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璟心里升起一阵阵愧疚,又无限感慨, 忙吩咐把人请进来,随后去换了正式的衣裳快步迎出来。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 张璟大老远就朗声开口,“文远贤弟!” “恩师。”三郎拱手上前。 张璟现下称他为贤弟,他自然不能拖大称张璟为兄,毕竟是从前的小弟,不管如今相互的地位如何,在微末之时是张璟将他提拔起来的,算得上是张璟的半个门生,尊一声“恩师”也不为过。 几年不见,两人自是客套叙旧一番,后面张璟极委婉地向宋三郎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三郎笑了笑,道:“人在官场,总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三郎相信这并非您的本意。” 一句话把张璟说得眼眶子发涨,三郎又道:“这里没有外人,三郎也就不避讳了,恩师眼下的处境,三郎亦了解一二,恩师可有何打算?” 见宋三郎如此说,张璟再不能强颜欢笑,死撑着的面皮耷拉下来,眼里露出苦楚无奈之色,微微叹了口气道:“失信与陛下,怕是无力回天。” 三郎却摇摇头,“未必就不能柳暗花明。” 失去现在的一切对张璟来说就跟要了他的命也差不多,不要说真的被逼告老还乡,仅就眼下被人冷落的滋味就叫他难以接受,他已经习惯了高朋满座,习惯了受人恭维,习惯了发号施令。 这会儿听到宋三郎说有转机,一下子激动起来,几乎有些破音道:“此话怎讲?” 顾不得自己的失态,张璟眼巴巴地盯着宋三郎。 三郎缓缓道:“恩师觉得眼下谁人的风头最盛?” “自然是陛下的外家定远侯施家,太后娘家被先皇抄了,如今靖王一派又倒下,施家独大,朝中几乎三分之二的势力尽归其下,剩下三分之一成为其附庸。” 张璟道。 “那么,恩师以为陛下可否乐见?” 张璟摇头:“自是不愿,不过尾大不掉,陛下想要夺权谈何容易。” “不容易也必须要做。陛下的处境就如恩师眼下的处境,不做就是等待被架空做一个傀儡皇帝,甚至是……” 剩下的话,宋三郎没有说。 半晌后,张璟猛地站起,“文远是要我站在施家的对面?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 宋三郎点点头,默了一下,诚恳道:“不过,恩师当清楚,宦海沉浮,风高浪急,你我只要置身其中,便谁也不能保证能否全身而退,是眼下激流勇退还是迎难而上,看恩师自己的意思。” 张璟摆摆手:“文远不必担心,即便斗不过施家,陛下必也会保住我性命,否则下一个谁还敢为他卖命?” 这倒是实话,现在皇帝极需一个出头鸟帮他打破施家一家独大的局面,否则下面人铁板一块,皇帝说什么,下面人一致反对,皇帝的政令还能执行下去吗? 一旦执行不下去,皇帝就成了龙椅上的笑话。 张璟若是不主动上,宋三郎猜测皇帝选中的对象必然是宋家。 一来赵敬渊还太年轻,怕是斗不过那帮老狐狸;二来一旦赵敬渊在争斗中折了,军权便会全部落入施家手中,皇帝损失不起。 但宋家就不一样了,折了一个宋家,皇帝还可以扶持李家、王家、孙家,就像折了张璟还有更多的“张璟”愿意顶上来。 比起张璟这种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门生连着姻亲,姻亲连着门生的,宋家还太弱,无势力,无军权,全族之荣辱全在皇帝的一句话。 张璟对三郎大为感激,道他自己这辈子最具慧眼的一次便是提拔了三郎,非要拉着三郎喝酒,直到下午夕时,三郎才被张璟亲自送至大门外。 回到家中,三郎见儿子不在,问秀娘辰哥儿跑哪去了。秀娘道:“今儿早上你前脚出门,你儿后脚就跑出去了,八成是跑去郭家找郭午那小子去了。” “对了,你明日何时有空闲,我打算回娘家一趟,你那边若抽不出空闲来,我们娘俩便先去。” 秀娘边整理东西边道。 “那便明日一道去吧,你安排一下。” 三郎道。 秀娘看着他。 三郎不解,“看我做什么?” “看你长得俊呗。” 秀娘扑哧一乐。 三郎哑然,在他看来自己古铜色的皮肤可跟“俊”沾不上边儿,他脱下外衣,边洗手边道:“夫人有话直说。” 秀娘起身凑过来,将干巾递过去,笑道:“三郎,你没发觉你身上越来越有官威了吗?” “有吗?”三郎接过干巾擦手。 秀娘肯定道:“很有!。” 三郎失笑,怒而无威者犯,在他这样的位置不可能没有一点官威,或许不经意会带到家里,这倒并非他本意,他笑道:“在外是陛下之臣子,回了家里,便是你之夫君,我儿的爹。” 秀娘道:“不是说我,我是说我爹娘那边,他们本来就对你诚惶诚恐的,眼下你官越做越大……” 宋三郎明白秀娘的意思,笑道:“那明日我便妇唱夫随。” 秀娘嗔他一眼:“那咱可说好了,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大堆穷亲戚,人家想沾沾你大老爷的福气,求你替娃取个名儿什么的,你可不许不耐烦。” 三郎就笑,“都听夫人的。” 秀娘满意,笑道:“从昨儿回来你们兄弟都没顾得上说几句话,你忙去大房、二房屋里坐坐吧,免得人家挑你理。” …… 这边,宋景辰呆到快天黑才从郭家出来,郭午不放人走,郭大有两口子也不肯放人,死活要留兄弟俩吃过晚饭再走,小哥俩盛情难却,再者景辰还真没把郭大有两口子当外人,小时候他经常在郭家吃饭。 郭大有两口子自是知道宋家现在步步高升,一开始还有点小心忐忑,后来见景辰还同从前一样,并不摆架子,对自家也没有任何嫌弃之色。相反,那自在熟络劲儿,真真是没把郭午当外人。 当然也没把他自己当外人。 一家子把人送到胡同口,又跟出好远,景辰无奈,掀开车帘子朝后面喊道:“郭伯伯,郭伯母,一块上车吧,我爹娘也想你们了。” 郭大有忙住了脚步,朝景辰摆摆手:“改日再去,改日再去。”人家几年没回京,才刚回来要招待的贵客多着哩,怎好过去讨人嫌。 辰哥儿能在回京的第一时间就来跑来找郭午,足以证明自家儿子在辰哥儿心里的位置,郭大有已经知足了。 放下了车帘,宋景辰往车里椅背上一靠,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道:“二哥,快撑死我了。” 景睿瞥他,“谁叫你饿狼似的,吃那么多,也不知道郭家饭菜到底好吃到哪里了?” 景辰揉着自己的肚子道:“我吃得不是饭菜,是郭伯父郭伯母的情谊,现在国丧期间,我又是个无肉不欢的,你信不信他们为了整这一桌子饭菜,费了老大的心思,我若不吃或是吃得很少,他们必然会认为招待不周。” 顿了顿,景辰叹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郭伯伯想得多,郭午这小子也是,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傻乎乎的啥也不想。 可是我在乎他们呀,所以我不能等着他们上门,我得第一时间来找他们。” 景睿正听得有些感动弟弟的善良,就见景辰的头靠过来,懒洋洋压在他的肩膀上:“二哥,你怎么这般没有眼力价,你就不知道替我揉揉肚子,还要等着我说吗。” 景睿瞥他:“你都十六岁了,不是六岁,你自己又不是没有长手。” 宋景辰理直气壮:“我的手不会伺候人,我怕我手委屈了我肚子。” 宋景睿被弟弟气笑:“何着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手就是伺候人的命呗。” 宋景辰:“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分给你吃,你伺候我不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 宋景睿无奈,只得帮弟弟揉了一路肚子,下了车,快进家门的时候,宋景辰叹口气。 景睿关切道:“还是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宋景辰凑近景睿,低声道:“二哥,这么多年过去,你怎地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还是这么容易上我的当,哈哈哈。” 宋景辰说完撒腿就跑,景睿想追,但又奈于体面,无法做到景辰那般肆无忌惮无视他人的目光,说跑就跑,只得用力一跺脚,嘴里咬牙切齿道:“景辰你——!” 表面生气,他心里却是升起无限的感动来,即使他们兄弟俩分开多年,归来景辰仍是当初的那个小弟弟。 那个让人又爱又恨又讨厌不起来的可爱弟弟。
第197章 我这爹值钱着呢。 直到夜里掌灯时分景茂才从宫里头回来, 靖王一党伏诛的付诛,革职流放的革职流放,空出来的职位尤其是一些重要职位总要有人顶上,太师施家为首的势力已然趋于不可控, 新帝赵鸿煊自然不可能召这些人进宫商议。 今日在宫中, 赵敬渊向皇帝举荐宋三郎。 宋三郎才是这场夺嫡之争中赵鸿煊能够获胜的关键人物, 若非是他窥到了先皇隐秘的心机, 现在坐上龙椅的大概率就是靖王了。 关于这一点赵鸿煊自然心里有数。 有数归有数,此事绝对不能对外讲,他总不能说我爹想废掉我改立靖王, 幸好文远发现及时,让我能先下手为强。 赵敬渊的意思是将宋三郎调回京城, 取代张璟这个户部尚书,毕竟宋三郎本来就出身户部,在下放凉州之前还曾做过户部侍郎,对户部的一应事务也极为熟悉。 赵鸿煊却以宋三郎才刚到南州半年不宜频繁调动为由拒绝了, 帝王之道在乎制衡, 赵鸿煊当了这么多年太子, 早就将这两个字刻入骨髓。 他忌惮施家,亦无法全然放心将兵权交到赵敬渊手里, 他要给自己留后手,再培养一个自己人与施家, 赵敬渊形成制衡, 宋三郎能文能武,无疑是个很好的人选。 不过眼下他亦不想让赵敬渊对他心生芥蒂, 需得徐徐图之,先使宋三郎沾染军权, 再寻机会慢慢提升, 赵鸿煊的意思是任宋三郎为南州巡抚,同时兼兵部侍郎衔,掌节制各镇军务之权,又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有监察辖区属官之权,可谓是真正的封疆大吏,权倾一方。 赵鸿煊此举既是为自己安排后手,亦是收卖人心,意在告诉宋三郎,你的功劳虽不能宣之于口,但朕都记在心里,对朕效忠之人,朕是不会亏待的。 宋景茂原本是想着这次三叔一家能调回京城的,不过眼下皇帝的安排似乎也很不错。 回到家中,宋景茂顾不得换下朝服,便急着赶往三郎院子来通知三叔这一好消息。 三郎不在,景辰却在屋子里呢,听见外面动静迎了出来,见到宋景茂蹿上前,笑嘻嘻道:“大哥,你穿这身官服还挺好看。” 宋景茂抚额,睇他一眼:“如何好看?” 景辰摸着小下巴啧啧道:“我看大哥这身衣裳红得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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