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她根本就没有为人母的心理准备,她能顺利将这个小东西抚养成人, 让它成长为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孩子么?诚然她自己距离这些也有点远, 然而,人总是会在下一代身上寄托所有, 她该严格还是放松些,会不会因太过重视而起到反作用呢? 半夏就不似她这般忧心忡忡, 根本她就没怀疑过小姐早晚会有孩子,如今来了,那自然是天意,要欣然接受的。 半夏高高兴兴准备去通知向荣, “得快点向姑爷报喜。” 徐宁连忙拦住,“别。” 看半夏一脸疑惑, 她顿了顿,“我自己跟他说罢。” 她相信齐恒也未做好心理准备, 就像她不觉得自己是位好母亲, 同样, 徐宁也不认为齐恒会是个好父亲——他撒娇、臭美、好吃醋、爱使小性儿, 无论哪条都跟她理想中的慈父不搭边,非要说的话,徐宁觉得诚意伯当爹都比他强呢。 可真是愁坏人。 她俩就像一对早恋的青少年, 因为意外擦枪走火, 迫于种种原因,还不得不将孩子生下。最好的办法, 自然是送人之后继续学业,不过现在当然不可行——若是男胎,基本就是未来世子,若为女胎,多半也是个郡主,这样的身份哪有人家敢接手? 而且,徐宁也不确定自己会否改变心意,说不定她会很不舍呢?血缘的羁绊,本身就是世上最玄妙的东西,上辈子,她没有成家,也没有属于自己的骨血,或许,这是老天爷冥冥之中予她的慰藉。 齐恒回到府中,发现众人态度十分古怪,个个朝他会心一笑,却欲言又止,令他疑心今儿不是重阳而是除夕。 遂悄悄问姜管事,“王妃要过寿了?” 没道理呀,他理应没记错徐宁生辰,若忘了带礼物给她,迎接他的必是狂风骤雨。 姜管事也想不出所以然,可能成婚周年庆什么的?时人虽不过这些,但王妃脾气向来古怪,她那些穷讲究谁又能知。 便道:“待会儿您道个歉罢。” 伸手不打笑脸人,谁叫他们王爷乾纲不振,凡事先认个错,王妃也就发不出火了。 齐恒:…… 须臾备了膳,齐恒见桌上菜色较往常十分丰盛,还多添了几道汤饮,愈发怀疑是什么大日子。而对面徐宁神色怔忪,不辨喜怒——果然,就等着兴师问罪呢。 齐恒清了清喉咙,正要先行认错息事宁人,对面忽道:“我有喜了。” 齐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喜?” 姜管事嘴巴大张,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难怪殿下无从准备呢!见齐恒还在一边发傻呆,姜管事赶忙给徐宁敬了杯酒,不对,是茶,“恭喜王妃,贺喜王妃,府里终于要添位小世子了。” 徐宁没接那茶,只淡淡道:“还不知是男是女。” 到这关口,齐恒终于反应过来,仍跟梦呓似的,“当真有了?” 下意识瞥向她衣裳底下肚腹,似乎在说,也没见变大呀。 徐宁脸颊染上一层薄晕,微微羞恼,才一个月怎么可能鼓起来,当吹气球呢! 要不说姜管事伶俐,眼看殿下跟块木头似的,也不知关心关心,少不得他来圆场,赶紧地让厨房盛碗鸡汤来,有身子的人得好好补养,花厅四角摆上炭盆,这屋子进了风也怪冷的,拣上好的银霜炭,以免熏着王妃,再把前儿娘娘赏下的虎皮褥子包在绣墩上,另外寻件大氅来——那副热络派头,不像照顾刚怀胎的孕妇,倒像七八个月已经快临盆了。 这么一打岔,总算让齐恒游离的三魂七魄归位,他却不知该怎么样好,只拉着徐宁的手严肃道:“很好。” 听在徐宁耳里好似在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徐宁可真是服气了,她以为自己就够迟钝的,岂料这位的反应比她还离谱,又不是他怀,用得着这么吃惊么? 她故意道:“殿下是不高兴?” 齐恒没听清楚,下意识就想点头,反应过来又忙摇头,急得脸都憋红了,他怎么会不高兴?他盼这天不知道盼了多久! 徐宁看在眼里,心情稍霁,总算当爹的肯重视这孩子,否则只她一人面对十月怀胎,她真不知该如何撑下去。 齐恒理智回笼,话也变多了,絮絮问她这阵子身体有何不适,还有,既知道有身孕,为何不早些告诉他!让他牵肠挂肚。 徐宁当然说是意外,本来,温妃都不提纳侧妃的话了,她当媳妇的为了家庭和睦合该保密。 但,心底总是有点微妙的不爽,徐宁干脆照实说了,有身子的人理应矜贵些,偶尔口无遮挡算得什么。 齐恒听罢便皱眉,“母妃真是老糊涂。” 当初舅舅主动提起都不允,如今倒要纳表妹做妾,这是抬举还是折辱?两边都不痛快。 徐宁酸溜溜地道:“是啊,叫你失望了吧。” 齐恒白她一眼,他若真对表妹有意,何至于拖到现在?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过多少年都一样。何况他已有了正妻,自然得维护正妻的尊荣与权力,即便徐宁并未怀孕,他也不会采纳母亲提议的。 齐恒道:“温家的事你别管了,这阵子好好养胎要紧。” 他自己从未当过爹,对此自然一头雾水,姜管事虽说懂得多吧,可一个外男不宜与内眷走得太近,便是徐宁身边那些丫头,看上去也都倒三不着两,没一个可靠。 齐恒想了想,“我向岳父大人修书一封,把杜姨娘接过来罢。” 当娘的亲自照顾女儿自然更为稳妥,且到底是生养过的,知道忌讳,做起事更便宜。 难得他肯知人善任,不懂不要紧,最怕的是不懂装懂,徐宁遂欣然接纳。她本就担心母亲在那府里过得不痛快,能接到身边自然更好,可惜只是暂时的,若能让诚意伯写一封放妾书,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便宜爹精刮得很,无论如何都舍不下这块香饽饽。 伯府里,听闻女儿有孕,徐建业亦是喜上眉梢。到底三丫头厉害,不显山不露水的,这就揣上龙种了——呸呸呸,是龙种的龙种,他可没敢大逆不道。 原本他就打算,若三丫头成婚两年仍无出,他这当老丈人的便亲自送几个美妾给女婿,以表诚意,如今可好,用不着再费心搜罗。 王府来要人,徐建业自不敢不给,忙命请杜姨娘出来相见。 王氏大感不忿,从来以嫡为尊,名义上她才是静王妃的母亲,就算要找人陪产,也该请她才是,杜姨娘也配? 徐建业知道她羡慕那府里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没好气道:“你去?我还替王妃捏把汗呢!” 人心隔肚皮,不是亲生的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女人生孩子本就如同走鬼门关,但凡有三长两短,不但王氏被疑,整个诚意伯府都会被她葬送进去。 王氏气结,合着伯爷心里她是坏心眼的嫡母?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 徐建业懒得与老妻歪缠,只道:“你去也行,要么,这府里让杜姨娘来管罢?” 王氏闭嘴,比起假惺惺扮演母女情,她当然更在意握在手里的权利。横竖徐宁那蹄子也不待见她,她去了落不着什么好,怎可能让杜姨娘趁机鸠占鹊巢呢? 王氏道:“她去也行,枫哥儿得留下。” 并非王氏忽然爱惜起庶子来,而是怕徐枫被王府里荣华富贵迷晕了眼,回头养得心大起来就不好收拾了;再者,朝夕相处总能有点感情,那小子嘴甜舌滑、心眼又多,万一哄得静王夫妇扶持庶枝,将来她的孩子该往哪儿站? 王氏自然得将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徐建业没意见,穷养儿富养女,他也不希望枫哥儿小小年纪学得骄奢淫逸起来,还是留在家中更好,又叮嘱王氏一碗水端平,横竖椿哥儿已经成家立业中得举人,徐枫威胁不到他的。 王氏满口答应,又叹道:“还是三丫头命好,大姐儿至今无所出,文思远说是去当塾师,又不带她,这会儿分隔两地,不知该怎么办好!” 说着便欲垂泪。 徐建业猜着女儿女婿起龃龉,多半跟那舞弊案有关——他这大姐儿素爱自作聪明,这回无非又捅娄子了吧? 照他看,冷一冷倒是好事,小别胜新婚,总比天天腻在一起的强。大姐儿也该长点记性,人这一辈子谁没犯过错,知过然后能改,那才是聪明人,否则,怕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第097章 劝说 得知女儿有孕, 杜氏高兴得不知所以,当天便急吼吼赶来了,甚至忘了先请示齐恒——没准女婿只是客套客套呢? 可见关心则乱, 再小心谨慎的人也难免犯糊涂。 这种时候,杜氏展现出超凡的行动力, 再不像伯府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婢妾, 而是麻利地指挥起徐宁身边侍女来,无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杜氏都能准确无误派给她们活计,半夏白芷红芍这几个更不消说, 必得随时保证,至少有两位照应在女儿身边,当然,休息不够也不行, 于是实行轮班制。 杜氏很快排了张表出来,照着上头一丝不苟前来报到, 有事还得另外请假。 红芍悄悄对半夏道:“杜夫人看着不像好欺负的性子呢。” 王妃与其生母当真在那府里过得不如意么?她倒替诚意伯夫人捏把汗呢。 半夏板着脸,“关你什么事?当你的差去!” 她可没忘记红芍过去的劣迹, 如今小姐怀着身子不能侍寝, 怕是又有人蠢蠢欲动, 她得把这些狐狸精盯死了。 这倒纯粹是冤枉, 红芍早已不作他想,何况王妃待她这样好,她怎可能干出孕期爬床这种不齿勾当?若静王殿下这么容易上钩, 她反而看不起他了! 倒是殿下那娘家表妹, 听闻不日就要入府?这才是头等大敌,别搞错对象啊。 宫中嫔妃常有三四个月胎气稳固之后才爆出喜讯的, 但徐宁只是皇子妃,自然不在此列,齐恒连个妾室都没有,她防谁呢? 况且,早早放出消息,也方便温妃请最好的太医来照料,那些补药都是得开了条子才能领的。 得知老五媳妇遇喜,邓太后最是得意,大手一挥就赐了好几把玉如意给徐宁安枕,光颜色就有红、白、绿好几种,想来最好的玉材都在慈宁宫了。其余嫔妃也得纷纷有所表示,两位贵妃自不消说,余下的按照位份依次减等,温妃不便越过陈胡二人,把多的赏赐让掌事女官悄悄送来,两不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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