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愤忿道:“我去库房取银子,那库房的老叟竟道家主说大爷脊椎骨那般硬,不想用府中的银钱,想是自有门路。那么就从这个月开始,不再给静澜苑任何的月例了,若是静澜苑真的需要用到银钱,就让大爷亲自去寻他。” 明毓闻言,也不意外。 明毓琢磨一二后,拿出了五两银子给青鸾,说:“等大爷发了俸禄后,再取五两做院中花使。” 青鸾压低了声音,不忿道:“这往常月例那么少,还需得大爷去求着,真真折辱人,好在大爷都已经入仕了,往后院子里的花销也有来处。” 明毓瞧了她一眼,说:“别乱说话,心里知晓就好了。” 谢家主这无疑是恼羞成怒下的报复。给你台阶下,你不下,你非要犟,那便把你的脊椎骨打断,让你自己来认错。 谢衍俸禄都有一十八两了,往前府中给到的月例也不过是十两和一些日常所需,去了院子里的下人的工钱,卖菜和其他花销,这点银钱也不过堪堪够用。 谢家家主还想用月例拿捏谢衍,大抵是不知孙氏给了静澜苑多少的月例。 * 谢衍上任已经有半个月,接手的皆是一些繁琐的小案子,或是审问一些偷鸡摸狗的犯人。 第一回外出办案,是去花楼。 大理寺卿秦公派下了几个疑案,让底下六个司直中功绩最甚的四个司直去查。 这道令,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谁先破案,谁便有升迁的机会。 谢衍顶头上峰的陆司直便事其中之一。 被分到的是伯爵府世子命丧花楼的案子。 在花楼的房中,伯爵府世子被捆绑在地跪着,下半身没了衣物,更是被人割下了命根子,整个人身中了一十三刀。 简单的来瞧,很明显是报仇杀人,其中还牵扯到了感情。 有可能是伯爵府世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抢掠辱人的爱人,闹出了惨剧后的仇杀。 案子好推测,可疑点就在于,那房中门窗都是从里头锁上的,便也就成了密室杀人案。 谢衍有上一世的记忆,这案子也是他所查,自是知道这凶手是谁。 他随陆司直去花楼查案,先扮作寻常恩客走访。 谢衍偏生了一副风光霁月的君子模样,便只是寻常读书人穿的布衣,也引来不少花娘的青睐。 一进花楼,花娘便簇拥而上,好似狂蜂浪蝶。 陆司直见此,便把向花娘探听消息的任务交给了谢衍。 还顺道压低声音提醒:“稍稍牺牲美色审问。” 谢衍:…… 还真是两世一样的话。 谢衍入了人群中。虽早知凶手,但查案需得个过程,话题便有意无意的往命案上聊。 只是一聊到这伯爵府世子的案子,个个都顾左右而言他,似乎迫于老鸨施压的压力,不敢多说什么。 花楼被封锁了一* 个月,好不容易重新再开张,自是不想再惹麻烦。 谢衍往花楼中环顾了一圈,随而问:“你们花魁在何处?” 几个花娘声音一顿,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 这端坐一方不让人靠近的郎君不是来寻花问柳的,而是来审问的。 其中一个花娘,恭敬的问:“这位大人,是打哪来的?” 谢衍面色淡然:“大理寺。” 正听着谢衍打听案子的陆司直,闻言,险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让谢衍施展美色,他不施展。人问他是哪当值的,竟还直接回了话。 几个花娘闻言面面相觑,顿时安分守己了起来,不再劝酒, 有花娘站了起来,说:“该说的话,奴家们都已经说了,奴家还有别的事,便先告退了。” 谢衍淡淡的暼了她一眼:“坐下。” 郎君浑然天成的威严,让花娘心惊胆颤,不敢不从。 敞开的屋子一时安静,只有外头寻欢作乐的声音。 这花楼分明发生了命案,这来寻花问柳的客人依旧是络绎不绝,连死都不怕,还真是好色。 谢衍开口念了几个花娘的名字,不怒而威,说:“让他们过来。” 随即招手让丁胥上前来。 丁胥凑到跟前,听了谢衍的吩咐后,便出了屋子。 花娘连忙起身,然后去寻人。 不过片刻,五个花娘,只来了四人。 陆司直环视了一眼,正要开口问。 恰好老鸨进来,朝着两人一礼:“二位大人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见老鸨来了,陆司直才问:“花魁何在?” 老鸨笑意不变,回道:“花魁娘子今日身体颇有不适,已然睡下。两位大人若有什么需要问的,明日晚上,奴家再把花魁娘子的时间空下,让二位也可好生盘问。” 她的话一落,屋中也没有应声的人,安静得让人尴尬。 老鸨脸皮子厚,没有露出半分的尴尬。 但不过片刻,丁胥便回来了,说:“陆大人,谢大人,花魁在兰亭房中接客,卑职敲门说大理寺办案,让花魁娘子出来,那里边的人却怒斥让卑职滚。” 老鸨顿时变了脸色,忙解释道:“许是有大人点了花魁娘子,花魁娘子不好得罪,才出来接客的。” 陆司直却不把老鸨的话当一回事,而是眉头紧皱。 有这般口气的,定是那些达官贵人家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陆司直正想站起去瞧瞧是哪个纨绔子弟这般嚣张时,谢衍便先站了起来,说:“大人,我去吧。” 陆司直点了头,复而坐了下来。 谢衍出了屋子,径直往兰亭房而去。 房中是何人,谢衍一清二楚。 上一世,是他随着陆司直一同去的,那屋子里的人之嚣张了片刻便乖觉了。这一世他会让那人进牢中待几日,自是他自己去。 三人停在了兰亭房外。门外也没有小厮,人高马大的陈九去敲门,力气大,把门敲得咚咚震响。 屋子里头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又是哪个孙子打扰老子的好事!” 陈九说:“大理寺办案,还请郎君配合。” “老子管你是大理寺办案,还是刑部办案,老子正在兴头上,别打扰老子,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滚!” 几息后,谢衍忽开了口:“大理寺办案,还请二弟配合。” 屋子里头,传出来的说话声,正是谢煊的声音。 听到谢衍的声音,以及那声“二弟”,屋子里头男欢女爱的声音骤然停下。 小半刻后,房门打开,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郎君,唇红齿白,眼底泛着乌青,裤子似乎是胡乱套上的,上边的白衫更是敞开了胸膛,一副刚纵欲后的模样。 这人正是谢煊。 谢煊环视了一圈瞧戏的人,又看了眼身穿着寒酸布衣的谢衍,忽然勾唇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谢家的一条狗。” 谢衍木然的看着谢煊,道:“我今乃朝廷命官,还请二弟慎言。” 谢煊冷哼的一声:“那又如何?在老子眼里,你吃的用的,甚至当上这芝麻绿豆的小官,还不是因为我们谢家?” “怎么当上官了,就来老子这里耍威风了?” 谢衍上前了一步,微眯长眸,低声道:“这是在外头,二弟再如此胡言乱语,恐会牵连谢家。” 谢煊忽然哈哈大笑:“果然是当了屁大点官,就当着老子的面耍官威……”笑意顿下,冷飕飕地盯着谢衍:“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说着,环视众人,说:“这位是大理寺评事谢衍,是我们家自小从乡下收养的,吃穿用度是谢家的,甚至能当成这个官,也是因为谢家让他有了念书的机会。如今不过是当上个大理寺评事,便来为难我这个谢家的嫡子,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众人纷纷低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衍被辱骂,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变化,只依旧上前往屋子里头瞧了眼,平调道:“我来不是为难二弟的,是来喊花魁问话。” 看着近在咫尺,也不给他半分面子的谢衍,谢煊蓦然抬脚,一脚往谢衍踢去。 谢衍下盘尤为稳,但也不知因何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的撞上了凭栏。 “大胆!辱骂,殴打朝廷命官,轻则施以杖刑,重则死罪!” 忽然一声怒喝传来,众人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围观的人纷纷让了道。 片刻后,只见蓄着一撮胡子,身穿胡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陆司直瞪向嚣张至极的谢煊,哪怕方才在旁听到了这人是谁,却还是佯装不知,怒瞪着谢煊,喝道:“你这黄毛小子,哪来的狗胆子给你辱骂,殴打朝廷命官!
第16章 第十六章 谢煊身上有浓浓的酒气,又刚纵/欲过,从方才的嚣张来瞧,情绪甚是亢奋,已然在丧失理智边缘游移。 他斜眼看去,见是个寻常的中年男子,挑着眉,语气甚是恶劣:“你又是哪根葱?” “我是哪根葱?”陆司直被气笑了,拿出了令牌,说:“大理寺办案,你不仅妨碍公务,还辱骂兼殴打朝廷命官,即刻押回大理寺!” 话一落,便有好几个穿着便衣的男子围住了谢煊。 谢煊看到令牌时,愣了一下,又环顾了身边围着的几人,打了个酒嗝,狡辩道:“我教训的是我们谢家的养子,与大人无关……” 谢衍适时出声,与上峰道:“大人,若不然算了。” 陆司直却是见不得谢煊这般嚣张,脸色黑沉沉的:“在谢家他如何教训都成,本官也管不着,但在办案期间还如此乖张跋扈,便是藐视皇威,拿下。” 谢煊瞪了眼,叫嚣道:“我父亲是当朝右丞,我看谁敢!” “我管你父亲是谁!”陆司直态度尤为强烈,颇有几分刚正不阿的气势在。 谢煊边叫嚣着他父亲的身份,说着不会放过他们的威胁话语,可依然还是被人押走了。 谢衍道:“我父亲素来疼爱谢煊,恐会为难陆大人。” 陆司直一摆袖,负手在后:“右丞又如何,管不到大理寺来。再者你便是算了,我这可不能算。他当众如此,若是放过他,将大理寺的颜面往哪摆?” 今日谢煊当众如此喧哗,此事谢右丞无理,不敢往上闹。 说到最后,陆司直看向谢衍,轻叹了一口气:“今日那谢家嫡子如此对你,看来你在谢家也不好过。” 前些天见了谢右丞,还夸赞了谢衍几句。 谢右丞还一副喜色,也托他多多帮衬,俨然一个好父亲的模样。 谢煊今晚既能酒气上头辱骂谢衍,说他不过是谢家养的一条狗,便可看出谢家言传身教不严。 再想到谢衍提出预支半个月俸禄,还身穿寻常布衣,而谢煊则在这花楼豪掷千金与花魁共度良宵,可见谢衍在谢家真过得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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