下,这几年更是有点混乱,而这样的形势势必还要再延续几年。 而他们却以为现在已经是太平时代,于是就放松了警惕,或许说,警惕心从来就没有达到过这个时代土著们的标准。和这些人相比,简直就像是两个毫无防备的人贸然闯进了猎场。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那些世家们为什么要聚居在一起,而且还要养这么多的仆人。”徐清麦苦涩的道。 不单单是高墙深宅,还有部曲、护卫、家丁。 但即便如此,在兵乱之时,他们也极有可能会成为火焰中的锦绣灰,以及马蹄下的公卿骨。 这是一个崇尚强权和武力的时代。 周自衡喃喃道:“是啊,咱们的人还是太少,力量还是太薄弱。手工作坊日进斗金,却不加防备,就像是闹市抱金的孩童……” 之前其实他们也意识到了,但一直想着手头上事情多,慢慢来,不急。于是,现实就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深刻的反省。 要建围墙,要更多的护卫! “先不说了,待会儿给你缝合,不过你这段时间恐怕都只能趴着睡了。”徐清麦换一个话题,贴心的问,“饿不饿,我让薛嫂子给你拿点吃的来?” “行。” 薛嫂子送来了吃的,孙思邈与李崇义也都过来看望了他。 李崇义看见他趴在床上,乐不可支,开始向周十三传授自己趴着睡了半个月的经验。 周自衡也知道了自己这边的伤亡情况,除了手工皂作坊的田翁之外,李崇义还死了两个亲兵。这让他有些黯然,田翁是他找来的,有一手养狗的好功夫,他也正是因此才让他去当作坊的门房,没想到却是害了他。 那两个亲兵,昨日篝火边还一起吃过烤鱼烤肉。 “昨晚那样的情况下,已经算是不错的结局了。”李崇义显然是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了,他淡淡道,随即脸上又罩上一层寒霜,“若是让本将军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的,我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周自衡:“小将军觉得是有人指使?” “显然。”李崇义点点头,“你瞧他们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但是所用的兵器却都是崭新的。而且,领头那个,叫邵东,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那个被通缉的叛将。” 周自衡和徐清麦等人大吃一惊。 李崇义心怀愧疚的朝着大家拱手道:“其实这次应该是贼人冲我而来,反倒是连累了你们。” 周自衡温声道:“小将军何出此言?是他们心怀恶意,主动伤人。之前你平叛剿匪也是为了百姓安宁,无需为了恶人之行而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徐清麦颔首道:“况且,我觉得手工皂作坊同样是他们的目标。恐怕是这段时间作坊树大招风,惹来了觊觎。” 去攻打手工皂作坊的人的穿着明显与这边不同,但是却又发生在同一时刻,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孙思邈也表示此事罪不在李崇义,他无需因此而困扰。 李崇义一怔,心中涌起暖流。 这一夜过后,他是真正把周自衡和徐清麦当成了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 “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还大家一个真相!” 待到周自衡吃过了饭,徐清麦拆下他背上的止血带,看了看伤口。虽然不再淌血了,但是看着还是挺可怖的。 “再差一点点,就要伤到内脏了。”她至今都有些后怕。 “这说明连老天也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周自衡痛得闷哼一声,然后正色道:“其实是因为你那一下将他敲得晕晕乎乎的,所以才减轻了力道。” 徐清麦觉得遗憾:“可惜了,没将他直接敲晕。对了,你选择局麻还是全麻?局麻只能用涂抹式,全麻就是乙醚了。要不,”她跃跃欲试,“你试试不打麻醉,我给你缝合?” “……”周自衡沉默,“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他果断选择全麻。 徐清麦笑了起来,刚才本来也是开玩笑。 给他缝合伤口的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当时医院的同事们从来不给自己的家人亲属做手术,因为心态真的不一样。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伤口缝合,但她心情紧张得要死,原本二十分钟干完的活硬生生的干了半个小时。 刘若贤依然给她当助手。 为了缓解自己的心情,徐清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 “好些了吗?不害怕了吧?” 刘若贤点点头,看上去平静很多了:“不害怕了,就是还稍微有点难过。” “哎,大家都一样。”徐清麦忽然想起来,解剖的事情她还没和刘若贤说呢! 刘若贤有着震惊,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我亲自来吗?” “当然。”徐清麦道,“你的《解剖学》到目前只学了理论,但实际操作一次都没有,这也不行。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刘若贤其实学得比自己当时快多了,医学院的学生可没有一入学就站在手术台上旁观的机会。 解剖学科上,她差的只是实践经验。反倒是其他学科,还差得远。 “我看你现在状态还不错,要不先试试?” 毕竟刚经历过这样的生死危机和大场面,徐清麦还是温和的征求了她的意见。 刘若贤有些跃跃欲试,但也有些恐惧,她思考了一下,重重的点头:“行,那就试试。” 她觉得她可以。 徐清麦欣慰的投去一瞥,将手中的可吸收手术线打了个结。 搞定! 既然已经决定好要手术,那就耽搁不得。如今的天气,尸首最多放一天。于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回城。李崇义让人赶来一架马车,几人小心的将周自衡挪到车上,怕震到伤口,徐清麦把能铺的褥子和毯子都铺了上去。 赵阿眉和齐玉来送她,阿莞随他们一起回去。 如今的工坊周围都有官兵驻守,她也放心。 徐清麦拍拍她俩的肩,深觉自己这个主家完全就是甩手掌柜,十分不称职,只能干巴巴的说几句漂亮话:“辛苦你们了,有什么事情随时来城里找我,过几日我再过来。” 她打算给两人涨薪发红包压压惊。 赵阿眉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显然还没有完全从昨晚的阴影里走出来。反倒是齐玉,被徐清麦一鼓励,脸上的神色变得雀跃了一些。 马车驶离了东山渡。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徐清麦一觉醒来,还有点恍惚。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有了“回来了”的感觉。 然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得照常做。 她今天要带着刘若贤去县衙,孙思邈与刘神威同行。 “你一个人在家真的没关系吧?”她问行动不便,还在趴着的周自衡。 周自衡无奈:“……你都问过我五遍了。” “我这是关心你。”徐清麦不满的道。 “知道了,知道了。”周自衡挥挥手,“你去吧,我又不是一个人在,家里还有一堆人呢。” 徐清麦一想,也是,或许是她有些过度紧张了,她不好意思的嘿嘿直笑。 说话间,刘若贤来了,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高高的青年,徐清麦见过,是知春堂的人。 刘若贤偷偷对徐清麦道:“老师,昨晚的事情,我没有仔细对我阿耶和娘亲讲,只讲了一点点,他们就吓坏了。” 徐清麦秒懂:“行,我也不会和他们讲太多的。” 她看了一下跟着的那位药童,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这是你家里不放心,让他来陪你?” 刘若贤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声音有些小:“不是。老师,今天可以带他也去看看吗?” 徐清麦有些讶异,她看向那个叫做莫惊春的青年。 莫惊春有些紧张,一开始说起话来都有点磕磕绊绊:“小子见过徐大夫……我只是随口一说想要去看一看,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您千万别怪刘娘子。” 徐清麦觉得他很眼熟:“你是不是当过我的助手?” 莫惊春点了点头:“就王树那次。” “对!”徐清麦想了起来,当时除了刘若贤与周自衡之外,他也在场,而且表现也不错,虽然后来吐了但是整体还是很镇定的。 她问莫惊春:“你对这个感兴趣?” 莫惊春腼腆一笑:“就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徐清麦眼睛一亮,感兴趣好啊!其实当时她也对他感兴趣——自己的团队正缺人呢——不过想着他是知春堂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拜刘守仁为师,而且后面几次没见到他,这才淡了心思。 她当即答应下来:“行啊,那就一起去呗。” 尸首放在了县衙的仵作房。 和后世的法医验尸房不同,这边的仵作房低矮阴暗不透风,大概是因为从事这一职业的人是被现今社会所看不起的。他们总是与“死亡”、“尸体”这样的词语联系在一起,在人们的认知里,这寓意着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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