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苦恼,“咱们没证据啊。” 这么贸贸然去告发,老爷定不会相信。 徐宁莞尔,“幸好,这回她却走了一步臭棋。” 说罢击掌命红芍进来,杜氏瞥见红芍容貌唬了一跳,原本如花似女的大闺女,怎的成了这副德行? 红芍扮丑也有一套,哭哭啼啼控诉方姨娘对自己的迫害,她不过生得漂亮点儿,至于这般招人恨么?她又不是徐家的家生子,无非暂且挪用几日,有人却迫不及待想要她性命呢! 红芍的眼泪不但对男人有用,对女人也是大杀器,杜氏听完立刻心生恻隐,都怪她把胭脂转送给这姑娘,好端端让人家遭这些罪。 徐宁道:“所以啊,您必得为她主持公道。” * 诚意伯进门时,府里已经灯火通明,辉煌一片。 今儿是谁的生辰?他的还早,老太太也不用这般大肆铺张啊。 及至瞥见那身杏黄服饰,才意识到静王妃“作客”来了。诚意伯有点微妙的不爽,三丫头如今架子越来越大,连他当爹的风头都给比了下去,属实倒反天罡。 再说了,非年非节的,谁请她过来?就算她娘有孕,可嫡庶不可乱,谁家天天把个姨娘捧得跟主母似的,叫人笑话。 女婿得空也该教教她。 想起素来油盐不进的静王,诚意伯微不可见皱了下眉,这人性子也难处,可三丫头怎么倒在那府里混得如鱼得水似的?真是奇哉怪哉。 再走近些,诚意伯方才看清地上跪着的熟悉身影,诧道:“妙容?” 方姨娘一瞧见他,眼泪便如断线珠子般下来,恨不得抱着他大腿痛哭。 诚意伯一时心软,便要将其搀起,王氏轻咳了咳,正色道:“老爷,烦请您听完是非曲直再做定夺。” 明晃晃的烛火下,徐宁高坐在正殿那张紫檀椅上,王氏与杜姨娘则一左一右居于两侧,俨然三堂会审的阵仗。 王氏虽气愤她在自己家里摆王妃架子,不过,今儿审的是方妙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故此,她也就不计较了。 诚意伯知道方姨娘心眼多,背地里没少打骂丫头、或是置些私房田产什么的,但,都是些小打小闹,为枫哥儿日后着想,他也愿意睁只眼闭只眼,今儿是为什么把那两边都得罪了? 他有意缓颊,“来人,这么晚了还不扶杜姨娘回房歇息,有身子的人可禁不起熬夜。” 杜氏神情一黯,多么难得的关心,却是怕她看另一个女人的笑话。 王氏按捺不住喜色,“老爷,杜姨娘并无身孕。” 今日才叫双喜临门,她许久没这般舒心过了,想想真是后怕,还好她没糊涂到对杜氏出手,否则徐宁准会将矛头对准自己——方妙容这毒妇,心计当真可怕! 诚意伯呵斥道:“胡说,葛大人亲自诊的脉,你连太医院都信不过?” 王氏正要开口,徐宁已命半夏施施然上前,将一份脉案呈上——葛太医做事都有后着,口说无凭谁会信重。 诚意伯看毕,额上青筋突突跳动,居然还真是场误会。 徐宁这个死丫头,早些不说,偏拖到现在,却不知他在吏部已经传开了,就差分发喜帖,回头还得一一解释,他成了多大的笑话? 事已至此,他自然知道方姨娘因何而跪,“这与妙容有何关系?” 别是杜氏故意诓他,又想赖在方姨娘头上。 徐宁恨不得剖开便宜爹脑瓜子看看里头是什么货色,事实摆在眼前都看不见? 王氏也是难得公道一回,“老爷试想,杜妹妹若真想害方姨娘,何必提早揭露,到时候诬赖方姨娘害她小产不是更好?” 这些后宅中隐私手段,她没用过不代表不知情,只是自矜身份,不愿与那起子小人同流合污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诚意伯蓦地想起以前白姨娘推害杜氏小产一节,莫不是……不,不会!枫哥儿的母亲怎么会是那种人,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但徐宁今日要审的并非这桩公案,而是另外一节,她不知方姨娘是如何让杜氏中招的,那个太难追根溯源,幸好,还有另外一个突破口。 “幸好姨娘身子无损,此事无须深究,但还有一件事,希望父亲能给我个明确的解释。” 随着她话音落下,半夏适时的让开两步,露出身后被挡着的红芍来。 诚意伯唬了一跳,他隐约记得这丫头生得十分俏丽多姿,今日怎倒像个活鬼?莫不是妖怪变的。 红芍以袖掩面,断断续续哭诉自己如何被一盒胭脂毁了容貌,碰巧昨日有人撞见方姨娘身边的绿羽去过杜姨娘所在西厢,此事万万抵赖不得。 王氏瞧着也十分后怕,她最近忙着与儿媳妇打擂台,那盒胭脂还未来得及启用,可谁知方姨娘是否背地里偷梁换柱,想故技重施毁掉她的脸? 双手合十念起佛来,亏得苍天有眼。 她身旁婆子欲言又止,太太真是……太自信了,哪怕照照镜子也知道方姨娘不必如此呀。 诚意伯听到此处,心里已然信了七八分,“当真是你所为?” 若是别的,他还能帮忙遮掩过去,可这红芍是静王府的人,他不得不考虑静王面子,况且,方姨娘还试图诬陷给萧家,一旦成功,两家的结盟将形同虚设。如此居心叵测,着实令诚意伯恼怒。 方姨娘转过头,何止凄楚、几乎是绝望般地看着他。 可诚意伯已然不会被眼泪迷惑,大是大非面前,他从来分得很清。 方姨娘横一横心,“敢问那盒胭脂何在?” 再是罪大恶极,也得让她看看证据才能心服口服罢。 红芍不怕她当庭毁尸灭迹,坦然将完好无损的胭脂盒交到她手里——当然,红芍悄悄用刮刀抹去了一点儿,假装成使用过的迹象。 却见方姨娘看都不看,用指甲挖起一大勺便疯狂 往脸上涂抹,等到满张脸都涂满可怖的红色,只剩下眼睛鼻子露在外头,方吐口气冷笑道:“谁说它有毒?”
第077章 耳环 众人起初都被她举动唬了一跳, 还以为方姨娘心神大乱发疯了,这会儿方才明白她用意何在。 的确,要证明一样东西有毒无毒, 唯有亲身试验才知,而方姨娘就在身体力行证明这点。 徐宁蹙眉, 她不知方姨娘是提前备有解毒的药物, 或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照红芍说法, 那毒发作是慢性的,万一拖上三两个月, 只怕方姨娘早已有了金蝉脱壳之法。 何况方姨娘心细如尘,倘若让她看出红芍脸上的烂疮是画上去的,事情将更加不利。 唯有速战速决。 徐宁正想拿王府威势来恫吓,原本沉默着的萧兰芝却轻轻上前一步, “媳妇可以证明,胭脂的确被换过。” 方姨娘轻哂, 以为她想拿膏体颜色说事,可每盒胭脂又不能保证完全一样, 能证明什么? 却见萧兰芝轻轻将胭脂盒翻过来, 赫然露出底下一个烫金的“萧”字。 方姨娘眼底讥讽之色更浓, 事实胜于雄辩, 还想找什么借口? 连徐宁都觉得这人莫非吃错药了,你家标记就在底下呢。 然而萧兰芝却摇摇头,“不对, 我送的根本就不是兰陵胭脂, 不信,可以拿母亲那盒比对。” 早有知趣的婆子去王氏妆台下取来, 果然,那不过是一盒普通胭脂,香气、颜色都看不出有甚稀奇之处。 反而红芍手里的那盒才是正统萧家胭脂,方姨娘光顾着栽赃嫁祸,却忘了比对到底有何不同。 王氏气结,好个刁钻滑头的儿媳,拿市面上的东西来糊弄,当她稀罕几盒胭脂么? 萧兰芝腼腆一笑,“母亲勿怪,我因出来得匆忙,忘了从家中带些,只好滥竽充数,你若喜欢,我让他们送来便是。” 其实萧家这胭脂生意早就不自己做了,无非挂个名儿分些花红而已,光兰陵本地就有不少贴牌的。 王氏实在无话可说,摆摆手,“罢了。” 若非她这出神来之笔,只怕方姨娘还会逮着机会反咬一口,细想倒是因祸得福。 方姨娘几欲吐血,千年打雁被雁啄了眼,谁料到她会上了个小丫头的当? 倒显得她方才那般做作成了笑话。 这会子后悔也晚了,方姨娘只能尽量打同情牌,争取从宽发落,“老爷,我不是有心的,且看在我服侍您十几年,为您生儿育女的份上……” 搁平时,诚意伯或许还会有所心软,可面对这张鲜红面孔却只觉得悚然,他微微阖目, “正因为了枫哥儿的前程,我才不能视而不见,有这样的姨娘,枫哥儿当何以自处?你去庄子上罢。” 方姨娘拉着他衣袖的手一松,差点瘫软在地,实在不能相信自己会这么倒了。 然而诚意伯的决断还不止于此,除了交代连夜将方姨娘送去庄子,还命将方姨娘身边服侍的人悉数押去柴房审讯,务必要让她们将方氏以前所作所为吐个干净,若有一字藏私,即刻交由顺天府拷问。 杜氏觉着老爷此举太过绝情,想要开口,徐宁轻轻摇头——便宜爹这回可不单为她们出气,更重要的是危及到伯府利益,哪怕为了给萧家那头一个交代,便宜爹也不能轻纵了方氏。 这是原则问题。 杜氏只好住口,兔死狐悲,回头送点银子也就是了,好歹庄子上除了冷清点,不会受太多罪。 王氏十分称愿,膈应她多年的死对头终于落难,总算消了她一块心病。 就想趁机将徐枫要过来,她膝下已有二子,再多一个也不算问题,若枫哥儿听话且出息,将来她身为嫡母也能沾光,否则,不如就此养废,省得给徐椿徐檀使绊子。 诚意伯却对着杜氏道:“枫哥儿虽已长成,也不可无人照拂,往后就烦你周全些罢,我知道你妥帖。” 此举意在安慰杜氏膝下孤清,也是知道以她为人,必会好好对待徐枫。 徐宁本不欲母亲接这烫手山芋,可见杜氏满怀触动,到底还是把话给咽回去,她娘就是这点不好,见着人就爱心泛滥。 罢了,虽有得罪太太的风险,可这两年得罪的还少么?不差这一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王氏也只能按下失望,勉强恭喜了杜氏几句,这会儿她还宁愿杜氏自己有孕呢,偌大家私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身上,可徐枫本就聪敏早慧,将来又有王府撑腰,这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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