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打算怎么跟岳母说呢?”齐恒瞥她一眼,慢条斯理说道。 这声岳母叫得还真顺口,徐宁红红火火想着。但齐恒的顾虑也是她的顾虑,虽然她是为母亲好,可杜氏会否高兴呢? 听起来好像她很不愿姨娘生下孩子似的…… 徐宁叹息,一般人家自然无须考虑这些,可谁叫她是胎穿的,心知肚明,自己与姨娘不过半路母女。 她不想破坏这份朝夕相处的感情。 齐恒帮她出了个主意,要不,就以挂念家中老人为由,帮全府都给请一遍脉。 这倒是个办法,不露痕迹就能查明真相,不过,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徐宁记得葛大夫貌似也有五十了,这诊脉可是体力活,回头累瘫了岂不成她罪过? 齐恒姿态轻松,“无妨,他只为要紧些的主子请脉,余下交给他手底下的药童即可。” 正好那些都是学徒,纸上谈兵久矣,只缺出师,趁机让他们练练手,也算实践出真知了。 徐宁:……这么看,葛大夫貌似还欠他们人情? 两相抵消,看来诊费不用付了。
第072章 查证 葛太医生得童颜鹤发, 仙风道骨。 饶是徐宁这种不信神佛的见了,都觉得是个半仙,尤其这人生着一把洁白如雪的长胡子, 面庞却细腻丰嫩,不见一丝褶皱, 驻颜有术啊——真想向他请教一番, 谁不渴望青春永驻呢? 体力也不像这个岁数,据闻姜管事是强行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的:葛太医纳了五房美妾, 个个风姿绰约,工于内媚, 难怪动不动要休假,天天在太医院清心寡欲哪里挨得住? 这回要不是看在静王面子,加之许了高额酬金,他才懒得出山。 徐宁夸赞道:“大人耄耋之龄, 依然精神矍铄,瞧着实在可佩。” 葛太医瞪大了眼, 但,脸上并没有被恭维后的喜悦, 反倒气呼呼转身走了。 徐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哪句话说错了? 姜管事哭笑不得, 悄悄告诉徐宁, “葛太医才三十多岁。” 徐宁:“啊?” 看着完全不像啊,亏她还以为对面善于保养,原来搞错了? 姜管事掩口, “他是少白头。” 徐宁恍然, 难道脸上不见皱纹,她就说嘛, 七八十的人怎可能夜御数女……这下误会大了。 都怪齐恒,早些知会她一声该有多好,也不至于弄出这些乌龙来。 姜管事觉着殿下恐怕是故意的,自从王妃嫁过来,殿下的性子活泛许多,古灵精怪,连装死都敢扮,还有什么不能?不过,这样的殿下倒让他觉着多了几许人味儿,以前总板着副冰山脸,跟罗刹鬼似的,难怪能止小儿夜啼呢。 为夫妻二人感情着想,他就不揭穿了。 好在葛太医脾气虽大,正经工作并不肯耽误,况且钱都收了,怎么能不办事? 没多久便拎着药箱跟徐宁出门,带着十来个粉妆玉琢的药童,徐宁一方面觉得这人是颜控,一方面又怀疑那些恐怕是他的私生子——古人发育早,算算岁数,还真差不多哩。 但这种事去问本人也不会承认的,徐宁只好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眼下重点还是搞清楚姨娘是否真的怀孕。 此前她已知会过府里,诚意伯也挺高兴,觉得三丫头到底孝顺,人一上岁数难免七病八痛的,可太医们循例只为皇宫和各位宗亲府上效劳,寻常人没那么多机会享受额外待遇,他自然不能错过——反正是女婿掏钱。 王氏虽觉着黄鼠狼给鸡拜年,可来都来了,她也没什么反对理由。见葛太医须眉皆白,仙气飘飘,陷入跟徐宁那般思维怪圈,同样认为是个得道之人,倒收起先前轻视态度。 待葛太医诊完脉,说她肝郁气滞,最近定然遭遇不快之事,王氏立刻佩服得五体投地,细细问他如何开方,又额外叫人送了五十两银子。 徐宁偷眼看去,那方子上不过是些寻常补药,横竖吃不死人。 忽然感觉这钱她也能赚,难怪市面上那些半仙总能唬得一愣一愣的呢。 诚意伯倒没太大问题,无非肾气亏损,恐有脱发,该吃些首乌、黑芝麻之类补补身子,诚意伯唯恐尴尬,赶紧岔开,暗暗琢磨着回头打听哪里有上好的首乌,最近总觉头发白得厉害,恐有早衰之像。 徐宁:……你也不看看人家,三十多岁头发就白完了。 便宜爹这还算好哩。 轮到给杜氏请脉时,众人都分外专注,诚意伯虽料着这胎不会有什么问题,却还是想听个准信儿,到底府里许久没有新生儿坠地。 王氏则难掩妒火,别过脸去不愿再看,还在胎里就这般大张旗鼓的,哪日生下来真是个男丁,老爷不定会如何重视。 方姨娘则似乎比杜氏本人还要紧张,诚意伯几回催她倒茶,她跟没听见似的,诚意伯颇有不悦:这人的心也是给惯大了,放年轻时候,他说东哪里敢往西? 徐宁密切注视方姨娘脸上一举一动,就算有利害冲突,这人也太在意了些,像嫡母那般才是正常表现吧? 方姨娘察觉对面盯着自己,掩饰着起开,“我去给老爷沏壶菊花茶。” 却是心不在焉,连茶叶弄错了都不知道,等递过来时诚意伯皱眉,“我素日只喝黄山贡菊,怎的换了杭白菊?” 方姨娘回过神来,连忙陪笑:“贡菊没了,我去松鹤堂看看。” 诚意比斥道:“罢了。” 客人还在府里,东跑西窜像什么话,一点子菊花都问老太太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呢。 方姨娘今日屡屡在雷区蹦迪,自己却毫无所觉,徐宁看在眼中,眸色更深了几分。 葛太医这次请脉格外的长,过了许久,才将食中二指从帕子上移开。 诚意伯急不可耐,“如何?” 方姨娘的心提到嗓子眼,若贸然被揭穿,她的那些伎俩就都白费了。 好在葛太医只是含笑拱了拱手,“恭喜伯爷,您会心想事成的。” 方姨娘松口气,那方子可是她花重金从苗人手里得来,京城这些庸医哪里识得,是她白担心了。 随即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太过露骨,忙讪讪道:“如此,夫人和我也都放心了。” 又谆谆拉着杜姨娘的手,传授她许多经验之谈,最重要的是,是如何生个男孩,若能像椿哥儿那般稳重,枫哥儿那样聪明,集二人所长于一身,那就再好不过了——显然,她太知道如何刺王氏的心。 王氏已然忍无可忍,连送客都懒得敷衍,一摔房门便躲了进去。 徐宁瞧着方姨娘喜形于色模样,心底异样更多几分,就算为了给太太找不痛快,她这高兴也太瞩目了些,像是发自内心的。 但,可能么?方姨娘有这般豁达大度? 回到王府,徐宁给了酬金,待要遣人好生送葛太医进宫,葛太医却意味深长道:“王妃娘娘,令堂这一胎多半生不下来。” 徐宁早有此预感,可她奇怪这人方才怎么不说? 葛太医的本职是给各宫主子请平安脉,见多了嫔妃之间勾心斗角,自然也深谙此道。 “令尊正在兴头上,若骤然说破,您觉得他会如何想?” 诚意伯待人,向来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倘他怀疑杜氏故意假孕骗他,那杜氏的日子就很难过了,虽说碍着徐宁身份,明面上不敢如何,可深宅大院里头,要对付一个人的法子多的是。只消他稍稍改变态度,自有宵小之辈一窝蜂上去作践。 徐宁身在王府,怕是鞭长莫及。 因此葛太医为她着想,才暂时隐瞒下来,“当务之急是要揪出谁在背后设计令堂,找到真凶,疑心当然不攻自破了。” 徐宁沉吟,“大人能肯定么?” 她就怕误诊,万一杜氏真个遇喜,却因为她插手发生差池,那她恐怕难辞其咎。 这句话无疑又得罪了葛太医,白胡子气得一吹一吹的,几乎就想撂挑子不干,请她另请高明罢! 总算他还记得静王对自己知遇之恩,当初有个贵人逼他谎报月份,甚至以下狱相挟,亏得殿下与温妃娘娘施以援手,就为了这份雪中送炭之情,他也得尽力。 葛太医只得耐心解释,杜姨娘的脉象看上去很像滑脉,但若留心观察,能发现一条细细的黑线,当是用药所致。 徐宁目光微动,这个确实,杜氏肌肤冷白,仔细看还是挺醒目的,只是一般人家女眷也不会无端挽起袖口,是而才能瞒天过海。 而葛太医之所以心细如尘,也是因为之前见过类似的,“若下官猜的不错,此药当来自黔地苗寨,西南一带流传甚广,只因蛮荒之地,少有人识。” 徐宁只知道苗人擅长制蛊,却不曾想医道也如此厉害,也是,巫医不分家,最早那批游方郎中本身也爱装神弄鬼。 只是京城哪来的苗民?去年闹刺杀的倒是个苗族少女,可她蛰伏许久,想来不敢随便到外面走动。 徐宁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方姨娘有个远亲貌似是从贵州来的,当时她们姊妹刚刚进学,徐馨才学了个黔驴技穷的成语,还故意问徐婉黔地的驴子是否真那么蠢,把徐婉都给气哭了,觉得大姐姐指桑骂槐,闹到便宜爹那儿,又是好一顿安抚。 本来是桩无足轻重的小事,这会儿倒是对上号了,可见方姨娘心思多深,伏线千里,谁知道哪天派上用场。 徐宁谢过葛太医答疑,又衷心祝愿他儿孙满堂,这般仁心仁术,不传承下去真是可惜了。 哪知马匹又拍在了马蹄子上,葛太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姜管事蝎蝎螫蛰告诉王妃,葛太医去年才被某个小妾戴过绿帽子,生了个黑黢黢的野小子,葛太医大怒,可他又好面子不肯宣扬,只把人赶到庄子上,还得养着那娘儿俩,可从那之后葛太医便分外警惕了,每回行过房事都会给妻妾灌下避子药,以防有何不测。 王妃祝他儿孙满堂,属实往他心上戳刀子。 徐宁:……原来如此。 看来那些药童也是清白的,是她误会了。 她好奇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姜管事得意非凡,“自然是殿下找人暗中查证。” 徐宁:这、亏得葛太医把齐恒当成恩人,齐恒却悄悄调查他的黑历史留作把柄,属实痴心错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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