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众人已齐齐起身施礼,连王氏也举杯相迎,唯独永宁侯夫人尚未反应过来,怔怔坐着。 温贵妃当然不会同她客气,“来人,林夫人藐视王法,目无尊上,拖出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她可不怕打搅宾客们的兴致,本就是杀鸡儆猴——胡嫔一倒,就有不少流言说她密谋害了胡氏,意欲扶自家儿子上位,如今温贵妃干脆将流言坐实了,横竖陈皇贵妃是位佛爷,她若不拿出点威势来,宫里得乱成什么样?胡氏行事尽管跋扈,她那套也自有用处。 永宁侯夫人来不及分辩便被堵上嘴带走,众人看在眼里,皆有些凛凛。 温贵妃淡淡道:“我生平最见不得这等糊涂人,身为妾室就该妄自菲薄卑躬屈膝?照她的意思,本宫也不配跟诸位王妃同席,你们以为呢?” 众人齐齐欠身,“臣妇不敢。” 吴王妃忙里偷闲跟徐宁对了个眼色,十分无奈,就算要给下马威,也别拿她们扎筏子呀,她得罪谁了? 徐宁给她多敬了杯酒以示抚慰,心下对婆婆这出刮目相看,不管温贵妃是否意在帮她撑腰,总之她有种见到盖世豪侠的既视感,原来被人保护的滋味如此美妙啊。 愈发觉得嫁给齐恒是件幸事了——咳咳,她可不是为了他娘才嫁他的。 虽多了点小小插曲,过后筵席的气氛仍十分融洽,不过众人言辞更谨慎了些,等到贵妃离开,方才有所放松。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真不是编的。 而徐宁则故意把阿笨抱出来游行一圈,好让这些夫人们再出点血,尤其永宁侯夫人,她挨了打也不敢走,到底贵妃尚未发话呢,少不得忍着疼等筵席结束。 她给的见面礼是其余人的两倍——还算识相。 徐宁特特道:“夫人可要亲自抱抱他?” 永宁侯夫人屁股上皮开肉绽如针刺一般,光坐下便疼得钻心,更别说怀里再背个重物了。 然而徐宁如此要求,她亦不敢不应,忍着疼正欲接过,徐宁却又将手收回去,“玩笑而已,夫人切勿介意。” 她可不敢让生人抱,万一摔着可怎么好? 永宁侯夫人目眦欲裂,居然如此耍弄自己!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猛灌了两口酒方才作罢,王氏好心提醒道:“伤口未愈,不宜饮酒的。” 永宁侯夫人懒怠理她,方才怎么不说?活该被人作践。当正妻当成这般德行,她也算大开眼界,换林家,哪个姨娘庶女见了她不是战战兢兢服服帖帖,敢要她的强,也得看有无本事! 偏偏今日碰上刺头儿,永宁侯夫人只能自认倒霉,宴席方散,便忙不迭告退,再不抓紧回去敷药,血肉都得粘在衣裙上,更是钻心。 杜姨娘一顿饭吃得提心吊胆,压根尝不出滋味如何,这会儿也得空同徐宁辞别,女儿坐完月子,她这当娘的也该功成身退,再留下来可真就不合规矩了,况且,她也有点挂念枫哥儿——虽是老爷寄养在她膝下,可杜氏为人忠厚,着实当半个亲生子来疼。 徐宁对母亲着实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方才林夫人就差指着她鼻子骂,她却跟没事人似的,还一副对方很有道理的样子,难道就甘心守着贱妾本分,让人看扁么? 但,杜氏所受的教养如此,在她那套理念里,天理伦常自有规程,妾室合该尊敬主母,子女合该孝顺父母,若非姜管事糊涂,她本来也不该跟太太比邻而坐的。 好在已是时过境迁,她权当没这回事,谅来太太宽宏大量,不会与她计较。 徐宁无奈,只能尊重母亲意愿。 齐恒招呼完宾客过来时,便见徐宁站在晚风下一脸落寞,“怎么了?” “没什么。”徐宁摇头,将怀中襁褓裹得更紧些,以免阿笨着凉。 方才一刹那,她几乎自暴自弃,想着自己这般兢兢业业、百般经营为的什么,难道出人头地也是错? 好在,阿笨的啼哭让她清醒,她不能改变别人,唯有坚持自己,这是她的道。 她一定会走下去。 齐恒拨了拨儿子颈间的长命锁,失笑道:“怪道难受哩,脖子上挂这么些东西,怎不累赘得慌?” 一一替他解下,果然阿笨停止手舞足蹈,陷入舒服的安眠中。 徐宁没对他解释前因后果,只说宾客们太过热情,迫不及待要送东西。 齐恒听见自家崽子如此招人喜爱,愈发眉眼弯弯,“挺好,到时候百日宴再请她们过来,省得牵肠挂肚。” 徐宁眼角抽了抽,满月、百日、周岁,这么频繁地敛财,她们静王府真要成为人民公敌了。 徐馨歇了小半天工夫,总算感觉舒坦了些。常山背地吐槽,一大半是心理作用,毕竟手背上连点皮都没蹭破,哪就这般严重了? 徐宁请她不妨小住两日,徐馨婉言谢绝,王府里规矩大,她可住不惯,再则,要知道妹夫以前是同她定亲的,这么朝夕相对,万一旧情复燃可怎么好?她可不想文思远有何误会。 徐宁将自恋之语悉数从耳边过滤出去,听多了感觉思想都受污染,果然她跟嫡姐就不是一路人。 人家不愿意她也懒得强留,只从宾客们送的贺礼里拣了几样山参茯苓之类让徐馨捎回去,聊表诚意,徐馨欣然笑纳,怀孕最需要补充营养,省得她另外再买补品。 徐宁看着她塞了个皮球般的硕大肚腹,很怀疑照这样补给下去,徐馨的孩子还能否平安生下,阿弥陀佛,惟愿老天保佑。 诚意伯从王氏那里听闻永宁侯夫人受罚经过——当然王氏本意还是吐露自己所受的委屈,与她什么相干,还白白受顿排揎,贵妃话里句句指桑骂槐,她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诚意伯没好气,“谁叫你一声不吭的?在外你跟杜姨娘是一家子,人家明着挑衅,你脸上难道好看?就该骂回去才是。” 但凡王氏肯出来圆场,说是自己主动邀杜姨娘上座的,也就化干戈为玉帛,何至于闹成僵局? 王氏委委屈屈道:“那,人家也没说错呀……” 本来在伯府就没这样规矩,凭什么到了王府得破例,就为杜氏养了个王妃女儿?她生了个举人也没到处揽功哩! 诚意伯对老妻的智商彻底服气了,鸡同鸭讲还是省点力气,自个儿却抽空来徐宁跟前,表示他跟徐宁是同仇敌忾的,如有必要,不介意多骂几遍永宁侯夫人。 徐宁道:“不必了,父亲的心意我已明白,此事便到此为止罢。” 便宜爹的道德准则十分灵活,哪里有好处哪里便肯钻营。今日是徐宁为王妃,他自然愿意捧着杜氏跟老妻平起平坐,可若当初婚书未改,仍旧是徐馨嫁过来,只怕他就该帮王氏把杜姨娘踩到脚底了。 正因徐宁看得清楚,才无话可说。父女之情就省省罢,她宁愿谈生意。
第128章 态度 诚意伯热脸贴了冷屁股, 脸上依旧若无其事,被自家闺女甩脸子有什么要紧,人一旦发达, 气性往往也跟着见长,好歹三丫头只是私底下摆摆架子, 当面并不敢如何, 如此一想,心胸也就放宽了。 共坐一条船, 便该同舟共济才是。 诚意伯陪笑道:“宫里头可有何风声传出?” 这问的自然是立储的话,可惜他非皇帝身边近臣, 不能时时刺探其心意,要知道他也盼着早日成为国丈呢——别看士林中个个清高,提起外戚都是讳莫若深,可真有法子靠裙带关系上位, 只怕早就一拥而上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傻子才肯错过机会。 徐宁颇觉无语, 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八字都没一撇, 就想着当国丈, 不是咒皇帝早死?景德帝如若听闻, 必得将其枭首示众。 徐宁不耐烦地摇摇头。 诚意伯略感失望, “可要为父帮忙谏言?” 当然非他一人,他在吏部经营多年,多多少少有些人脉。俗话说举贤不避亲, 这会儿正在立太子的紧要关头, 由他振臂一呼,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照他看, 皇帝心中已然有意,只是缺个起头的罢了。 徐宁忖道,不破不立,老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当然,此话不能由父亲开口,得另外找几个代言,顶好是御史台或者翰林院的,他只要躲在后头摇旗呐喊即可。 诚意伯欣然领命,女婿的前程即是他的前程,他怎么敢不用心? 徐宁又叮嘱道:“父亲切莫指名道姓扶殿下上位,只提醒陛下宜早立国本,另外,遵从长幼之序。” 诚意伯不解,按长幼,静王不就太吃亏了么?他可是最小的那个。 徐宁摆手,“无须多问,照做便是。” 去年吴王跟胡贵妃便吃亏在这上头,事情做得太点眼,总是容易让人起疑的。何况当皇帝的哪个没身反骨,朝臣们越提立长,只怕他越思立贤——如今也没得挑了,不是么? 诚意伯心悦诚服,三丫头这聪明劲真是少有,可见自己当初没选错人。 陶陶然欲要离开,徐宁忽然想起,“对了,爹爹可有留二姐姐在家中暂住?” “自然。”家里还不至于负担不起两双筷子,女儿女婿难得回来,总得让他们瞧瞧京城风光才是。 徐宁道:“您还是快打发她走罢。” 接着便将徐馨惊胎一事说了,虽没有确凿证据,她瞅着徐婉那模样就像不怀好意,让这姊妹俩住一起,怕是早晚还得出岔子。 诚意伯半点不信,婉丫头有何理由跟馨姐儿过不去?就算闺中闹得不愉快,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谁还记得。 徐宁无非提个醒儿,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与她相干,手心手背都是肉,左右吃亏的是便宜爹自己。 “您就当我调三斡四好了,言尽于此,来人,送客。” 诚意伯一腔乌火无处发泄,三丫头这倒霉催的,一定要搅得家烦宅乱她才痛快,待要问个仔细,又怕坐实了徐婉下的黑手,更不好收拾,只能憋着火回去。 徐馨听说永宁侯夫人拿王氏之名借题发挥,也劝母亲,“那林家算什么东西,也配拿人当枪使,您当时就不该理她。” 林娇儿心高气傲目无下尘,打小两人就互相看不上,听说她落发当了姑子,徐馨高兴得不得了,这才叫人贱有天收,活该么! 王氏哼声:“你当你娘心窄?你三妹妹问都不问一句,就让杜姨娘与我挨着坐,她心里可还有我这个嫡母?” 似乎谴责徐宁刻意隐瞒。然而她很清楚,这事问不问都没差,难道她还敢回个不字?无非礼数上更周到罢了。 徐馨道:“贵人多忘事,兴许忙坏了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2 首页 上一页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