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对儿子好,宋三郎不惜一切代价。 五日后,宋三郎主动上书皇帝,列陈中州旱灾之后患,并提出对应之策,皇帝龙颜大悦,准奏。令宋三郎为钦差大臣前往灾区,宋景茂随行,共同协助之前派去的工部尚书查勘办赈。 宋景茂同行乃是宋三郎提前授意安排,要宋景茂以正在修“农书”为由,向皇帝请愿前往灾区实地勘察记录。 宋家势弱,上次侄子被皇帝连升两级,运气占了极大的成分,然一个人的气运总是有限,似这等好运更是可遇不可求,不可能总叫你一个人碰见。 且,侄子被破格提拔,眼下看自然是好事,长远看来却是未必——既然是被破格提拔,无论翰林院等人,还是皇帝本人,对茂哥儿的期许和要求必然会拔高。 如此,茂哥儿若要在翰林院出头,就得做出点实事来,这次跟随自己去赈灾,一来在皇帝面前冒个头,让皇帝别忘了他。 二来,有自己从旁看顾着,亦是对侄子的一次历练。 三郎这次绕过张璟这位直属上司,直接上书皇帝,张璟拂然不悦! 他认为宋三郎忘恩负义,得志便猖狂,这才刚升了官几天就开始忘乎所以, 宋三郎心中明白张璟此人不能算小人,却是可共患难,不能同富贵,你若能为他带来好处,对你自是极好的,若你不能为他带来好处,甚至威胁到他的地位,那就不好说了。 张璟如今属意太子,与范盛走得很近,自己又不可能委屈求全向范盛妥协,如此,到最后张璟的选择必然是同太子关系更近的范盛。 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看破不说破,三郎并不想现在就同张璟撕破脸,故,特意登门解释缘由。 张璟这才明白,原来是宋三郎与陆淮之定下赌约,若三郎能救中州百万灾民于水火,陆淮之余生便卖给宋三郎了,任凭差遣。 而宋三郎的目的是想要陆淮之为自己儿子的私人塾师,余生只教宋景辰一人。 所谓救灾良策,乃是宋三郎搭上了自己的全部身价,甚至是个人前程。 要知道他这种主动请缨的同皇帝委派不同,责任更大,几乎就相当于同皇帝签下了军令状,若是不能完成自己所说,等于是在皇帝眼中的印象一落千丈,再无前途可言。 而陆淮之的祖籍正是中州,自小在中州长大,再加上那老头儿的秉性脾气,会同宋三郎下这样的赌注不足为奇。 张璟内心长叹一声:可惜了。 一来中州的灾情远比报上来的更为严峻,他不相信宋三郎能解决中州那个烂摊子。 二来,感叹自己辛苦培养起来的手下大概率折了。 三来,亦是感慨宋三郎拳拳慈父之心,天下没几个做父亲的能及得上,或许是因为独子吧。 张璟亦不想同三郎撕破脸,要知道宋三郎折了,宋家还有宋景茂呢,另外宋三郎如此下大力气培养辰哥儿,加上皇帝的另眼相待,这孩子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谁也无法预料。 只要不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大抵是差不了的。 救灾如救火,皇帝下旨令三郎三日后赶往中州赈灾,秀娘措手不及,不明白三郎揽这等费力不一定讨得了好的活儿是图什么。 她还以为是自己那日同三郎说中州的老百姓可怜才会让三郎如此,心中后悔不已。 只是后悔也没用,事已至此,只得忙紧地安排三郎出行所带物资,翻箱倒柜拾掇衣物。 宋景辰听说他爹同大哥都要去赈灾,闹着也要去,说他要了解民间疾苦,不能做那“何不食肉糜”之人,其实他就是想跟着出门。 从小到大他还没有离开过洛京城呢,萧衍宗游山玩水,每到一地便画下当地名胜寄给他,有时还有详细注解,萧衍宗文采斐然,让小孩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美好的想象与向往。 眼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在他眼里都叫“庸俗的苟且”,目所不能及的地方才是“诗与远方”。 宋景辰幻想着自己变做超级英雄,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让受苦受难的中州变为他亲自谱写的“诗与远方”,然后他名扬天下,万民敬仰,青史留名…… 娇宠着长大的孩子,对天灾的了解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几句话,他没有挨过一天饿,更不知道什么叫疼,甚至连一点点委屈都没有受过,他脑子里的人间疾苦同现实中真正的人间疾苦是不相交的。 甚至于小孩脑子里有一种幼稚天真却又残忍的浪漫,他喜欢“一剑霜寒十四州”不理解“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喜欢“挽大厦之将倾”不理解“大厦将倾下的悲凉。” 孩子的天真与现实世界的残忍格格不入。 宋三郎不想让儿子这么小就承受太多不该他背负的东西,自然是坚决不同意。 宋景辰想干什么,谁也拦不住他,他爹不同意,他大不了就想别的办法。
第160章 一只脚踩进漩涡 宋景辰执意要与父亲一同去中州, 其实还因为他自己有小秘密,他认为自己跟普通的小孩不一样。 小孩决定采用迂回战术对付他爹,他爹在前几日的“鸿门宴”上怎么拿捏范盛,他就怎么拿捏他爹。 他也要向皇帝上书! ——等皇帝陛下传下圣旨, 难道爹爹他还敢抗旨不成? 于是夜里, 待到全家人都睡下后, 宋景辰轻手轻脚从榻上爬起来, 披了件外衫,在书案后坐定。 给皇帝上书非是儿戏,须得有理有据, 理由充分才是,沉思片刻, 宋景辰取过笔架上的毛笔,蘸了些许墨汁,先打草稿。 写写停停,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 小孩终于放下手中毛笔, 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揉揉眼睛,重又铺上崭新的宣纸对着草稿认真誊抄起来。 等到全部誊抄完毕, 水钟的浮标已经指向亥时末。 宋景辰收了笔,抖抖肉乎乎的小手腕, 待到纸上墨迹干透, 小心地折叠起来收好,松了口气。 ——可累死孩子了。 翌日晌午, 城门外的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马背上的灰衣军士满脸风霜之色,想是日夜赶路,显得极为疲累。 那人一路纵马急驰至宫门口,高声奏报:“报——中州八百里急奏!” 很快,张公公步履匆忙往皇帝寝宫赶来。 养和殿内,文昭帝才刚刚午休醒来不久,饮过漱口茶,此时正盘坐在罗汉榻上,颇有兴致地查看宋景辰借着交作业夹带的“私货。” 辰哥儿向他请旨,说是要跟随父亲一起去赈灾,理由还挺让他心动。 小孩的意思是他造出的水钟仅在京城大卖就能为中州筹银七八万两,若推行到全大夏,必然能筹集到更多银子。 所以,恳请他下一道圣旨,将造钟权收归朝廷所有,如此他便可在中州建一钟坊,天下水钟皆由中州所造,再运至各地贩卖,如此不仅能为中州酬到银钱—— 且,中州的百姓没有地种,还有活儿干,有活儿干也能赚钱填饱肚子养家。 越是看到后面,文昭帝越是对宋景辰小孩欣赏不已,这满朝文武,若论谁的忠心与孝心最纯粹——唯景辰尔。 先是替他操心天下耕牛匮乏之困,现又努力替他解中州灾民之忧,只谈他年纪太小,否则必当重用! 文昭帝捏着宋景辰的奏书正是欣慰不已,张公公快步进来,“陛下,中州送来的急奏。” 闻言文昭帝面色一肃,抬了抬手,“念。” “是。”张公公躬身,随即展开信函。 “启奏陛下,臣自奉皇命到中州赈灾……是以,现中州实际受灾百姓已超一千两百余万,十室九空、流民遍地、饿殍千里……” “如今中州已无余粮放赈,朝堂赈济灾粮不过杯水车薪,现有饿死饥民仅登记在册者已超万数,朝廷若无应对,恐生民变。” “然,不可预估之灾难更在其后,倘中州继续无雨,夏播延误,后果不堪设想……” 张公公念完,小心翼翼地看向文昭帝。 文昭帝脸色难看,沉默良久好,道:“工部尚书秦诚为官清廉却非能臣,现如今中州这烂摊子他收拾不了。” 微顿,他道:“朝廷困难之际,宋文远能主动请旨接下中州这块烫手山芋,光是这份魄力,满朝之中就无人能与之相比,只是如今中州局势远比朕想象中更加糟糕复杂。” “朕怕他这六品小官镇不住中州的地方官啊。”文昭帝说出自己的担忧。 张公公闻言眼皮子一跳,就听文昭帝继续开口:“替朕拟旨,加封宋文远为中州观察使,赐尚方宝剑,见剑如朕亲临。” 想了想,他又道:“另,再拟旨一道,宋景辰造出的水钟收归朝廷所有,三年之内,只能由中州府来造,仿制者,重罚。” “有子景辰,年虽幼,忧国忧民,先解耕牛之困,后又造水钟惠泽万民,有此佳儿,实堪嘉奖勉之,封爱民使,赐四品麒麟服,随其父一同中州赈灾。” …… 宫里圣旨传来的时候,一家子全都懵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爱民使? 这是个什么新鲜官儿,管什么的? 秀娘听不懂。 不过赐四品麒麟服她听懂了,所以自家儿子都不用考状元,这就直升四品了? 八岁的四品!!! 秀娘边跪着听旨,边悄悄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嘶!真疼。 这会儿就听张公公笑道:“各位快请起吧,皇恩浩荡,老奴在此恭喜贵府了。” 一家人起身谢过,宋三郎自然是明白张公公在文昭帝面前说话的分量,“实打实”感谢一番,顺便捎带脚解释了上次的“误会”—— 说是家里内人什么都不懂,听了她人建议才会失了礼数,张公公人老成精,不需要宋三郎说太多,就明白这是有人妒忌宋家故意使坏呢。 如今宋家父子正当圣宠,宋三郎又出手大方,张公公也不吝啬再做个顺水人情,悄声同宋三郎说了皇帝今日接到的奏报,让他对中州的形式有个心理准备。 宋三郎忙郑重谢过,又送上一份厚礼,张公公假意推辞,三郎诚恳道:“公公若是不收,以后文远怎敢劳烦公公?” 张公公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公公又提点道:“若这次的差事办的好,宋大人前途无量。” 宋三郎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提醒他:若是差事办砸,公公我也帮不了你。 张公公回宫复命,三郎带着辰哥儿跟随去宫里向皇帝谢恩。 宋家父子一日之内同时升为四品官的消息传到范府,范庆阳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妒忌得面目狰狞,只恨他姐的肚子不争气,到现在还没有怀上龙种。 若要他的外甥做了皇帝,宋景辰以及宋家算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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