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冷哼一声兀自回房,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阶下那女子的告饶声逐渐喑哑,十板子下去,眼前已一片模糊,分不清哪是衣裳哪是血肉。 徐宁看着触目惊心,正要求情,吴王妃捏了捏她的手,又轻轻摇头。 李凤娘摆明要立威,怎么可能听劝?何况她与徐宁不睦,只怕越劝还发作得越厉害,反倒弄巧成拙了。 见场上噤若寒蝉,李凤娘十分满意,就该这样才好,看往后还有谁敢无视她这位王妃。 见阶下行刑的婆子似有停滞,李凤娘眉立,“愣着作甚!继续打。” 二十板子打完,那摊血色已凝成一团。婆子弯下身探了探鼻息,“回禀王妃,没气了。” 李凤娘不为所动,只淡淡嗯了声,“让她家里把人领回去,取四十两银子发送。” 按照旧例只得二十两,她足足添了一倍,自觉仁至义尽。 徐宁忽然感觉胃里十分恶心,忍了又忍,总算没有呕出声来。她对吴王妃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二嫂你帮我告个假吧。” * 今日六部事务结束得早,齐恒得以早早入门,原以为徐宁会等晚宴过后才回来,怎料马车好端端停在庭院,看上去有段时间了。 向荣蹑足上前,低低说了几句,齐恒微愣,“我进去看看她。” 暮色已经渐渐笼罩,寝殿却未掌灯,齐恒摸索着点上,等到昏黄的烛火慢慢晕开,就见徐宁抱膝坐在床头,神色怔忪,不知想些什么。 难道真如向荣所说那般,从未见过生死打杀之事,被吓着了? 齐恒却是不善安慰人的,温妃虽然偶有犯糊涂的时候,但从不内耗,总能很快调整心态,换句话叫皮实,故而即便经历那么大的羞辱,依旧能在景德帝身边屹立不倒。 而徐宁……照他看亦非脆弱之辈,何至于此? 天大地大吃饭为大,不填饱肚子怎么能行?齐恒正要劝她多少用点晚膳,腰上忽然一紧,那女孩子柔软双臂轻轻将他抱住。 他僵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要不,就由她抱着? 徐宁得寸进尺,越性将脸贴在他胸口,就一会儿,母亲不在,她需要片刻的温暖与偎靠。 齐恒感觉前襟那儿有些濡湿,犹豫刹那,还是抬手摸了摸她头发,他记得小时候温妃常做这个动作,应该能稍稍安慰到她吧? “楚王妃给你委屈受了?”他试探问。 徐宁摇头,李凤娘要杀鸡儆猴,儆的也不单是她,她犯不着为这个害怕。 她只是头一次发现,她所处的世界如此真实,而人命也是……如此不堪一击。在此之前她多少抱了点游戏人生心态,对周遭事物冷眼旁观,然而现实却给她上了血淋淋的一课。 如果她没托生在富贵之家,而是贩夫走卒,或者干脆为奴为婢,那个女子会否便是她今日下场?而她如果没嫁给静王,而是嫁给楚王那种毫无责任纨绔子弟,她又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李凤娘? 前者令她失去生命,而后者,却会渐渐令她丧失做人的基本。 她感到不寒而栗。
第041章 出门 徐宁在齐恒胸膛趴了一会儿, 渐渐缓过劲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好端端跟他说这些作甚?她是兔死狐悲,可他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够体会?对牛弹琴。 其实她也不应苛责, 齐恒第一时间赶来看她,展示对她的关心, 她该感激才是。 齐恒察知怀中人收住眼泪, 明白最难熬的时刻已经过去,适时道:“先洗脸, 还是先吃饭?” 晚膳早已备好,但厨房碍于情势不敢送来, 他叫人又热了热。 徐宁不好意思抬头,“先洗脸罢。” 她这副模样如何能够见人?肿的跟桃一样。 背转身用热毛巾仔细敷了敷,庆幸油灯下不是那么明显,徐宁倒有功夫开起玩笑, “可惜,没带几样好菜回来, 花了那么些银子呢。” 都扔水里了。 齐恒答非所问,“其实, 我见过的比你多上许多。” 徐宁一怔, 半晌才意识到他在回应那桩人命官司, 皇宫里的腌臜当然不可胜计, 李凤娘好歹还是当面杖杀,宫里光销声匿迹的冤魂便是未知数。 但这种比惨并不能让徐宁心里好过些,“所以殿下便干看着么?” 要他匡扶正道是强人所难, 按岁数看, 静王不过是个大孩子,楚王更是他兄长, 难道他还能指责兄长不是? 徐宁自知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就是有点儿烦躁。 齐恒慢慢扒着饭,平静说道:“要想改变周遭,自己得先变得强大。” 醒掌天下权,如果他能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何愁做不到世间清平?但在实现目标之前,他最需做的便是隐忍。 徐宁蓦地想起礼记里那篇《大道之行》也,原来这便是齐恒所追求的道。用法家的手段,来兑现儒家思想的理想境界,不得不说挺好玩的。 而他最后还真的成功了,虽然不知有无达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徐宁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她忽然望着齐恒眼睛,真诚地道:“殿下,您一定要好好活着。” 在此之前她多少有点得过且过思想,随便齐恒对她怎么样,她都能过下去。自今日始,徐宁决定稍稍发挥点主观能动性,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于预言,万一中途有何变故呢?身为王妃,她也得努力点才行,不能尸位素餐。 而她的首要任务便是照顾好他,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个好底子怎么能行? 虽然那句话听着很像咒人…… 齐恒面无表情,“放心,本王不会比你先死。” 诅咒反弹。 徐宁摸摸鼻梁骨,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呀。算了看在他今日安慰她份上,姑且不与之计较。 徐宁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殿下,我想把红芍从浣衣房放出来。” 再待下去,那双美手真要变成鸡爪了。 齐恒没多问,“随便。” 只别在他方圆以内碍眼就行。 徐宁乐呵呵答应下来,相信红芍经过这段时间改造,心性必然有所进益——否则再扔一回,看她还老不老实。 是夜熄灯就寝,徐宁悄悄道:“殿下,咱们换个姿势吧?” 她这具身体尚未发育成熟,不想那么快有孕,但吃药又很难避开府中耳目,至于计算安全期……这个齐恒比她记得还熟哩。 思来想去,只能剑走偏锋,听说女上位不易怀孕,徐宁决定试上一试。 齐恒在这方面单纯得像白纸,自然无异议,不过见徐宁猛地改变姿势,还是吃了一惊。 徐宁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殿下,想象你我在大草原上驰骋,迎风而立,多么自在。” 齐恒:……并没有。 还是要他代入马或骡子一类的牲口,这个,有点难为人吧? * 次日妯娌们一齐进宫请安,几人脸上都不太好看。 打杀奴婢不能算新鲜,谁家没死过几个奴才,可当面撞破这样血淋淋的,总归是令人反胃。 李凤娘却若无其事,“听说五弟妹身子不爽先走了,可还好罢?” 徐宁决定不把她当人看,而是被异化了的“物”,这样多少气平些,“尚可,睡一觉精神好多了。” 李凤娘轻笑,“也是,有五弟陪伴,妹妹自然香梦沉酣。” 明知道说这种话对她自己也是种刺激,李凤娘还是要说,徐宁觉得此人简直有受虐癖。 安王妃吴王妃见她言语不堪,恨不得捂上耳朵,拉起徐宁胳臂,“快走吧,别误了向娘娘请安。” 昨日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陈贵妃脸上有些愠怒,“楚王妃,你身为皇室宗亲,内命妇之表率,当谨言慎行,别叫臣民议论你私德不检。” 胡贵妃掩口而笑,“可不是,当庭就要杖杀,还血淋淋叫人围观,本宫活了这些年都未见过此等景象。” 其实胡贵妃以前也是个烈性子,没少折磨宫娥太监,岁数上来才渐渐收敛,被她说起来却多么悚然听闻似的。 李凤娘端端正正施了一礼,“妾身只是依照规矩行事,亦并未下令挞死人命,无非那贱婢体弱,挨不住二十板子而已,敢问二位娘娘,如此便要将妾身治罪么?” 惠妃忙起身呵斥,“放肆!甘泉宫岂容你胡言乱语?” 又陪笑望着上首,“她性子迂腐不知变通,嫔妾回去会好好教导她的。” 心下万分气恼,早知道不该娶这丧门星进门,好歹诗礼人家,学得这般尖酸妒忌。她若是背地里悄悄处置,惠妃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偏要当众嚷出来,让懋儿的脸往哪儿搁?如今倒好,人人议论楚王风流,楚王妃狠毒,坏的还是她这一脉名声! 原本还指望她生下嫡子好叫懋儿收心呢,她不把府里弄得家烦宅乱就不错了! 陈贵妃犯不着自降身份去教训别人家儿媳妇,见惠妃识相也就点到即止,“你们也须引以为戒,别让外头流言蜚语坏了德行,听明白了么?” 徐宁同两位嫂嫂齐齐下拜,虚心领命表示受教,心下无端叹了口气:谁都没觉得李凤娘打死人命有何不对,只是谴责她不该如此明目张胆而已,或许这便是皇宫里的生存法则罢。 晨会散后,惠妃自去留李凤娘说话,徐宁则跟着安王妃吴王妃一道出宫。 吴王妃消息灵通,“听说楚王偷偷给了那家里五百两送葬费。” 安王妃颔首,“四弟倒也算得尽心。” 五百两对蓬门荜户可谓天价巨款,那家里高兴还来不及,即便女儿活着当差,一辈子都未必挣得回来,这下倒是够本了,想必不会再找麻烦。 徐宁唯有冷笑,人走茶凉再来嘘寒问暖有何用处?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真有心不如跟着殉情去。 吴王妃知她心软,因劝道:“那婢子也未必真正无辜,否则为何不作分辩?你也勿需深究。” 楚王年轻俊俏,多的是人芳心暗许投怀送抱,说不好是否真正冤枉。 徐宁知道二嫂不过要她想开些,勉强笑了笑,表示她听进去了。 可无论被逼无奈抑或半推半就,都不该换来香消玉殒这种下场。就算有错,那女子遭到的惩罚已远远超过她应该承受的部分,命运何其不公。 * 白芷领着红芍前来报到时,徐宁已将账册翻完大半。 大体还是能对得上的,但在细枝末节颇有出入,譬如说,第二季度的利润比第一季度明显减少,夏天不该是旺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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