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辞让自己不要再想,闭上眼休息。 日色渐渐落幕,许晚辞夜间被渴醒一次,她正要坐起身,忽然听见外间一阵细微的动静。 许晚辞倏然转过头,她扭头朝窗外看去,警惕地屏住呼吸。 她皱了皱眉,压住慌乱的心思,借着月色她看了眼室内,轻手轻脚地起身藏在了床榻和柜子中的空荡,她握紧了手帕,脑海中闪过思绪。 许晚辞的确想过逃离胥铭泽身边。 最终没有实施,除却救命之恩和所谓强权,还有一个原因——她很清楚戚十堰对胥铭泽的忠心。 她不能确认戚十堰知道胥铭泽对她的心思后,会做出什么选择。 许晚辞知道如今天下局势,三足鼎立,能这么费尽苦心对付胥铭泽的,只有晋王胥岸曈和祁王胥衍忱。 而不论是因胥铭泽,还是因为戚十堰,她的立场都只会是幽王。 许晚辞不知等了多久,她怕闹出声音,是赤脚下的床,如今夜间格外凉,她只觉得双脚被冻得没有了知觉,在她以为这一夜或许要过去了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 许晚辞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 有人掀开了床幔,没发现人,立即低声:“人不见了!” “快找!” 许晚辞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不止一人,而且,他们敢闹出这么大动静,只说明一点,外间的侍卫都被摆平了。 她没有办法求救。 许晚辞听见了脚步离去声,就在她要松口气时,蓦然眼前出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许晚辞浑身立时陷入一片冰凉。 ——她被发现了。 许晚辞抬头,才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根本没有人离开。 抓住她的人,低声道:“在下不想对姑娘动粗,姑娘还是不要挣扎,难道姑娘不想见戚将军一面么?” 许晚辞所有挣扎的动作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彻底僵住。 等许晚辞被黑衣人带上马车时,她忍不住地回头望了一眼陷入死寂的庄园。 她似乎看见了胥铭泽在发现她不见时发疯的模样。 许晚辞双手仿佛要攥出血来,她闭上了眼,哑声道: “长安城距离幽州城有数千里,你们带不走我。” “一旦被他找到,等待你们的结果,只会是五马分尸。” 她不是在说妄言,她见过胥铭泽的手段,活生生的一个人被扒皮抽筋,而长安城地界是胥铭泽的地盘,想从长安城带走她,根本不是一件可能完成的事情。 黑衣人没有被她的话影响,也没给她犹豫和思考的空间,捆住人的双手,封住嘴,将人请在了马车中,多亏了胥铭泽将人安排了郊外,否则,他们想要带着人出城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马车中,许晚辞埋头在膝盖上,她自嘲地想,也许她该感谢一下背后的人,推了她一把。 许晚辞没有说假话,在庄子有第一个人醒来时,立即慌乱地前往幽王府报信。 夜深人静时,幽王府倏然灯火通明。 书房中,胥铭泽低头望向地上躺着的人,他的太阳穴出被杯盏碎片硬生生地贯穿,鲜血流淌了一地,魏池跪在血泊中,浑身发寒,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忽然,胥铭泽低低地笑起来: “哈、哈哈——” 魏池被笑得浑身发冷。 胥铭泽鼓了鼓掌,他笑着说:“好手段,好手段。” 魏池恨不得立即消失在幽王眼前,要知道让芸梅苑的那位主子搬出王府躲起来,正是他的提议。 他背后冷汗不断掉落,生怕王爷会想起这件事。 胥铭泽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一脚踩在了地上那人的头骨上,魏池好像听见了咔嚓一声,不等他浑身发寒,胥铭泽的声音就阴冷地砸了下来: “追!把人带回来,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数队兵马从长安城而出,幽王命令从长安向四周城池传去——所有城池戒严,任何人不许进出! 凡此期间收留他人者,全家待斩! 消息一层层地传下去,以长安城为中心,四周城池不敢有任何马虎和敷衍了事,他们都知道,相较于晋王和祁王,胥铭泽就是个疯子! 当年李氏祖宅正是在宿城,在宿城,李氏就是土皇帝,诸侯兵入长安时,李氏下令,宿城满城抗敌,而幽王正是攻入宿城的那支队伍,为防李氏有漏网之鱼,他直接下令屠城,满城血腥味数月不散,众人如今想起那个情景,依旧闻风丧胆。 而如今胥铭泽的这个命令,让众人又都仿佛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长安城郊外,胥铭泽站在庄子中,他看向许晚辞住过的那间房,女子的鹤氅和鞋子都不见踪影,他语气不明地低笑: “……你早盼着这一日了吧。” 带走许晚辞的人,目的只会有一个。 半晌,他望向西北和东南两个方向,唇角扯出一抹阴冷的幅度。 ******* 十鸢不知道她的计划正在被执行,她回来后,像是悲伤过度,又像是受到惊吓,染了一场风寒,喝了数日的药。 邱府已经登门数次,是要向她赔礼道歉。 那日水榭的对话一五一十被整理到了戚十堰的桌前,他当然看得出邱家母女问话中藏着的恶意。 邱家本来的赔礼是冲着戚十堰来的,戚十堰没有见邱家的人,他只是平静道: “落水的人不是我,赔礼也该找准受害人。” 于是,邱家母女一日一登门,听闻十鸢病了不宜见客时,也不曾落下一日。 十鸢对此没有什么感触,她或许真是冷心冷情,很难对人感同身受,况且,那日邱家母女对她恶意是真切存在。 十鸢病恹恹地窝在床榻上,从那日回来后,她和戚十堰就没再见过面。 府中对她却是一点没有怠慢,什么药膳燕窝的每日都往泠兮苑送,这日,柏叔带着大夫来给她诊脉。 十鸢透过楹窗朝外望,再没有瞧见其他人,她伸出手让大夫诊脉,许久,她闷声自嘲: “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么。” 柏叔叹了口气:“姨娘不要乱想,将军只是忙,没有时间而已。”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借口。 十鸢不由得安静下来,一头乌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仿佛没有一点棱角。 柏叔见她这样,不由得想,陆姨娘其实和许姑娘一点也不像。 而柏叔口中十分忙碌的人正在书房,宋翎泉仰着头靠在椅子上,他来时没看见柏叔,纳闷地问: “柏叔呢?” 戚十堰的回答格外简短:“领大夫去给她诊脉了。” 宋翎泉听懂了,他忽然想起那日戚十堰跳下水救女子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一阵,他说: “将军真的能认得清她是谁么?” 戚十堰倏然掀起眼,和宋翎泉对视,他平静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书房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固。 宋翎泉在问出这句话时,就觉得后悔了,他不该怀疑将军对许晚辞的情谊。 他移开视线,不和戚十堰对视,片刻,他转移话题: “你怎么让她抛头露面地去梨园那些地方?万一被人认出来了,岂不是辱了她的名声?”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两个人,但他知道戚十堰听得懂。 戚十堰撂下笔,他忽然觉得好笑: “为什么会辱了她名声?” 宋翎泉皱眉,觉得戚十堰明知故问。 戚十堰只是望着他:“她是她,许晚辞是许晚辞,你会觉得她辱了她的名声,你 和我之间,究竟是谁把她当成了许晚辞?” 宋翎泉脸色忍不住地骤变: “我——” 宋翎泉想要狡辩,但撞入戚十堰的眸子中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戚十堰的目光平静,仿佛早就洞悉了一切。 宋翎泉忽然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戚十堰沉默下来。 他从不禁止十鸢去任何地方,是因为在十鸢进府的第一日,他就知道,她不是许晚辞。 他的确是为了那副画像失态过,但在见到十鸢后,他没办法自欺欺人地把她们当做一个人。 她们完全不同。 正是因为他分得清,才会不去见她。 ——他没有理由去见她。
第27章 幽州城,有一行人在暗中四处寻访,城内各处都快被他们翻了底朝天。 城南宅院,周时誉来回不断踱步,他双手抱胸,气得冷笑连连,咬牙切齿道:“我们被他耍了!” “我们的人自那日就再没见过江见朷,之前的住处也被翻遍了,我们来了幽州都快十日了,他倒好,直接找不到人了!” 主子和幽王不对付,幽州城和衢州城气氛也是微妙,在幽州城待得越久,隐患危机越大。 他们找到江见朷的人时,虽然没有明说身份,但天底下能不惜代价也要找他求医的,江见朷猜也猜得到是谁。 让他们前来幽州,却又消失不见,再联想江见朷往日的不见踪影,让周时誉很难不生出警惕和怀疑。 江见朷会不会是幽王或者晋王的人? 江见朷神出鬼没,从不会长时间滞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曾听说过他替谁人效力,否则,周时誉也不敢让他替主子解毒治病。 胥衍忱轻轻咳嗽了声,幽州城常年阴雨连天,对胥衍忱来说,每时每刻都是折磨,他靠在轮椅上,清隽的眉眼染着病色,沉眸打断周时誉出猜想: “他如果真的是引我们而来,这段时日我们不会度过得如此平静。” 周时誉堪堪咽声,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然根本不会让主子继续在幽州城待下去。 但他还是费解:“那他到底在搞什么,不都说医者仁心么?我们三翻四次求医,他连见都不见!” 胥衍忱低笑了声: “他从未说过他是位大夫。” 他于世人的说法一向都是个算命的,行医不过是他偶尔见人病重可怜才会出手,再不济也是长久不开张,接一两单富人的病单以解燃眉之急,不过是各种疑难杂症到他手中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时而久之,他神医的名讳才会传遍天下。 周时誉话头被堵住,他没忍住嘀咕:“也没听说他算得有多准,好好的神医不当,非得去当骗子。” 胥衍忱偏头望向他,他眉眼深处凝着不易察觉的疲倦: “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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