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葛玉章教他的法门,齐恒很容易察觉出哪些人曾走过汪云海跟葵婆的路子,暂时按下不表,可是要留待秋后算账的。 汪太守是个精明人,发觉静王殿下有意在拉拢一拨却疏远另一波,好巧不巧,那些都是他曾经示好过的,虽未必个个入他门墙,多少有几分亲厚。 枪打出头鸟,未免静王拿他开刀,汪云海干脆利索称起了病,避避风头。再者,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葵婆久不送药来,他只觉心慌气短,腔子里跟有一千只蚂蚁在爬似的。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找个正经大夫来瞧瞧,看能否戒除,然而,当时那种欣快的滋味始终萦绕在他神念中,久久不去。若世上真有神仙的话,当时他一定腾云驾雾去了仙宫,看着仙娥们载歌载舞,莺声燕语,中人欲醉。那种意境远非人间所能比拟,甚至比当巴郡太守来得更为快活。 他到底还是起身去了香姨娘院中。 香怜儿正在用银匙将丸药往嘴里送呢,剩的药越来越少,她舍不得一下子用尽,干脆用刀剖开,每次只服四分之一丸,聊以解馋。 可这会儿瞧见太守进门,她赶紧一股脑吞下,倒了个干净。 汪云海顿生疑窦,“什么东西,是你干娘送的?” 香怜儿赶紧将瓷瓶往背后藏,陪笑道:“只是些寻常补身子的药材,大人你也知道,我素来体质柔弱……” 汪云海却已嗅到那股幽微如鼻的香气,下意识沉下脸来,他总以为自己跟怜儿交心,却不料这种事还来瞒他——本就是她引他入局,现在用不着他了,就把他闪了? 汪云海冷笑,“你干娘制的那泥丸,到底是救命的药,还是送命的药?跟那日你送我的烟丝是否同种东西?” 香怜儿难掩紧张,“大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自不敢承认,那药能使人登上极乐,也能使人万劫不复——干娘不在,那药她自己也制不出来,这会儿开诚布公等于死路一条。 眼看汪云海神色有些癫狂,香怜儿便知晓他熬得太狠了,恐怕已出现戒断反应,她自己有药撑着倒是还好。 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香怜儿悄悄取过桌上匕首防身,然而汪云海的力气哪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比,不过一抬手,匕首就已到对方手中。 她骇然跌坐在地,“大人,你想做什么,我是怜儿呀!” 汪云海眼中却仿佛已瞧不见她,他觉得脑子异常混沌,周遭也仿佛拢着层迷雾似的,看不分明,只有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缠绕着他,指引着他。 他必须缓解这股饥渴。 * 徐宁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汪太守把香姨娘杀了?” 向荣点头,脸上掺杂着厌恶跟恐惧,确切点说,香姨娘是被汪太守给吃了。王爷的人匆匆赶到时,香怜儿只剩下半张脸,周身血肉模糊,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汪云海还浑然不觉似的抱着她,在她脸上轻轻啃着,如同接吻一样缠绵。 向荣发誓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场面。 虽未曾身临其境,徐宁亦感到一阵恶心,下意识堵上阿笨耳朵,哪怕襁褓里的婴儿什么也不懂。 她自己则捧着个痰盂轻轻干呕着,实在消化不了,这种恐怖电影似的情节居然会发生在现实中,可见那阿芙蓉多么可怕。 半夏咋舌,“那、人还活着吗?” 向荣摇头,就算能抢救过来,可对一个女子而言,以那种模样苟活还不如去死。 晚上,徐宁让人将餐桌全部换成素菜,她现在听不得任何肉呀荤腥之类的字眼。 都怪汪云海,她恐怕也得改吃斋了。 齐恒倒是心情不错,他还没动手呢,汪云海便已自曝其短,这下倒是好办多了。 徐宁道:“只是没了个姨娘,恐怕不足以让他一败涂地。” 她只喝了两口粥便开始漱口,实在这事太重口了,不过香怜儿的身契在汪云海手中,齐恒想以此来攻讦,恐怕作用不大。 齐恒接过她手里的半盏茶,很是愉悦,“虽不足以致死,可是疯子怎么能当一城太守?” 说完梗脖将香茗饮尽。 徐宁:那是漱口水……算了。
第151章 和离 汪云海醒过神来, 也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他怎么也不敢想像这副惨状会是自己造成,曾经如花似玉的美人,鲜红淋漓躺在那儿, 若非看她穿的衣裳,甚至认不出那是香怜儿。 汪云海万分懊悔, 当时怎的那般控制不住——只是后悔, 悲痛却是不多的,他爱的不过是怜儿的皮相, 可如今生生被他毁去了。 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清理现场,身为朝廷命官, 死个把人当然算不得什么,可那也不过是私底下的默契,公然行凶,保不齐就会被参上一本, 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抓他马脚。 然而还不待他动手,就已经有旁观者嚷出来了, 齐恒那边的人更是雷令风行赶了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汪云海合理怀疑身边有静王埋藏的探子——事实还真被他猜对了, 齐恒可没打算见招拆招, 要制服敌人, 最好是先下手为强。 这回可是人家主动将把柄送上门的。 汪云海态度冷静, 随时准备接受审讯,身为巴蜀最大的地方官,他有一百种法子为自己脱罪, 何况香怜儿得罪的人不少, 多的是想置其于死地的,而他自己至少明面上还是个一心为公的好人。 然而齐恒压根不打算与他对簿公堂, 反而装作一副为汪云海开脱的模样,要帮他把杀人罪掩饰过去,只是看他精神实在不济,得请大夫来瞧瞧。 徐宁觉得夫君深谙现代司法的精髓,那些个杀人犯不是总说有病来着?好避免服刑。只是对汪云海而言,或许更愿意到天牢去。 葛太医轻飘飘地摸了摸汪云海额头,再望闻问切一番,便断然下了定论,太守大人心智迷乱,状若癫狂,不宜继续操劳,须静静安养才是。 这是光明正大夺他的权!汪云海挣扎得更厉害了,然他越是如此,旁人越唯恐避之不及,谁都不想被疯狗咬上一口。 汪云海几乎绝望了,他现在觉得是做成的圈套,说不定连水烟也是人家哄他吸的,浑忘了自己当初抵不住诱惑。 汪云海的下属们闻讯赶来,想为长官求情,他们虽有些看透汪云海人品,不至于像平民百姓那样蒙在鼓里,可到底念在共事之谊,汪云海颇具才干,对他们也不错,否则单靠那么点俸禄,是实在没法养活一大家子的。 于情于理,他们都得给静王殿下施压,否则太守一倒,接下来是否得朝他们这些郡丞、长史、都尉开刀了? 齐恒笑道:“谁说本王要换太守?” 汪云海名义上与他平级,要行罢免,得请示中央才行。尽管由于路途遥远,许多封国都把这项蠲了,可齐恒向来兢兢业业,自然得按照流程来。他已然草拟了封书信,将前因后果写得明明白白,快马加鞭送回京城,要如何发落,静候圣旨便是。 众人无言,想不到静王行事滴水不漏,还如何能有异议? 齐恒又道:“不过在那之前,本王欲选出一位暂代太守之职,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眼睛齐刷刷亮起,脸上悲痛一扫而空,原以为静王会将这位置留给自己人,可听言下之意,似乎要选贤举能? 这下再顾不上汪云海了,谁做太守,都不及毛遂自荐来的好处更大。这般看来,汪云海还是长长久久疯下去更好。 齐恒看着这群虾米争抢饵食,掩去唇边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哪有什么一致对外,瞧瞧,内讧来得如此容易。 分而划之再各个击破,早晚,这巴郡当属于他的。 属官们把汪云海之事抛诸脑后,转而一心一意琢磨起该如何在齐恒面前表现,当然,王妃那里也不能落下。 徐宁于是收到各种形形色色的礼物,都是各家夫人前来拜访时“不小心”塞到她手里的。 她问过齐恒意见,太贵重的如首饰古董之类是不收的,过于直白的金银财宝也不行,她只要明确的物,如米面粮油、木料石料、绸缎布匹等等。众夫人虽觉得静王妃脾气古怪,也还是体贴地换了种送礼方式,毕竟得哄这位贵人高兴么。 徐宁大致能猜到齐恒用意,贪官禄蠹皆取自民脂民膏,齐恒想变相还之于民,粮食用来施粥施饭,木头石头修桥盖屋,布匹则可做御寒的衣裳,皆乃民生所必需。 徐宁对这些愚昧的人没什么好感,能把葵婆奉若神祇,可见眼界也就那样。她帮忙不是因为爱民如子,而是希望齐恒高兴——不知不觉中,好像齐恒的情绪也成了她的一种内驱力。徐宁摇摇头,若叫姑娘时候的她看见,定会嘲笑自己恋爱脑,可是,人总在渐渐变化不是么? 那时候的她纯粹以自我为中心,现在的她却有了许多牵挂的人和事,尤其阿笨,乃她跟齐恒血脉相连所在——徐宁不想称之为爱情的结晶,那样似乎太庸俗了,可无论如何,这孩子对两人都有着非常的意义。 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成人,仿佛余生都充实起来。 闻听过汪云海的暴行,徐宁对阿芙蓉更厌恶了,这东西果然能使人变成兽,她逼着葛太医将仅剩的标本交出来,当面销毁,渣渣都不剩。 葛太医大为可惜,“说不定世上最后一株呢。” 徐宁宁愿如此,奈何这东西是消灭不完的,指不定哪天就有人将其发扬光大,繁衍到世界各地——草木无情,真正难测的却是人心。 她只希望有生之年不要见到这种事。 郭夫人上门来了,她不是来送礼的,而是想求徐宁做主,让她跟汪云海和离。 她并不知案件内情,可汪云海连爱妾都能杀害,遑论她这位感情稀薄的发妻?她想起来都不寒而栗,哪还敢和汪云海待在同一屋檐下,父为子纲,孩子们天天看着这种父亲,也不会是什么好榜样。 其实汪云海已被齐恒用养病为由,送到一处僻静远人的湖边小筑,派了侍卫严加看守,有生之年大概都没法再出来,郭氏的担心实在过虑。 但徐宁也看得出,郭氏已经厌倦这段夫妻感情,只想解脱,她为何不成全? 郭氏惴惴道:“若他不肯……” 只有夫休妻,没有妻休夫,若汪云海不肯放她走,她也没法子。 徐宁笑道:“他必定肯的。” 汪云海现在跟囚徒没两样,怎么敢不听话?做小伏低还有一线生机,或许静王哪天开恩放他出来,否则,余生都只能顶着疯子的名头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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