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原以为,王珂夫妻至少会等过了中秋再走,难得来趟京城,不借机向姑父兼老丈人尽个孝?然而两口子似乎都没兴趣游历帝都风光,急吼吼地雇车离开,活像赶着投胎似的——多半在徐家讨了没趣,便宜爹嘴上不信,其实也怀疑他疼爱至深的掌上明珠不是个好东西吧? 粉转黑回踩是最糟糕的。 临走时,王珂特意送了一套十二生肖的金器,个个都有巴掌大小,可见实在破费。徐宁感到幸福的烦恼,她这个视财如命的舍不得不收,但,拿人手短,你得还礼罢? 好在以前赌石赚了几块上等翡翠,便从中挑出质地最精良的,雕琢成一块辟邪玉牌送给他家独子,勉强也算抵得过了。 徐宁意在两清,不过这样金灿灿的东西实在没法藏,放哪儿都刺眼,可万一齐恒瞧见,吃起醋可怎么好?这段瓜葛可不好解释呀。 怕什么来什么,到底还是让齐恒给发现了,“谁送的?” 徐宁含含糊糊,只说是通家之好。 “是个远亲罢,难怪连咱们孩子的年庚都不知道,送了一整套生肖来。” 徐宁松口气,连忙附和,原来有这种解释,她怎么没想到? 齐恒弯唇,在她耳畔轻轻啄了下,“无妨,咱们一年生一个,保准都用得上就是了。” 徐宁:…… 想得美!看把你能的,母猪下崽都没这速度,你咋不干脆去当猪八戒? 徐宁则打定主意要当嫦娥仙子,坚持少生优生的基本原则,等到儿女双全,也就能凑成一个好字了。 转眼到了中秋,阖宫又是一片喜气洋洋,温贵妃尤其春风满面。盖因景德帝突然放话,要宣布太子人选。 实在太过意外,还以为至少会舌辩到年底呢。 不知怎的,徐宁感觉手心津津的满是冷汗,难道太紧张了?这种感觉就跟大哥等着放榜一样,生死悬于一线,其实原不是那么严重的事儿,明明当时她还嘱咐徐椿好吃好睡呢。 吴王妃倒是心平气和,不管吴王还是静王当太子都好,对她没什么差别,“你瞧,有人过来了。” 却是李凤娘袅袅婷婷端着杯波斯进贡的玫瑰甜酒,要敬她俩一杯,然而脸上笑容实在勉强得很。奈何楚王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她总得为今后打算,提前讨好未来的储君……家眷。 吴王妃跟徐宁都不是记仇脾气,浅抿一口就算完事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俩可不想多说废话。 李凤娘白讨没趣,回到座上狠狠瞪了远处齐懋一眼,都怪他,但凡能干点儿,自己也不至于白起这个名字,叫凤娘的却当不成真凤,倘若当时家里果断点儿,早早将她许配给其他皇子,何至于受这些委屈! 徐宁多喝了点酒水,感觉小腹涨得难受,正欲起身出去更衣,怎料景德帝却开口了,“太后劝朕早立国本,朕思量至今,也觉得当是时候,趁今日宗亲都在,便将此事了结了罢。” 尿意硬生生被憋回去,徐宁屏气凝神,如同死囚听候发落。 然而,当景德帝吐出名字的那刻,她身子仍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总算两脚跟生了根似的,没有当场失态。 吴王妃蹙起眉头,“怎么会是大哥?” 她对安王倒是没啥意见,实在这个名字平淡得有些意外。早从先皇后仙逝时,朝臣便已就立储之事众说纷纭,当时诸皇子都是懵懂稚童,看不出有何才干,立长便是众望所归。可这些年皇帝迟迟不肯采纳,反而在皇子们皆已长成,安王的平庸展露无遗时,忽然说起立长,倒像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徐宁望着景德帝那张处变不惊的老脸,无端打了个冷颤,也许,他看中的正是长子的平庸呢?只有庸才才不会危及帝位,等他年近迟暮、过够了当皇帝的瘾时,再大发慈悲将帝位让渡出去。 陈皇贵妃出身名门,自己亦满腹才情饱读诗书,很不该将儿子培养成这副模样。但现在看来,她才是最有先见之明的那个。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位天子。
第130章 分封 李凤娘看着死对头竹篮打水一场空, 心里别提有多得意,往日你压我一头又如何,不过是枉做嫁衣, 这会儿看你还如何笑得出来! 然而李凤娘还没得意多久便被浇了瓢冷水,景德帝发话, 依照祖制, 除储君镇守京城外,其余皇子皆须前往封地就藩。 此话一出, 顿如石破天惊炸开了锅,谁都不意皇帝如此雷厉风行, 将立太子与就藩两件事一块办了,会不会太仓促? 温贵妃方才便如泥胎木塑,这会儿回过神来,强笑道:“万岁爷想得真是周全, 不过……” 景德帝宽慰道:“别担心,朕给小五选了块好封地, 不会让他吃亏的。” 如此,温贵妃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皇帝色色都考虑齐全, 她若还有意见, 岂非坐实了觊觎储位?即便真有, 也不能这时候表达出来。 无声看了眼徐宁,轻轻叹息。 吴王妃如丧考妣,她虽然不介意安王当太子, 可是这么快就藩,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再好的封地也没京城过得舒坦, 虽说天高皇帝远,可衣食住行才是关键呐。 安王妃捧着两杯酒从从容容来给几位弟妹践行,吴王妃方才注意她今日衣裙格外与众不同,质地看似平平无奇,用的却是极为奢华的软缎,上头的图案都是用银线穿插编织,柔和而不反光,细看才发觉精美无俦。 遂不阴不阳地刺了句,“大嫂真是匠心独运。” 安王夫妇必定一早就得到消息,才会有备而来,瞧这段时间其他府里忙忙碌碌,只怕跟看笑话一般罢? 横竖两人已撕破脸,吴王妃也不怕她。 安王妃柔柔一笑,“我祝二位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横竖她已苦尽甘来,乐得展现胜利者的豁达。 这回,徐宁跟吴王妃很有默契地一饮而尽, 心里不痛快,唯有酩酊大醉方可解忧消愁。 席散之后,徐宁并未立刻回去,而是设法找到慈宁宫的掌事姑姑,希望她给太后娘娘递个口信。 然而,邓太后不愿见她。从方才席间的罕见沉默来看,此事也有点出乎意料,然她能做的只是在皇帝背后推上一把,与皇帝心意背道而驰,或是设法扭转其心意,这些,邓太后是办不到的——她能安富尊荣多年,皆因她跟景德帝利益一致,若她试图干预朝政,那便生生断了这份母子之情。 徐宁只得失望而归,看来,她跟太后娘娘都一样受骗了,不,应该说自视太高。从一开始,景德帝属意的储位人选便是安王,其他人不过是烟雾弹,或者叫磨刀石,如今没有用处了,自然得赶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而齐恒的藩地也不像皇帝说的那样动听,要知道彼时的巴蜀还不像后世那般富庶,乃巫医瘴疠集聚所在,物质条件更不能与京城相比,无非自给自足而已。 但也有个好处,地势便宜,易守难攻,乃古来兵家必争之地,要知道刘皇叔便是在此发迹的。 齐恒从席间便平静非常,或许隐隐有些失望,然而现实如此,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你不用跟我就藩,留下来照顾娘娘罢。” 徐宁不假思索,“不,我要去。” 语毕却有些吃惊,对话内容何其相似,然而那时,他俩的观点截然相反。 难道不知不觉中,她已离不开他了吗? 齐恒失笑,“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餐风露宿,舟车劳顿,你向来吃不了苦,何必跟来?” 徐宁辩道:“谁说我吃不了苦?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要知道最初商量替嫁时,她便是靠一篇娓娓动人的凄惨身世来打动他的,虽有艺术加工成分,大体也还是真话。虽说由奢入俭难,怎见得她就不能习惯了?好歹是当主子,比当奴才强罢。 齐恒耐心劝道:“太后娘娘和母妃最喜欢你,你留下来陪她们不是更好?” 徐宁拨浪鼓似的摇头,“他们离了我照样安富尊荣,可你离了我却会生不如死。” 老实说,她对邓太后是有些失望的,原先祖孙俩好得同穿一条裤子,把她当心肝肉来疼,却原来都是表象,情意三千不敌血缘半分;至于温贵妃,诚然她在此事亦是受害者,可好歹多年枕边人,怎就瞧不出皇帝究竟属意谁呢?害得徐宁也跟着空欢喜。 徐宁说什么都要离开这块伤心地。 她麻利地拧了拧齐恒胳膊,“你别替我担心,先想想自己罢,坐了这些年轿子,怕是连走路都忘了吧?到了穷山恶水,自己得铺床叠被,烧火炊饭,真真比服苦役还难耐,一个人如何应付得来?” 她极力将藩地渲染成悲惨世界,为的就是不被撇下,齐恒本来想笑,末了却只是轻轻叹口气,抚上她乌黑柔软的发鬓。 有妻如此,他忽然感觉心底那点难受减轻许多。 徐宁精神抖擞,“你别丧气,自来天下有能者居之,那位子安王还未必坐得稳呢,咱们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最重要的,她是看过剧本的人,要她否认自己的记忆,不如重新投胎。就算这其中有何问题,结局肯定不会改变。 一切发生皆有利于我,或许这便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苦其筋骨”罢。 鉴于静王妃在满月宴上表现得太高调,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众人这会儿都等着看她笑话。 徐宁才不会叫这些小人称愿,要她躲起来暗自神伤?做梦! 她如常到宫中请安,慈宁宫虽进不去了,可还有她正经婆婆在呢。 温贵妃无精打采,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从前的心气都没了。这会儿见徐宁过来,只当她请求留京——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倒也正常。 温贵妃不愿当恶人,也无力跟儿媳妇相争,要留就留吧,横竖都这样了,她身边多个伺候人也没差。 哪知徐宁却慷慨陈词,意欲跟夫君共同进退,这让温贵妃对其刮目相看,莫非她帮恒儿找了个真爱? 或许只是一时意气,到那里就知道后悔了。 温贵妃也懒得劝她,只道:“如此,便把沣儿给本宫罢。” 孙子还不满三月,自然禁不起路上颠簸,她可不愿有何三长两短。 徐宁不卑不亢道:“娘娘,殿下与我商量好了,阿笨咱们也得带去。” 温贵妃蹙眉,“他还这么小。” 并非想霸占孙子,实在见不得齐沣在那种地方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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