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才懒得跟这俩交心呢,无非王府乃自己主场,见不得有人在此生事,再者,她从徐馨身上赚的也不少了,两间铺子,外加那些赌石剖出的翡翠,犯不着在意三瓜俩枣的。 徐婉自讨没趣,少不得另换一副嘴脸,殷切地陪着徐馨说起话来,她在闺中没几个手帕交,加之远嫁多年,京城里差不多已忘了她,若再没个至亲搭理,可真要冷场了。 徐馨本就是喜欢人奉承的,虽则众姊妹有钱的有钱有权的有权令她十分尴尬,可如今徐婉转过头朝她示好,她仿佛又回到旧日安逸的空气里,神情也无意间倨傲许多。 徐婉暗暗恼火,都沦落到这步田地,居然还敢朝她摆谱,不就是仗着那个肚子么?倘若…… 彼时她正搀着徐馨胳膊踏上台阶呢,足下忽然一滑,很不小心地往旁边摔去,徐馨被她一撞,差点滚落在地,亏得半夏搀扶及时,否则真栽个趔趄可不得了。 饶是如此,徐馨捂着肚子脸色发白,汗珠子也从鬓边滴落,似乎有些震动胎气。 好在并未见红。 徐宁关切道:“很难受吗?不如先送你回去?” 徐馨摇头,这一闹开,文思远也得陪她折返。她还希望相公跟那些大人物说说话呢——说不定就有哪个慧眼识珠的,能发掘这头千里马,再不济,攒点眼缘也好。 有了孩子,她更盼着夫君出头,否则孤儿寡母如何过活? 徐宁无奈,只得让人扶她到偏殿休息,再拿自己的名帖去请常医正过来,这个面子常山不能不卖。 徐馨虽然很想跻身名利场中,却也知道子嗣为大,遂遵从徐宁提议。 徐婉亦殷切道:“大姐姐让我来照顾罢。” 徐宁的目光如针刺般向她袭来,门口的台阶她日日都命人擦拭,绝不会生出青苔或者水迹,哪那么容易就滑倒了?倒是徐婉方才那出实在可疑,不像失足,倒像是故意朝徐馨肚子上撞。 若大姐姐真在王府出了意外,家中必不会善罢甘休。 徐婉自觉心虚,不敢装好人了,讪讪坐到一边喝茶去。打小就觉着三妹妹的眼神令人害怕,有种看破一切的诡异感,以前势单力孤不敢找她麻烦,如今强弱已经颠倒过来了,她自然生怕徐宁看出点什么。 好在,没有证据,她不敢将自己怎样,私设刑堂可是为人不齿的。 徐宁实在懒得睬她,只吩咐红芍将人盯紧些,别叫她再借机生事,自个儿还得赶着迎客,今日来访的大鱼甚多,可不能让一只小虾米坏了心情。 贵客一般都会姗姗来迟,等着压轴,但二嫂三嫂因与她亲厚,自然早早前来致礼,安王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也不肯落于人后,不过徐宁一向对其敬而远之,心机过分深沉的人,往往容易使人生出戒备。幸好,安王妃嫁了个无能的丈夫,这是她的不幸,却是徐宁的万幸。 妯娌之中,唯独李凤娘没来,自被邓太后狠狠罚过之后,她总觉丢脸,许多场合都不肯露面,可无论如何,满月礼这种大事也得捧个人场,可见她对徐宁的嫉恨实在已经超出理智,连流言蜚语都不顾了。 李三太太为此特意向徐宁致歉,直言自个儿教女不善,看那副卑辞厚礼架势,若非人实在太多,她就要当场给徐宁跪下了。 没办法,她是李阁老的儿媳,得为李家利益着想,凤娘得罪静王妃无妨,李家却承受不起这番炮灰。再者,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楚王实非可造之材,如今吴王又被生母胡嫔连累,陛下属意的继位人选是谁,不就呼之欲出了么? 于情于理,她都不敢与这尊大佛结仇,就算不能沾沾光,好歹别受到池鱼之殃。 徐宁笑着将她搀起,“夫人太严重了,一码归一码,我又怎会跟您过不去呢?” 李三太太千恩万谢,本来想借机再帮女儿求求情的,可在吴王妃一番暗示下,只得罢了,人家宽宏大量,她可不能得寸进尺,能保全自身就很不错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再者,静王妃并没有做些什么,是凤娘非要同她置气,想到此李三太太就一阵窝火,你俩可是正儿八经的妯娌,作甚要窝里反,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蠢哪! 嫡母进门时,徐宁并未特意相迎,待她跟那些夫人们一般礼数,王氏尚来不及发作,就听说女儿动了胎气,急急到偏殿看望徐馨去,好在常山已来把过脉,道只是受了点惊吓,开些安神定惊的药就没事了。 王氏看徐宁的眼光不禁带点嗔怪,你大姐姐挺着个肚子来给你道喜,就该奉若上宾,怎么还能让她出事?若非诚意伯千叮嘱万嘱咐让她一定等到散席,王氏这会儿就该带徐馨家去了。 温贵妃来得最晚,这原是应当的,一则出宫一趟不易,各方都得交代清楚;二则,当贵妃的总得有点架子,要不怎显得出天家风范来? 这会儿听说贵妃驾临,命妇们无论身份高低,都齐齐屈膝跪迎,一派鸦雀无声。 温贵妃春风满面进门,上来就拉着徐宁手扶她起身,“你才刚出月子,别劳累了。” 其实徐宁足足坐了四十天,筋骨早就养得强健无比,多动动反而舒坦,然而婆母非要体恤,她也只好笑纳。 王氏看在眼里,心中咕嘟咕嘟冒起了酸泡儿,她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三丫头有何本事,哄得人人对她言听计从,连贵妃都把她当掌中宝似的,图什么? 天底下的稀罕事可真不少。 她这种人温贵妃自不会放在眼里,当初结亲看的是徐家老爷子的恩义,后来则是徐宁一步步靠自己征服了她,左右都跟这位太太不相干。 尤其王氏脸上有种粗蠢之相是她最为讨厌的,她并非歧视商贾出身,可是追逐铜臭还明晃晃露在脸上,这就着实登不得大雅之堂了,也没见她送的礼比旁人格外阔绰呀! 须臾,命妇们各自入席,座次都是预先安排的,彼此并无异议,温贵妃身份尊崇居于上首,由王妃们陪伴服侍,那也是她应得的。 可永宁侯夫人环顾四周一番,忽然哂道:“我竟不知哪来的规矩,咱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嫡妻要沦落到与妾室同席了。” 哪怕寻常人家也得讲究嫡庶之别,何况堂堂王府?静王妃这做派,委实有些糟践人,她们是来捧场子的,可也不能把她们当睁眼瞎吧? 徐宁听见动静前来时,场上气氛已分外冷凝。她自然是顾不上吃席的,忙得不可开交,各桌都得问候一番,还得注意菜上齐了不曾,酒水可有疏漏,方才不负地主之谊。 听闻此处吵闹,便知道有人借机生事,这永宁侯夫人正是林娇儿的嫡母,虽非亲生,不过林娇儿以恶疾为名被送去庵堂落发,已是大大伤了侯府颜面,难怪她要借题发挥。 只徐宁却不曾想她会拿杜姨娘说事,座位是姜管事安排的,让杜氏入席想必是齐恒的主意,确实不太合规矩,但,徐宁并未改动——破例就破例吧,她孝敬自己的生母难道有错?就为了庶出之身避免被人提及,让杜氏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做不来这种事。 杜姨娘意不自安,原本她不想过来的,架不住那姓姜的管事非将她按在座上,果然生出乱子,想静静地吃顿饭都不成。 或者她还是下去罢。 见母亲面露退缩之意,徐宁眼里反倒冒出两团火来,她冷笑道:“我倒想请永宁侯夫人讲讲,本朝哪条律例规定过,正房不可与妾室同席?” 就算有,永宁侯夫人也背不出来,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只知享受。徐宁这一问虽令她有些哑然,气势却分毫不落,“谁家也没这种规矩,便是静王妃,您难道愿意跟妾室同桌吃饭?哦,臣妇忘了,静王不曾纳妾,到底王妃心胸豁达,才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 几乎明指徐宁悍妒,你自个儿都不许妾室碍眼,又作甚好端端来帮个姨娘出头,不觉得太双标吗? 语毕又拿胳膊肘拱了拱王氏手背,意思我帮你出气呢,你可得记着这份情。 王氏简直气苦,她何尝不想把杜姨娘撵出去,可她岂敢?徐宁把婆家娘家都给收服了,她一个孤家寡人能怎么办? 尽管看着碍眼,王氏也只想装作视若无睹,安安静静等散席就完事了,谁知这蠢妇非要闹,还打着她的旗号,这下自己丢脸不说,回头徐宁还把仇记她头上,她比窦娥还冤!
第127章 冷情 若非碍着宾客众多, 加之林家备着贺礼前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徐宁早命人将这多嘴多舌的老婆子撵出去了。 人家安排座位, 要她操什么心,由着她在这里喧宾夺主?但同时徐宁也很清楚, 永宁侯夫人所言恐怕道出了在场某些人的心声, 她的出身在那里,是改变不了的, 原本当王妃也就罢了,有杨九儿这个垫底, 也不算太出格,可齐恒眼看着要成为太子,而她也将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难怪这些自命不凡的夫人们接受不了呢。 永宁侯夫人无非比她们更有胆色、敢于直言罢了。 徐宁冷笑道:“百善孝为先,夫人是要本王妃将孝道弃之不顾么?” 永宁侯夫人道:“臣妇岂敢, 可您的嫡母在这儿,也不见王妃嘘寒问暖半句, 倒对一个妾室关怀备至,恕臣妇直言, 您有些尊卑颠倒啊。” 也多亏今上未立继后, 倘皇后尚在, 徐宁敢将温贵妃置于皇后之前, 抽她一顿嘴巴子都算轻的。 王氏下意识直了直脊背,没错,就算三丫头不是她亲生的, 对她未免太怠慢了点, 哪家嫡母须受这等闲气?好歹她也是代表伯府脸面来的呀。 看着永宁侯夫人有恃无恐的模样,徐宁现在就想抽她几个耳刮子, 再把热汤热饭浇她脸上。 理智让徐宁勉强按捺住了,她不能在这时候动怒,反而着了对方的道,坐实了家教不善,待要继续分说,温贵妃已然循声而来, “本宫当是谁在此狺狺狂吠,原是林夫人,许久不见。” 永宁侯夫人见了她便不自在,虽不知温贵妃是如何办到的,可娇儿的的确确是在家里中的毒,头发掉了大半,脸上还长出红斑,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硬着头皮取消婚事——莫非连侯府也有温氏安排的人手,还是被她买通了? 想到睡里梦里都有人监视,永宁侯夫人便仿佛脖子被人掐住似的,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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