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辰:“诸位试想,我炎黄子孙从刀耕火种发展到如今盛世繁华, 究其根本是因为什么?” 问题太大, 镇得四下鸦雀无声, 就连陈宴安以及书院的先生们都陷入了深思。 呃……冷场了,宋景辰朝郭午使眼色。 郭午头大, 心说哥们儿你这太坑啊,他们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郭午硬着头皮接话:“是啊辰哥儿, 这是为啥呀?” 宋景辰:“你觉得呢?” 郭午眼珠子转了转:“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洗耳恭听,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宋景辰扑哧乐了, 露出两小虎牙,他那两颗牙还是乳牙呢, 小小的带一点点尖,可爱得很。 一众师生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宋景辰清了清喉咙道:“ 既然没有人说话,那我就抛砖引玉,说说我的一家之言。” 科举班有人起哄,“辰哥儿,你就赶紧说呗,我等洗耳恭听你有何惊人高见呢。” “——我看不若你先去洗洗嘴,欲言而不言,他人言之,又乐见其败,阴阳怪气、害人不利己!” 说着话,宋景睿一甩袍袖,振臂而起,“羞于你为伍!”说完,便冷着脸走到离说话之人最远的角落处。 众人:“……” 起哄谁不会呀,郭午忙不迭地拍拍屁股站起来,“对对对,你行你上,大家若谁觉得自个儿能回答出来,赶紧抓紧喽,俗话说得好,出名要趁早,人甘罗十二岁就拜相了,说得好没准儿入了陛下的耳,连科举都不用考了一步登天,机会难得,大家别犹豫,是骡子是马您赶紧出来溜!” 郭午这话也够损,不敢说你们就是一群蠢材,站出来说你们不是骡子就是马。 一众科举班的学生怒视他。 郭午两手一摊,“可别说没给你们机会呀,给你们机会你们不中用呀。” “跳梁小丑尔!” 科举班有人气得回怼他。 郭午不要脸道:“你急什么眼,我跳你家梁了?怎么,兴你跳,就不许别人跳,有涵养你憋住别吭声呀,跳出来显那门子眼。” 陈宴安嘴角直抽抽,郭午这小孩读书不成,吵架拌嘴有一套,给他换上身衣裳,大鼓一敲,他能给你整成相声场,瞅了郭午一眼,陈宴安老神在在不吭声,他想看宋景辰如何处理。 陈宴安都不吭声,其他先生们自然是以陈宴安为准,也都不吭声,心下却暗自偷笑:你别说,这郭午说话一套一套的,还挺逗趣儿。 先生们喜欢吃瓜看戏,学生们也一样喜欢看热闹,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上来劝架的,最主要数理班的学生见己方力压对方,看着解气! 而科举班的学生则是没人敢出来同郭午应战,郭午不考科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什么难听说什么,他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人得注意影响。 俩人越吵越来气,眼看就要打起来,按理说当人面宋景辰肯定得先管自己人啊,宋景辰偏不。 那个说用人和用牛都一样的学生纯粹是无知,他不与无知之人计较,刚才起哄的学生却是不怀好意了,凭什么惯他这臭毛病? 宋景辰朝郭午看了一眼,道:“郭午,我们学生会之人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对方固然不对,亦不可恶语相向,回去坐好,罚你抄写论语五篇交上来。” 一句话给事件定了性,我方教训得没错,只是方式有待改进。 郭午见好就收,学着宋景睿的样子,来了句:“羞与你辩解。” 遂退回到数理班这边,迎接他的是数理班学生们赞赏的目光。 如果说众人之前选他入学生会是看在钱的分儿上,现在是真服气了,就冲这张会怼人的嘴,站在自家这边的时候,那是真解气呀。 对方那学生被郭午噎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不过人家都撤了,他也没办法追过去继续跟人家吵,吵也吵不过,只会更加自取其辱,一甩袖子,冷着脸坐了回去。 宋景辰目光扫视一圈儿,淡淡道:“既然是讨论问题,便是要畅所欲言,我等讨论问题的目的乃是认清问题进而更好的解决问题,而非为了辩而辩。” “各位莫要弄错了重点。” 好一个“讨论问题是为了解决问题,而非为了辩而辩。”陈宴安乐呵呵捋着几缕短须,老怀甚慰。宋家三兄弟,茂哥儿同睿哥儿各有不足之处,辰哥儿才是真正的潜龙在渊,悲天悯人之怀与宰辅之才同具。 关键他还懂算学、致物,更为难得,这莫不是天降此等奇才于我大夏子民? 陈宴安正想着,就听宋景辰不紧不慢如讲话本子般娓娓道来:“话说在没有耕种土地之前,我们的老祖宗都是以狩猎为生,居无定所,饥一顿饱一顿,食不果腹。 “他们活着便是为了吃饭,吃饭就是为了活着,每天不是在挨饿就是在挨饿的路上,要么干死野兽,要么被野兽干死成为野兽的腹中餐,能不能活命全靠机缘。” “再后来,我们的祖先学会了采集植物的种子种地,也学会了用石块、木头,骨头等来制作简单的工具辅助捕猎和种植。慢慢地,他们不用再东奔西跑寻找猎物,逐渐开始有了相对固定的居所,于是部落形成。 “同时,工具的使用让人们获取到更多的食物,亦使得部落中的女子有时间和精力留在部落中照顾幼儿,使得更多的幼儿存活下来,部落人口开始得到繁衍。” “然,随着部落人口的繁衍,现有的生产工具和部落土地不足以解决部落中的吃饭问题,于是人们开始开垦更多的土地,不断改良农具,自此王朝逐渐形成。” “我等都听闻过大禹治水,夏商王朝除了的对生产工具的改进,还懂得开河挖渠、引水灌溉,据史料记载,自夏商开始人们便懂得驯养耕牛、骡马等来帮助耕种,衣食无忧,文明与礼仪开始得到重视,《周礼》出现。” “及至大唐,曲辕犁出现,大大节省人力畜力不说,更是适应平原、丘陵各种地形,水田旱田皆可用,使得深耕细作进一步发展,大大提高了粮食产量,忆昔开元全盛日,稻米流脂粟米白,焉知大唐盛世无曲辕犁之功?” “远得不说,就说近的,我等皆有绫罗绸缎可穿,难道不是因为纺车进步,纺织品的供应大大提高。” “综上所说,历史的发展离不开生产工具的发展,离不开农耕的发展,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农耕乃是生命之源,文明之母。” “再往深里去想,诸位觉得有哪一次的王朝兴衰与土地无关,与农耕无关,与天下百姓能否吃饱饭无关!” “耕牛对农业关系重大,在座诸位都是将来国之栋梁,难道这样的问题我们读书人不应该关心吗?讨论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吗?” ——广场上鸦雀无声! 学生们无比新奇,先生们讲礼仪,讲君王,讲人治,却从未从这个角度讲过历史。 先生们集体沉默,这娃是读了多少书呀,这谁教出来的崽呀,肯定不是自己教的,问题是宴安先生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呀。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高人带出来的妖孽呀。 不要说先生们沉默,宋景辰一番话把陈宴安都干懵圈了,陈宴安懵,宋景睿更懵,这还是自家那个吃货调皮崽子吗,这莫不是被人附体了吧? 宋景辰顿了顿,又道:“刚才那位同窗说哪个合适就用哪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来算一笔账。” “一头牛拉犁,一天可耕三五亩地,而人若没有耕牛的帮助,纯靠人力拉,至少需要三个,甚至三个以上的青壮才能拉得动犁,且这三个青壮拉上一个时辰就已经是筋疲力尽,需得再换上三个。” “如此,一天下来能耕上一亩地就不错了,若遇上盐碱地、旱地、困难就更是加倍。” “若是无牛又无犁,那农人就只能用铁锹一点点翻地,一天能翻多少,诸位不妨回去在自家花园里尝试一下。” “还有,犁地只是第一步哦,后面还有翻地、播种、盖地呢,纯靠人力,诸位不妨再想想,播种的时机能不能等人?” “播种的时机不等人,工具不给力,人力有限,那么能种的粮食必然有限,好了,重点来了,我们再来算另外一笔账——” 宋景辰道:“据户部的记录,我大夏朝约四亩地能养活一口人,注意是养活,不是吃饱,更不是我等这种山珍海味随便吃的富贵之家的标准。如此算来,一个四口之家就需要二十亩地才能活。” “刚才我们已经算过了,在没有耕牛和先进的生产工具的情况下纯靠人力种地的成本,那么诸位想想这天下有多少人在忍饥挨饿?” “听闻我朝今春大旱,受灾州省达三个之多,若是有更好的灌溉工具缓解旱情,将会救活多少百姓?” “反之,朝廷若无解决之道,则饿殍千里,易子而食,流民遍地,人间炼狱,更甚者,百姓揭竿而起,骚动战乱,战乱一起,朝廷便要出兵平乱,大军一动,钱粮开路,如此对朝廷,对天下百姓而言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若诸位还觉事不关己,那么你们可知我大夏朝东有倭寇,西有西戎,北有北勒,南有南弥,若趁乱出兵,群起而攻之,诸位可安然否?诸位父兄姐妹可安然否,五胡乱华之惨状诸位的史书上字字带血,可记住否?” “一犁之功,造福千秋。诸葛弩,投石车,一器之利可抵千军。” “如此,诸君敢言格物无用,工匠低贱否?!”
第135章 古有孟母,今有睿哥儿! 宋景辰一连串的反问, 把在座之人问得哑口无言。 不过迷茫是暂时的,虽承认宋景辰所说不无道理,但却无一人愿意承认或者是认同工匠可以同读书人一样平起平坐。 科举班一位学生站起来道:“士农工商,自古皆是如此。” 宋景辰:“士农工商皆为国之基石, 缺一不可, 不当忽视其任何一个, 我朝之前奉行的亦是重农抑商, 正因我朝开国宰辅取消对商人的各种限制,才有我大夏如今的盛世之景,又岂知重视格物学, 重视工匠,不能让这盛世愈加国富民强?” 对面学生忍不住道:“汝欲与吾朝先贤比肩乎?” “不欲与先贤比肩, 汝读书何为? ” 宋景睿霍然起身,冷声道:“吾弟之言,以为天下苍生谋福立命,汝等巧言令色真小人也, 不足与之为辩!” 说罢, 宋景睿再次振袖而起, 又换了个地方呆着。 那人辩不过宋景辰便想从“为人”上找突破口压倒对方,不想被宋景睿直接扒皮, 如此一对比,他与宋景辰的格局谁高谁低自然是高下立现。 下面有人捂着嘴儿偷乐, 宋景辰也忍不住笑了。 这下子大家全都看明白宋景睿了, 原来这货平日里少言寡语不是不会说,人家是懒得同你们说, 一遇到他家弟弟就立即化身为宋怼怼,骂人都不给人家留条底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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