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耗费了大半的陪嫁,又变卖了近百亩庄田,方才绣成这件奇珍,如不能在太后寿诞上一鸣惊人,心血就全白费了。 但世事总有不如意处,邓太后淡淡道:“这衣裳我不配穿,拿回去吧。” 李凤娘脸上差点就挂不住,怎么可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皇祖母德隆位尊,儿孙们自当以天下养,何来靡费之处?” 惠妃正心烦着,李氏未免太擅做主张!这样大的事也不跟她商量。 她才不信李凤娘用的全是私房,怕是齐懋也暗中补贴不少——懋儿这软耳根子,人家但凡对他施舍个好脸,他就巴巴贴上去了。 奈何同气连枝,惠妃还是得帮忙说好话,“臣妾知道您崇尚俭朴,但体谅孩子们一片孝心,就收下吧。” 邓太后也无二话,叫人跟那些屏风茶具之类一齐收到库房里去。 惠妃好险没被噎死,看样子太后压根不打算穿,早知道还不如退回来——那凤袍上的金子宝石拆下来变卖,多多少少还能捞回点本钱。 现在却是石沉大海,连个响都听不见。 徐宁委实被这家子蠢乐了,明知邓太后出身贫苦鲜见富贵,想必以前没少被其他嫔妃借这事挤兑,你还故意做件触目显眼的衣裳来刺她心,这不是给和尚送梳子么? 活该没个好脸。 李凤娘被隔壁幸灾乐祸架势气个倒仰,僵着脸道:“不知五弟妹给太后送了什么礼物?” 徐宁含笑道:“我比不过四嫂出手大方,只略尽绵力罢了。” 李凤娘略微气平些,谅她也拿不出好东西。 须臾吃完了寿面,邓太后请大伙儿到后院观戏去。偌大凉棚里搭着高台,后头则是一排排铺着毡褥的藤椅,依势而就,排与排之间有恰当的高度差,因而不会产生视线阻隔问题。 吴王妃讶道:“以前都是在暖阁里叫一班小戏,今儿怎么换到露天了?” 徐宁笑道:“皇祖母一时心性也是有的。” 心知肚明怎么回事。 还好天气已渐渐和暖,四面又烧着炭盆,并不很冷,但徐宁还是让人多拿两个鹅羽软垫垫上,又搬了个风炉来,方便随时可以喝到热茶。 吴王妃笑道:“难为你如此体贴,我怕生受不起。” 徐宁道:“二哥不在,我自然要代替他多多照顾,谁叫你是我二嫂呢?” 吴王妃方才心安理得坐下。 安王妃远远瞧见两人如此亲昵,不知是何滋味,看上去分外落寞。 徐宁暗道:少女情怀总是诗。
第063章 投缘 南府那帮乐工吴王妃大多认得, 以前胡贵妃也爱吹拉弹唱,常在宫里奏乐,她也有幸当个陪伴。 但今日上来的这些她却一个不识, 仪态也与南府不同,多少有些散漫随意, 要不就是步伐僵硬跟挺尸似的。 吴王妃诧道:“几时换了这些人?” 她养胎不过几个月, 宫里居然天翻地覆。 徐宁嘴上说,“谁知道呢。” 心里暗暗佩服温妃手脚之快, 她不过提供了个方案,婆婆就雷厉风行将事情给办妥了。看来, 温妃是真的很希望儿子能成为太子,难怪当初会情急乱智。 其余人不似吴王妃这般熟稔,俱正襟危坐等着听戏。一般来说听戏有雅俗之别,似胡贵妃这种端庄典雅的贵族女子, 听的多数为《锁麟囊》《柳迎春》《长生殿》之类,逢着太后千秋这等日子, 要么就是《麻姑献寿》《八仙报喜》,图个热闹。 但今日这出戏显然别开生面, 上来就有个涂花脸的俏皮女子上来一通吟唱, 继而却见人抬上来一口棺材, 那女子还作势拿斧头将棺木劈开。 胡贵妃铁青了脸, 荒谬,这曲目是谁排的?寿诞竟弄得这般不吉利。 待要叫管事们过来审问,奈何太后尚未发话, 只好暂且按下不表。 吴王妃也被那棺材给吓住了, 怕看却又忍不住想看,悄悄问徐宁, 这是讲什么的? 徐宁便告诉她,这出戏叫《大劈棺》,不是悲剧,其实是滑稽戏。讲的是庄子之妻田氏立誓夫死不嫁,庄子遂假死以试其真心,结果田氏真个上当,还在孝期就被楚国王孙看上,意欲琵琶别抱,怎料这王孙有心痛病,须服人脑髓方能痊愈,田氏遂劈开棺木,欲取亡夫脑髓,却不料庄周“诈尸”,死而复生并痛骂田氏,田氏于是羞愤自尽。 编这出戏的人定是个腐儒,想要警告世上女子安分守己从一而终,殊不知只会沦为笑谈——这出戏在民间流传甚广,大多只为看个新鲜别致,没几个认真往深里想。更何况,守寡不过是有钱人的把戏,那些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闲情叫媳妇守节呢? 吴王妃是个感情丰富的,瞧着还挺催泪,“就算要改嫁,好歹过个一年半载,哪能坟前就勾搭上了?” 难道往日夫妻恩义都是笑话不成? 徐宁道:“庄周丧妻之后还鼓盆而歌咧,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自己都没把老婆当回事,凭什么要求老婆为他从一而终?这世道讲究你来我往,切莫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当然,这些不过是杜撰的故事,无须当真。 吴王妃听得咋舌。 其余嫔妃虽有些按捺不住好奇观看的,却大多觉着上不了台面,尤其之后的几出也没强到哪儿去。 如《纺棉花》讲的是张三外出经商,妻子王氏在家纺纱春心荡漾,唱着小调自娱自乐,张三回来后想看老婆起没起外心,隔着窗户彼此试探,其中穿插各种诙谐俚俗小调,最后开门相见,夫妻俩大团圆。 这些曲目多源自民间传奇掌故,登不得大雅之堂,其后又有几折出名些的,如改编自水浒的《坐楼杀惜》,改编自西游的《大闹天宫》,更令胡贵妃坐立难安,觉得有失身份,那一声声奔雷般的叱咤听得她耳朵疼! 胡贵妃实在忍无可忍,对邓太后陪笑道:“南府今日实在荒唐,净弄些不入流的来,臣妾回去定会好好责罚他们。” 邓太后面无表情,“是么?哀家听着挺好的。” 胡贵妃:…… 老虔婆莫不是吃错药了,往日那么好的丝竹管弦都不爱听,却爱这口? 每出戏谢幕之间,又有不知从哪冒出的杂耍艺人上台,表演些吞剑、顶碗、走钢丝、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戏法,嘈杂非凡,嫔妃们都感到耳朵里嗡嗡作响,邓太后却是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又叫侍女抓了一大把金瓜子,上去分赏给那些人——对向来刻薄的太后娘娘而言,这出手委实算大方了。 吴王妃也很意外,可转头瞧见李凤娘吃了苍蝇似的脸色,不禁高兴起来,亏她花那么钱绣制凤袍,还不如这些市井玩意更能讨太后玩心,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到最后一折戏时,邓太后指着其中一张分外眼熟的面孔讶道:“她是谁?” 两位贵妃明知道也不肯说,纷纷摇头。 散场后,温妃方才卸了油彩,施施然上前来,腼腆道:“臣妾无才无德,唯有效仿戏彩斑衣博您老人家一笑,还望太后见谅。” 看得出登台表演挺羞耻的,尽管她只唱了一小段。 徐宁很佩服婆婆豁得出去,但这样也更显情真——除非太后真个铁石心肠,否则必会动容。 显然,邓太后就是个朴实的老太太,且口味和一般农妇没啥差别。 她竟开恩允许温妃坐到身边去,还热烈地探讨起戏文来。 胡贵妃嫉妒得帕子都要撕碎了,温妃那个猪脑子怎会突然开窍?再说,她怎么知道太后喜欢这些。 连自己都还蒙在鼓里。 瞧见婆婆那样子,吴王妃知道自己该撤退了,否则待会儿定会拉着她大发牢骚。 尽管有些依依难舍,但吴王妃还是借口胎动不适,先回家养着去,叮嘱徐宁记得帮她告假。 李凤娘瞧见徐宁那副胜券在握模样,蓦地心中一动,会是她想的招么? 是夜,温妃难得被留慈宁宫用膳,原本还想留徐宁作伴,徐宁婉言谢绝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才是做好事的最高境界。 何况齐恒还等着她哩。 徐宁快步来到宫门外,果然就看到那辆眼熟的马车,而齐恒正风度翩翩在一旁侯着她。 想来也有半个时辰了。 徐宁刚做成一件大事,迫不及待要同他分享,尤其今日十分热闹,还掺杂了南阳侯夫人被打跟李凤娘献衣,这么多新闻混杂在一起,先说哪件好呢? 齐恒却只神情专注看着她。 然后,在徐宁还未来得及张口的时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她的唇。 徐宁一开始脑子是涨的,而后,她才缓慢意识过来,这种场合,似乎不该有这样私密动作。 里头的宾客还没走完呢。 待要骂他两句,然而齐恒完全没有做错事的内疚,反而悄悄询问她,“可好?” 是问吻技长进了吧! 徐宁面无表情,“还行。” 他应该等了很久了,嘴唇有点点生硬,不似平日那般柔软。不过,也可能是她错觉,毕竟徐宁自己嘴唇也是木的——为了实地验收成果,她方才到现在还没喝一滴水呢。 齐恒便欲再试,徐宁抓着他衣襟,“回去再说。” 他们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一时。在家还更安全。 齐恒摸摸鼻子,他其实更喜欢这种人前鬼鬼祟祟的感觉,别样刺激,这便是俗话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 但,这话可不能告诉她,得顾全形象, 他毕竟号称谪仙呀——虽则早被她毁得差不多了。 晚间同房共枕时,徐宁方抽空告诉他这一天的壮举。 齐恒恍然,怪道最近母妃不见踪影,原来是在忙这些。 “你竟不告诉我。”带点嗔怨。 徐宁道:“娘娘是怕连累殿下。” 毕竟这些不过是猜测,谁能保证一定成功?万一惹得太后雷霆大怒,齐恒也能撇清干系。 爱子之心,真真令人感慨。 齐恒叹道:“往后切莫如此。” 徐宁笑道:“没有往后了。” 今日,不过是给邓太后一个契机,身为六宫实际上的女主人,她本可以随心所欲找乐子,何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等她渐渐尝到权力滋味后,便是两位贵妃手忙脚乱时候——没错,这其实一箭双雕。谁叫她们既争储又争权,太贪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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