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入府便多了些好感,命驾车之人留意路况,尽量减少颠簸。 徐宁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静王与温妃虽接纳了这桩亲事,对她的考察绝不会少。她的身份在这里放着,他们也不会明着刁难她,但,关于她够不够格当王妃,却是要试探一番的。 公主府的宴会便是契机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徐宁想到一路走来种种,苦尽甘至,至今都恍然如梦。 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她定会牢牢把握。 马车在珠蕊园前停下,还是熟悉的铜门,门环上雕刻着凶神恶煞的兽头,不过工匠当时大概走了神,下刀歪了点,使神兽的表情很有点囧,看上去不像镇宅,反倒是亟待人抚摸的萌物。 徐宁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等着有人引她进去。 约摸一刻钟后,才见侍女鱼贯出来,向她浅浅施礼,“对不住,让姑娘久等了。” 徐宁含笑道:“无妨,公主殿下贵人事忙,一时忘了也是有的。” 丫鬟被她刺得面上一红,再不敢怠慢,急匆匆领她入内。 穿过曲折蜿蜒的回廊,再绕过一方曲水流觞的荷塘,徐宁总算见到那位威仪赫赫的长公主,以及在她身侧略显讶异的——静王齐恒。 齐恒意外她今日打扮得如此……鲜艳夺目,之前几次见她,徐宁都穿得十分朴素清雅,今日倒如蝴蝶展翅一般,是做给他看的么? 五彩斑斓的颜色交织在她身上倒不显俗气,反而有种杂糅的美感,愈显出清凌凌的眉眼、淡樱一般的唇。 徐宁见静王盯着她瞧便知对方会错意了,她真没有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单纯因这几匹绸缎乃温妃所赠,不穿出来显摆一番怎显得重视? 谁想到温妃娘娘的审美如此……热闹,她出门前都捏了把汗,好在效果差强人意,果然青春才是最大的本钱,以她的年岁,穿得再老气也不至于跟个太妃似的。 长公主轻咳了咳,五郎真是,大庭广众就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瞧,也不嫌失礼。 自从孀居后,长公主多了个做媒的爱好,又因为皇帝把定亲的人选换成了徐家庶女,心里着实为侄儿打抱不平:就算嫡出大小姐有隐疾,又何必认定了徐家,另外择一户门第样貌相匹配的不就得了? 故而方才也是她命人给徐宁下马威,但见徐宁进门之后,决口不提多等一刻钟的事,长公主便知道这是个沉得住气的。 因笑道:“来者是客何必拘束,都散了吧,本宫请你们来是为赏花,可不是要你们立规矩的。”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果然是皇室惯用伎俩。 徐宁亦不拘泥,懒散地绕着石径穿行,悠闲打量花圃中盛放的奇珍异卉——明明有现成的土壤栽种,却偏偏要用陶盆装裹整齐划一排开,大概皇家都这么不接地气。 她看着只觉做作,让半夏帮她去茶亭内弄点酒水点心来,这么干站着多没趣儿。 何况她与在座宾客并不十分相熟,以往都是大姐姐接待他们:同为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也更有共同话题。 她不识旁人,有人却识得她,永宁侯府九小姐林娇儿素与徐馨为闺中密友,一厢情愿认为徐宁抢了徐馨婚事——虽然事实也差不太多,但更具体的她就不知了。 徐馨近段时日闭门不出,焉知不是伤透了心?至于那所谓的隐疾她可从未听说过,说不定就是被奸人害得破了相呢! 罪魁祸首如今却坐收渔利——更可气的就算这样温妃娘娘也没想到她,明明她家世也不差呀,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林娇儿气势汹汹过来,“徐三!” 徐宁没反应,林娇儿便想去捉她衣领,哪知徐宁碰巧转过身来,她重心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亏得两名仆妇及时搀住,才不致过于狼狈。 徐宁指了指自己,“你叫我啊?” 林娇儿十分恼火,不然呢,难道她喊的是鬼? 不怪徐宁迷糊,京中女子少有以排行称谓的,就算众目睽睽不宜喊出闺名,好歹也叫一声三娘吧?莫非她长得像男的? 徐宁笑眯眯道:“你有何事?” 这里可是公主府,要找茬总得有个由头,否则打的可不是她的脸,而是长公主的脸。 林娇儿一时语塞,好在她有些机变,指着花圃里那些灿若朝霞的名种道:“你可愿与我比试?” “不要。”徐宁干脆拒绝。 她看起来很闲吗?玩这种小儿科把戏。 “你!”林娇儿气结,奈何许多人正朝这边看,等于她自己把自己架住了,骑虎难下,只得咬一咬牙,“我跟你赌一百两的彩头。” “真的?比什么?”徐宁总算来了兴致。比起香花,银钱对她的吸引力无疑更大。 就算得了便宜爹那些丰厚陪嫁,也不妨碍她另外挣点零花嘛。 林娇儿松口气,她还真怕徐宁不跟她赌,那自己只能灰溜溜吃瘪。 这下终于来了精神,指着廊下那一溜菊花道:“谁能叫全它们的名字,谁便是今日魁首。” 说罢得意洋洋望着徐宁,想她一介庶出,见过多少好东西,这等知识也不是能从书本上习来的。 徐宁倒听说过不少名贵菊花品种,什么紫龙卧雪、朱砂红霜、瑶台玉凤,朗朗上口且高端大气上档次。 但,要她一一与实物对上号就太困难了些,这不但需要专业的花卉鉴别知识,更考验她的记忆。 她又不是过目不忘的神童。 林娇儿见她踌躇,愈发面露得色,答不出来便乖乖交钱吧,今日非得叫她人财两失。 哪知徐宁略一沉吟,召来半夏吩咐几句,半夏答应着,不多时领了个人来。 林娇儿险些跌破眼睛,亏她怎么敢想! 齐恒则皱起眉头,眼下是什么情况? 徐宁笑靥如花,“臣女听闻殿下博闻强识、学富五车,想请您帮忙辨识这些菊花分属何种类别,可有哪些说法?” 她好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若她像个白痴,岂非显得他这当夫君的眼光不佳?于情于理,也该帮她圆了这一关才是。 ——大不了赚来的银两对半分。 她觉得自己很厚道了。
第020章 胜负 齐恒仍是一副无动于衷态度,摸不准徐宁这是当着人装傻充愣呢,还是故意拿他作秀呢?但无论哪种,他都懒得配合。 诚然他对这女孩子分外注意,但也不过出于普罗大众广泛的好奇心,似乎每次见她,都能发现她独具一格的一面:最早会面,是主动帮她那个傻表哥打圆场,而后便是珠蕊园前,从容应对长姊晕倒的突发事件,彼时他以为不过是个老实本分的小妞,然而紧接着去徐府作客,便凑巧撞见她含情脉脉盯着那傻小子,似乎正在暗送秋波。 他在宫廷浸淫多年,自然分得出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毫无疑问,那只是雌兽在俘获她的猎物罢了。 秉着点恶作剧的念头,他撞破了她的好事,她虽气恼,举动依旧如常,灵岩寺偶遇,她巧笑倩兮,哄得周遭人服服帖帖,可见本事。 ——也许从那时起,他便有了改易王妃的念头,徐馨出走不过提供了个契机罢了。 揭露告密后,徐宁在他面前的一通剖白亦让他认识到这女孩子有着种种不得已,许是感同身受罢,他不愿再费心神,回去后便与母妃敲定此事。 但,这一切的出发点不过是“方便”,倘徐宁以为借他的势便可耀武扬威颐指气使,无疑打错了主意。 气氛有些沉闷,林娇儿极力克制自己不露出笑容来,她就说嘛,静王殿下怎可能听她摆布,这徐三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长公主则略表同情望着廊下的小姑娘,五郎自幼性情寡淡,莫说是未过门的妻子,即便真个过了门,五郎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帮她撑场面的——说到底不过是桩政治联姻,徐三小姐若抱有过多期许,怕是要痴心错付。 徐宁是在摸爬滚打里过来的,根本不懂尴尬为何物,既然静王不愿当导游,她便自己动手,信步来到一株葳蕤盛放的盆花前,“殿下,这种叫什么?” 林娇儿心想这人还真会自吹自唱,本待大发慈悲帮她解围,身后却传来清晰稳定的声音,“绿水秋波。” 林娇儿一惊,忙转过头来,却见到静王面无表情的脸,然而声音分明是从他唇间发出的。 “这种呢?”徐宁饶有兴致地往前挪了挪。 “紫龙卧雪。” “还有这个?” “白玉珠帘。” 徐宁渐渐悟出规律,敢情是根据颜色划分的,这就容易多了嘛,之后无须静王代为解惑,她自己也能拼凑个七七八八来——看来这人是个惜字如金的,多说一句话会要他命呢。 到最后一核计,徐宁答案的正确率竟有九成,反倒是林娇儿不知精神恍惚还是怎么地,连及格都不到。 徐宁笑眯眯地伸出手去,“愿赌服输,林小姐,劳烦你破费了。” 她竟是认真的。长公主微微讶异,看来侄媳妇半点都不肯吃亏。 本待出来打圆场,小姑娘彼此游戏何必闹得伤了和气,怎料林娇儿却已红着眼搜出一百两银票,“给你。” 徐宁对着阳光看了足足有半刻钟,似要分辨钞票是否伪造,把林娇儿气了个倒仰,怒从心头起,“我还要再比一场,徐三,你怕不怕?” 原来天底下真有嫌钱多的傻瓜。徐宁微微一笑,“可。” 她怕什么,反正有准未婚夫婿兜底——就算他不情愿,她反正也赖定他了。 林娇儿娇生惯养,虽然轻狂,倒没什么坏念头,而她想出的尽是些阳谋,“这第二场,我要与你赛诗。” 这个朝代处于开明到封闭的过渡,女子们虽也讲究三从四德,私底下的消遣却也不少,斗草簪花、吟诗作对皆在其列,但到底少有系统训练,比起才思敏捷信手成句,更多的还是以背诵前人诗句为主——这个就纯粹考验记忆天赋和刻苦程度了。 林娇儿显然没这么容易放她过关,比拼的就是才气,鉴于七步作诗太过严苛,便改为一炷香之内。 题目么,当然就取现成的咏菊。 徐宁差点笑出声来,这不是正合她意么?除了陶渊明他老人家太泛滥了不便写,后世关于菊花的诗词不胜枚举,光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和“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这两句便足以技惊四座了——诸位王亲在场,前者是反诗不合时宜,后者的气节却是人人都爱称赏的。 红楼里林妹妹螃蟹宴上夺魁的那三首也足够吊打全场了。 徐宁略一思忖,便提笔挥就,命人誊抄呈上。 林娇儿还在那里奋笔疾书,见周遭鸦雀无声,匆匆瞥了一眼,顿时面若死灰,咬着嘴唇将宣纸撕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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