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在这府里老太太虽不管事,辈分为尊,自己的话反不及她管用。 文老太太不是来跟她商量的,只要能保住文家子息,馨姐儿即便舍身取义又如何?人人都会称赞她的牺牲,给她竖座节烈牌坊,文家的子子孙孙也会敬仰供奉,不比苟活下去更有意义? 徐宁唇边露出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祖母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么爱牺牲,当初怎不拼命养个亲生子出来,反倒让庶子承爵?也对,别人的孩子当然不心疼。 “什么?”文老太太疑心自己听错了,这府里还有人敢同她呛声? 徐宁无意与其争辩,直截了当发话下去,“能母子俱全最好,若不能,则尽量保大。” 文老太太铁青着脸,宗室里可不理辈分这套,徐宁以王妃之尊发号施令,便连她也无法反驳。 王氏悄悄松口气,看徐宁的目光多了分感激,患难见真情,不管往日有多少罅隙,至少她对馨姐儿还是不错的。 反观婆母则着实令她齿冷,现下看来,当初馨姐儿被诬陷私通时老太太肯出来说情,根本不是心疼馨姐儿,不过怕她那好侄儿丢面子罢了! 产房乌泱泱站了这么些人,稳婆们顿觉压力倍增,下手也多了几分谨慎,好在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常山进来,令她们齐齐松口气。 常山并无寻常那些男女忌讳,很坦然地到屏风后瞧了瞧,随即就命取剪子来。 王氏唬得面容失色,莫非要剖腹取子?这和杀鸡取卵有何分别? 徐宁也纳闷呢,莫非这常山是个天才,现在就发明了剖腹产,可后续缝补伤口和避免感染是个大麻烦罢? 好在常山解释,只是将宫口稍稍剪开些许,方便胎儿娩出。 老太太本就对他一个大男人钻进钻出不悦,听说还要动刀,那郁闷更是摆在脸上,“可会影响日后同房?” 徐宁翻个白眼,都什么时候还惦记这个呢,真是人老心不老——大约她太脏了,人老太太只是关心能否再生育。 常山想了想,含笑道:“若护理得宜,料想不会有何妨碍,当然,得保持心胸愉悦、饮食健康才好。” 这也算给自己作了份免责声明,便真出了事,也是你们府里过失。 老太太便不言语。 王氏憋了半天的火,到这儿实在忍不住了,“来人,扶老太太回去歇息。” 站了半天,也不给张凳子坐坐,文老太太自个儿亦觉怄气,甩开侍女的手,兀自拄着拐往后院去了。 没了眼中钉,王氏方才冷笑出声,“就惦记着给她文家传宗接代,当谁稀罕似的!” 若非馨姐儿脑子进水,文思远能讨着这般好老婆?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真不自量。 大约她觉着跟徐宁关系拉近许多,徐宁却无意维系这份战友情,巴巴伸着脖子往里头够去,可惜屏风太高,实在瞧不见——她挺想看看古人是怎么实施会阴侧切术的,又怕鲜血淋漓看了会做噩梦,心里万分纠结。 王氏自讨没趣,觉着有些冷场,然而若不是徐宁,今日还真不知如何,人得知恩图报,往日那些旧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她掩饰着起身,吩咐厨房去热点鸡汤来,馨姐儿得好好补补,客人们也能尝尝鲜。 徐宁觑准机会,正准备看看究竟,岂料常山冷不防出来,差点撞个正着。 他朝徐宁点点头,“母子平安,王妃也可放心了。” 特意在里头洗干净手,以免红彤彤的吓着人。 徐宁咦道:“怎么没听见哭声?” 机伶的稳婆陪着笑脸,“在他娘肚子里憋得久了点,不妨事。” 说完一个巴掌重重朝婴儿屁股上拍去,果然洪亮的婴啼随即响起。 徐宁:…… 她出生的时候貌似也不哭不闹,不知娘是否请人拍打过她屁股。 那么久的事,徐宁当然已记不清了。 徐宁对襁褓不感兴趣,只草草瞥了眼,很好,比阿笨生下来还丑,就是胖点壮点,最少也有八斤重。 难怪徐馨看上去跟大病初愈一般,肚里揣着这么个累赘,能不累么? 当着嫡姐的面,徐宁还是违心的夸赞了一番小崽子的相貌,徐馨听得如沐春风——果然母亲对孩子的优点都是无脑相信的。 但,徐宁更想搞清楚的,是她为何会惊动胎气,难道真是舍不得她吗? 徐馨心虚地垂下头,这其中的理由,让她如何对三妹启齿? 她之所以对分封有那么大反应,是因为记忆里根本就没这件事,静王一直安安生生待在京城,之后被人设计出征,战死疆场。 可是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了,到底梦里是真的,还是她现在经历的这些是在做梦?
第135章 辞别 见徐馨恍恍惚惚, 徐宁也懒得追问,只道:“你好好养着身子,大姐夫即刻便会过来。” 文思远那头差不多该收到信了, 凭他多么了不起的差事,人家拼死拼活给他生孩子, 怎能不亲自过来看看? 徐馨脸上有些难堪, 若真个命不久矣,或许她也就豁出去把什么都说了, 然而……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会儿她也没了不顾一切的勇气。 姊妹俩各怀心事, 一个为封地发愁,一个则为往后前程烦忧,俱是愀然不乐。 亏得徐馨还有点基本礼貌,见徐宁特意赶来陪伴, 又二话不说给她找太医,多多少少还是挺感动。 正要说话, 徐宁却摆手,“免了, 换做别人难产, 我也会义不容辞, 谁叫我天生副菩萨心肠呢?” 抱孩子的稳婆扑哧一声, 转过脸去偷笑,气氛倒是松快多了。 徐馨心想:三妹还是一样厚脸皮。 可偏偏这样嘴毒的人却肯办实事,反观二妹人前温文尔雅, 背地里不给她使绊子就不错了, 相形之下,着实唏嘘。 思及此, 徐馨压低声音,“三妹,往后陛下若要求静王殿下亲征,请你千万劝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徐宁莫名其妙,一个藩王,哪里轮得到他亲征,那蜀地也没挨着边境呀。 徐馨着急起来,“总之,听我一句便是,你也不想做寡妇罢?” 徐宁心说,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当寡妇还真挺好的,没了齐恒还有世子,保不齐还能垂帘听政,当一把王太后的瘾呢——当然,前提是她能宾服住巴蜀那些人。 有那么多优秀例子在前,大约她也不会做的太差,然而徐宁究竟是个懒散性子,管管家已属极限,要她跟天天那些臭男人打交道还是省省罢。 为她今后的平淡生活着想,保佑齐恒长命百岁。 徐馨见她答允,方才松口气,本待趁机说几句体己话——刚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勾起她许多离愁别绪来。 文思远进门打断姊妹俩推心置腹。 徐馨一看见他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只剩下满腹委屈跟埋怨,他哪知道自己方才被老太太欺负成什么样?她还没死呢,就急急忙忙要保小,又担心往后不能再生了——这孩子虽说姓文,可到底跟老太太有何相干?她始终是徐家的人! 早知道,说什么徐馨也不肯回娘家生孩子,找间破庙还安生呢。 文思远温声安抚妻子,“我明白,岳母都跟我说了。” 方才一进门王氏就拉着他喋喋不休,言语里颇多埋怨,似乎很希望他去教训教训老太太。于情,那是他姑婆婆,自小待他不错;于理,也没有晚辈训斥长辈的份。 然而文思远还是答应去一趟松鹤堂,他也觉着老太太这事办的不地道,什么舍母保子,难道希望他跟伯府做仇家?他还年轻,以后也不是不能生了,若徐馨不在,他一个鳏夫拖着孩子日子能好过得哪儿去? 文思远虽对徐馨没多少感情,却终有份责任,当时他不曾抛下她,如今自然更不会。 徐宁无意打搅他俩恩爱绸缪,转身欲走,岂料文思远忽地朝她跪下,平举双手,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般,砰砰砰朝她磕了三个响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此卑微,可见诚意。 徐馨瞪大眼,搞不懂他为何如此。 徐宁淡声道:“先生无须客气,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不过,你我的师生之情也到此为止。” 往后她不会再管徐家抑或文家闲事,当然,隔着千里,她也管不到了。 望着那袭衣角消失在回廊里,文思远有些惆怅,他相信静王妃看得出他的意思——本来他想投诚,如果可以的话,跟着一起到巴蜀去,静王殿下初次就藩,正是用人之时。 然而王妃回绝了他的请求,不知是信不过他呢,还是觉着他留下来照顾徐馨会更好些? 罢了,他已做了他能做的,大约命中注定得扎根于此罢。 文思远叹口气,见乳母抱着孩子前来,也便耐心跟徐馨讨论起孩子形貌,以及该如何取名等等。 徐馨自觉劳苦功高,撒娇撒痴指使他干这个干那个,一会儿肚饿一会儿口渴,文思远一一照做,殊无埋怨,这让徐馨甚为满意,难怪人家说孩子是拴住男人的利器,如今她算体会到了。就算分封一事给了她不小打击,可只要相公勤勤恳恳励志向上,她终究能赢来圆满结局,无非比梦里迟些罢了。 反观徐宁,从此远离京城繁华,在藩地不知得受多少罪。罢了,每逢年节她送些土仪过去,也不枉这番姊妹之情。 进十月,北风啸叫,愈发透着森森凉意。势必要启程了,否则大雪封山,路上堵住可有好受的。 徐馨身子亏虚过重,暂且恢复不来,满月宴自然得推迟。但徐宁本也无意参加,提前差人送封贺仪便是。 倒是这宫里……什么时候辞别?总不成二皇子耍无赖,他们也跟着耍无赖罢。 所幸,事情很快有了转机,吴王在勤政殿前被虫蚁啮咬,苦不堪言,脸上身上满是红肿,疼得遍地打滚儿。经宫人们查验方知,原来他里头那套中衣,两截袖子糊满了面粉跟糖浆,难怪才跪了几天就破破烂烂的,敢情他靠这个偷吃呢! 徐宁还以为是多么高明的计谋,能买通人给他送饭,敢情玄机就在眼皮子底下。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好歹是皇子之尊,没人敢去搜他身上。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约还是被皇贵妃看出端倪,才有了那群蚂蚁罢。 徐宁笑道:“只听说画饼充饥,原来衣裳也能充饥,真是大开眼界。” 齐恒哂道:“自作聪明。” 若老老实实叩头下跪,父皇或许心软几分,如今可谓都白费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2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