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辰其实也没指着自己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改变人家的思想, 俗话说温水煮青蛙,思想不是一天形成的,观念自然也不可能一天就改变,他只要埋下一颗种子,让大家有这种意识,说不定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就生根发芽了。 自己无所谓,自家哥哥说不得将来还要与这些人同朝为官的,想到这儿,宋景辰笑道:“诸位,你们都看见了,当着我哥的面少来招惹我,我哥哥见不得自家弟弟受一点委屈。” 宋景辰得为他哥的毒舌开脱——我哥是心疼弟弟,所以说话狠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以后再有这种事儿,那就不是我哥哥说话难听,是你们自讨没趣。 说到这儿,宋景辰意味深长地看了面红耳赤那位一眼,道:“不过,我哥哥为人正直,向来以理服人。” 这话正好回应了宋景睿刚才那句:“不足与之辩。” 好嘛,兄弟俩混合双打,都够毒舌。 宋景辰又笑嘻嘻冲宋景睿的方向道:“古有孟母三迁,今日我哥哥为弟弟挪两回地儿了,二哥你辛苦了。” 二哥——你——辛苦了—— 这句话仿佛回音般灌进众人的耳朵里,顷刻间,众人轰然大笑。 见气氛放开了,宋景辰做了个“停”的手势,冲众人道:“停停停,大家都别笑了,咱们绕回来,继续说牛。” 继续——说——牛—— 笑不活了,学生们笑得东倒西歪,先生们也维持不住严肃表情,陈宴安笑得见眉不见眼,别人都是被宋景辰的话逗笑。 只有陈宴安这样久居庙堂之人看到了宋景辰的另一面——强大的控场能力,以及小孩的狡诈。 面对科举班第一个学生的无心刁难,辰哥儿没有上来就反驳对方,而是把他自己代入到对方立场后,再娓娓道来讲道理,无形中把对立之人拉拢到己方。 第二个学生明显是不怀好意找茬,辰哥儿看似随意的三言两语却直接为对方定了性——无理取闹。 刚才这出,辰哥儿更是处理地高明,维护了自家哥哥,同时打击对手,最后转移视线,把话题又扯回到牛身上。 改变他人的想法谈何容易,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暂时搁置,改变能改变的,有了前面的铺垫,至少众人对耕牛的重要有了共同的认知。 这是…… 求同存异?!! 陈宴安目光灼灼,他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政治天才,他的改革之路是失败了,若是谁还能当此大任,这人必是辰哥儿! 陈宴安的想法突然就改变了,他要让宋景辰读书考科举,天下不缺工匠,不缺会算学之人,天下缺得是真正有本事的改革者,制度的改变才能真正让王朝改变。 学生们关于牛的讨论正热火朝天。 有懂牛之人讲到这牛跟猪不一样,一年就生一窝,一窝就产一个崽儿,而且这母牛特别容易难产,一失两命也是常有的事,好不容易买头牛,因为生崽赔进去,老百姓根本承担不起损失。 这也是大家不愿意让母牛生崽的原因,不仅仅是怀崽不能干重活儿,伺候月子什么的。 另外这春夏秋不管怎么说,只要想办法还是能给牛找到草料的,难得是冬天,这冬季只能喂干草、稻草、豆秸之类,这豆秸同稻草之类充足不充足,那得看当年的收成。 再者大夏朝不是处处都有山,老百姓可以进山砍柴,平原地带的百姓冬季那来的做饭柴火?还不都是地里的稻草秸秆之类。 有人问:不可以春夏秋三季多砍些草料储存起来吗? 这又绕回到了老百姓从事生产的能力问题上,这种庄稼,一年四季除了冬天没有不忙的,光种地照顾秧苗就忙不过来了,哪有多余的时间去给牛砍草,只能让家里干不了活的老幼去放牛砍草,这些草也只能够当季吃,很难存储下多少。 总之,养牛的话,你家得有一点小钱,光有一点小钱不行,还得劳动力充足。 一番讨论下来,不少学生忍不住发出感叹:想不到这种田的农人有这般不容易,所谓何不食肉糜,其实就是没有见识过真正的人间疾苦,脑子里对疾苦二字仅仅是字面上的理解,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做支撑。 宋景辰最后做出总结,这耕牛的重要性大家都清楚了,那么就要解决耕牛数量上不去的问题,无非是两个方面—— 第一、农人买不起。 第二、买了养不起。 这便是这次讨论的真正目的,要众人写出一篇关于耕牛的策论来,对数理班的学生有用,对科举班也同样很有意义。 你考科举总要写策论吧,且这几年皇帝看重策论,策论在进士科中起的作用越来越大,刚才一番讨论,大家的思路都打开了,这不正是很好的练习机会? 要知道策论,尤其是到了殿试环节,那都是要问实事的,光会念书不行,你得会解决问题。 同时,宋景辰还宣布,这次策论将由宴安院长与各位先生们一同评选,选中优胜奖、优秀奖、以及积极参与奖,凡获奖者皆由奖励。 科举班的学生们面面相觑,辰哥儿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参与就有奖? 真行,见者有份儿呗。 呵呵,可真能为他们数理班的学生着想,就那帮人还写策论呢,文章能写通顺都很了不起了。 数理班的学生们刚才听说要写策论,个个蔫头达拉耳,完全没有了刚才“说牛”时的神采飞扬,没办法,这是人家科举班的学生们所擅长的,他们不行。 这会儿听宋景辰说只要肯写就有奖品拿,瞬间又高兴起来。 宋景辰道:“诸位,历朝历代对耕牛都极为重视,我大夏亦不例外,若各位的策论真能写的好,亦或是我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真能替陛下分忧,岂不是大功一件?” 猝不及防,泼天的鸡血哗啦一声从天而降,一帮不经世事的学生们被宋景辰忽悠懵了—— 还能这样吗? 真能这样吗!!!! 这时,刚才质问宋景辰“汝欲与吾朝先贤比肩乎?”的学生忍不住又冒头了,小心翼翼地问道: “历朝皆不能解之事,朝中文武亦不能解之事,我等可解乎?”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宋景朝朗声道。 “岂不闻长江后浪逐前浪,我等后浪站在前人之肩,超越前辈又有何不可?长江之浪滚滚向前,历史车轮未尝停歇,岂非正因后辈之人常胜先辈之人乎?” 小小的少年站在光里,短短几句话掷地有声又豪情万丈,纵然是陈宴安一把看透世事波澜不惊的老骨头也被他激起豪情,昂首阔步走出,抚掌叫好。 老头儿朗声道:“景辰说得不错,少年强则国强,汝等做人当心怀凌云之志,做事当脚踏实地行。” “难字出口,便有千难万难等着尔等,凡事莫问难不难,当问该不该做,若是该做再难也要做,成与不成,我等都是在做有意义之事,无愧于心。” “你等当中,若真有人提出真知灼见,先生可将汝之文章交于陛下阅览。” 陈宴安绝非迂腐之人,自然懂得几句鼓励之言或许能让人当时激动两下子,却不可能长久,得给出实实在在的甜头来才能真正激励到他人。 果然,他话音落地,科举班的学生们越发激动起来,人一旦激动起来就像打了鸡血,自觉无所不能,人人都有自己乃是天选之子的错觉,学生们这叫一个群情激湃,恨不能现在就伏案疾书,唰唰唰一气呵成,一篇华彩文章就此横空出世,皇帝拍案叫绝,群臣赞不决口,名利双收!!! 学生们都正是爱幻想的年纪,忍不住飘飘然神往,宋景辰发出灵魂拷问:“诸位有没有想过我等后浪凭什么可以超越前浪,又凭什么可以解决前辈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是啊,凭什么啊? 凭自己比前辈们年轻?凭自己走过的路还不如前辈们走过的桥多?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全都汇聚到了宋景辰的脸上,想要知道答案。
第136章 陛下的口谕! 面对大家期待的眼神, 宋景辰很认真道:“那是因为我们书院不仅仅重视经史子集,亦重视格物学,如此,我们解决问题的途径就比他们多了一条。” 广场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随之学生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人嚷道:“辰哥儿, 你可真行, 绕一大圈儿敢情还是要往你们数理班脸上贴金呗。” 众人嬉笑着散去。 宋景辰:“……” 我是认真的。 这时,宋景睿大步过来,揽着弟弟的肩膀, 温声道:“辰哥儿,你说得太好了, 改变了二哥对格物的偏见,以后二哥还要向你多请教。” 宋景辰:“哥,我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刚才说着说着激动起来, 就有点忘乎所以。” 宋景睿:“不是。你讲话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亦没有一个人走神,包括先生亦是, 大家都被你讲的话吸引住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郭午兴冲冲凑上来,满脸自豪道:“辰哥儿, 你刚才整个人都在发光。” 宋景辰眨巴眨巴眼, “那我这学生会长还不算丢人?” 郭午挥舞着拳头,“当然!以后看他们谁敢不服你这个会长, 你不光算学碾压他们,文章也一样能碾压他们, 论打架他们就更不是咱们对手了。” 宋景辰点点头,“那还行,不过打架就算了,咱们学生会以理服人。” 郭午:“听你的,讨论会开完,咱们下一步要干什么呀。” 宋景辰拍拍他肩膀,“先歇歇,会长也要休息呀。” …… 两日后的早朝。 一大早,外面艳阳高照,偌大的紫宸殿气氛却压抑冰冷到极点,这该死的大晴天。 二月份以来,以中州为主的三地旱情越发严重,老天爷吝啬到滴雨不下,当地亦无有效抗旱措施,眼瞅着再这样下去,三地就要绝收,中州三地乃是产粮大省,共计七千多万亩耕地,二千多万人口,一旦颗粒无收,后果不堪想象。 这么多人的口粮该如何解决,若解决不了,流民的数量可以想象。 更加糟糕的是,有些地方的旱情已经严重到人都喝不上水了,急需把灾情最严重地区的人口转移分散到周边。 可这中州周边省份一个赛一个穷,接纳能力也是个大问题。 龙椅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文昭帝面色阴沉得滴出水来,微微向下的嘴角紧绷成线,一双幽深冷酷的眸子在群臣头顶一一扫过,半晌后,最终停驻在才上任不久的户部尚书张璟头上。 “张璟,你怎么说,让朕听听。” 张璟心头一震,慌忙向前快步出列,朝着上面一拱手,硬着头皮回道:“回禀陛下,抗旱所需一应物资,臣必当尽全力筹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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