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祝佩玉问。 师凉夏不解:“我什么?” 祝佩玉:“郎君已到了适嫁年龄吧?” 这问题十分唐突,甚至很没礼貌。被祝佩玉直愣愣的问了出来,师凉夏再好的脾气也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恼火之意。但他情绪收敛的极好,只是沉下眸色:“我未婚妻因病罹难,虽未婚配,但已定亲,她家要求我为她守孝三年。” 祝佩玉并不知道还有这规矩,当即颔首道:“抱歉,恕祝某唐突了。” 师凉夏摇摇头:“祝吏书能当面相问,总好过从旁人口中得知。毕竟旁人口中,指不定是什么样子。” 他说罢,神色落寞的对祝佩玉一行礼,转身跨进了后院的大门。 祝佩玉目送他远去,远远一望,好似一位依依不舍的娘子目送情郎。久久,她才转身奔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路过角门时,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折向藏老的居所。 可惜藏老的院门紧闭,她贴着院墙走了一段路,终于寻到了一个矮墙,只是距离很远,她看不真切,只知道藏老依旧躺在藤椅上,不远处的凉亭下,翘着二郎腿的乔蝶,正惬意品茗。
第28章 疫疾一天天转好,原本死寂的磐宁城,也终于恢复了生机。凤思楠来的第六日,迟到的接风宴安排上了。 藏老身子依旧不适,她的学生乔蝶替她参宴,与祝佩玉同坐一席,她显得格外热情。 “祝吏书看着气色好多了。” 从死气沉沉的一区,再到热闹鼎沸的晚宴,祝佩玉都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藏老年事已高,近来又高热反复,多亏乔吏书照应,你也辛苦了。” “惭愧惭愧。”乔蝶急忙为她倒了杯酒:“乔某不过是做分内事;岂敢和祝吏书同日而语?” 两人相互寒暄了半天,祝佩玉感觉都要被她灌饱了。干脆将酒杯揣进了怀里:“吃菜吃菜。” 举着酒壶的乔蝶尴尬一笑,又开始了为她布菜。 祝佩玉:“……” 不知道藏老怎么适应的,反正她适应不了。 她有些怀念她的殿下了,于是目光落在首席上。凤思霜神色懒散的喝酒,偶尔与蒋幼柏耳语几句。 师孤萍几次想要向她敬酒都被她漠视了,万幸礼公主殿下和善,与师孤萍有来有回,相聊甚欢。 “祝吏书!”师和煦人如其名,像个六月的小太阳,一路穿过人群挨着祝佩玉豪放坐下:“三兄让我来问问你,伤好些了没有啊?” 祝佩玉看了眼左肩:“老样子,还是不敢用力。” “那我让三兄煮药膳时,带出你那份可好?” “那感情好,只是不麻烦吗?” 师和煦嘿嘿一笑:“给旁人煮自然不麻烦,给你可就不一样了。” “我可是听说了,”乔蝶一旁打趣道:“祝吏书回来这两日,天天都把心思放在了后院的角门上。时不时的和师三郎创造偶遇呢。” 祝佩玉有些羞赧:“莫要胡说,不过就是结伴去看藏老罢了。” “哎呦呦,”乔蝶蛐她:“怎地?你是找不到我们院子的路,还是一个人害怕呀。非要人家郎君陪着。” 师和煦也跟着笑:“那就说好了,明日三兄做药膳时,做一份给你。”说罢,小太阳溜走了,不一会儿,照耀蒋幼柏去了。一大一小两个人时不时还低语两三句,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祝佩玉的身上。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在说着什么秘密。 气氛一片祥和时,丝竹声乐一停。众人正疑惑时,铃铛的清脆声由远及近,引的众人目光齐齐侧目,不多时,身着舞衣的郎君长袖遮面缓缓步入场中,脚踝上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悦耳声响。 彼时,古琴声回荡,男子一甩广袖,娇艳的容貌落入首席的三位眼中。 凤思霜看的漫不经心;师孤萍笑的老神在在;凤思楠则是微微笑着,耐心而又礼貌。 祝佩玉则是一挑眉:哦,原来是这段剧情。 郎君是师孤萍准备的,目的也很纯粹,哄皇女开心的,若皇女喜欢皆大欢喜,若不喜欢也没什么损失。 书中,温心为此吃了好大的醋。 所以祝佩玉下意识看向温心,却发现温心正在盯着自己看。 祝佩玉:“……” 还有功夫看我呢?心可真大!有人正在勾引你未来妻主也不管了。 “原以为温掌柜为祝吏书豪掷五千两的事是谣传,”乔蝶又在打趣:“今日得见温掌柜看祝吏书这眼神,当真是含情脉脉、深情款款。左一位温掌柜,右一位师三郎,祝吏书当真好福气啊。” 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祝佩玉可能眼拙了,她分明瞧着温心那是再看窝囊废的眼神。 祝佩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乔蝶连连摆手:“祝吏书莫开玩笑了。” “是你在和我开玩笑。”祝佩玉冷哼一声:“好好的心情都让你给毁了。” 她烦躁的起身离开了席位。 圆月高悬,夜风凉爽,吹去一身躁意,净了手回程路上,回廊尽头下月白色袍角随风飘动。 祝佩玉脸色发沉,低头思虑犹豫良久,理智让她不要理会,可行动不由自主,最后在右拐与直行间,选择了后者。 她脚步很轻,轻到已走了温心身畔,他都未曾察觉,只是被突然出现的一张冷脸吓了一跳。 祝佩玉冷眼看着他失措的样子:“你跟着我干什么?” 温心脸色微微一变,定了定神后,傲娇道:“我才没跟着你呢。” 祝佩玉“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结果袖口被人牢牢扯住,祝佩玉挣脱不得,无奈回过头来:“又怎么了?” 温心低头垂眸,红唇翕动:“对不起。” 祝佩玉没听清:“你说什么?” 态度十分不耐烦。 温心攥着袖口的手又紧了几分,喉咙也似被人掐着无比紧绷,明明心中打好了一长篇的腹稿,可此时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硬着头皮道:“我说对不起,那日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声音很软,看起来有些无助和无措,唯有月光怜爱,为他打下一片光。 祝佩玉没有回应,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只觉得温心又在戏耍她。 他从来都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示好,转过头又会莫名其妙的发火,或者莫名奇妙的暗害她。 空气格外安静,静到足以听清温心紧张的呼吸声。 久久,温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自取其辱,于是仓皇松开了指尖紧攥的袖子,红唇翕动:“我回席了。” 说着,绕过她先回一步。 刚压下的烦躁再次心烦意乱,转身回了盥洗室又将脸洗了个彻底,凉意带走几分焦躁,才决定回席。 晚宴的丝竹声乐依旧,只是气氛有些诡异,祝佩玉一踏进大厅,就收获了数道注视。 师孤萍哈哈一笑:“恭喜祝吏书啊。” 众人亦是齐举杯盏道喜。 祝佩玉一头雾水:“小的愚钝,还望大人解惑,这喜……喜从何来?” 师孤萍道:“诸位为磐宁奔波辛劳,不得放松,为犒劳诸位,礼公提议玩了一场抓阄的小游戏,有获金银者、有获衣饰者……祝吏书最是幸运,得了今日彩头。” 她言此,指着堂下跪着的舞郎,随性做词一首:“轻歌曼妙夜,筵席得美人。从此枕畔多风月,罗衣香风起,珠帘卷春意。恭喜恭喜。” 众人亦起哄:“恭喜祝吏书。” 祝佩玉额间青筋一跳,转眸落在凤思楠的脸上。 凤思楠带着上位者的高傲,嘴角戏谑的向上翘着,瞥了眼堂跪着的舞郎:“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舞郎的头埋的很低,闻言也不敢抬,只是轻声道:“回贵人,奴唤红纱。” “嗯。”凤思楠微微笑着:“簟纹生玉腕,香汗浸红纱。【注1】的确是个令人无限遐想的好名字。” 众人笑成一团。 落在舞郎耳中无比讽刺。 他姨母以五两银子卖给了舞坊,坊主是个大腹便便的娘子,数不清多少个夜晚被她压在身下肆意摩挲,好在生了一张不错的皮囊,才幸免成为榻上玩物。只因坊主要留着他的清白,卖个好价钱。 他只能勤勉练舞,只盼未来主人能因自己的舞姿,稍稍待自己好些。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只是个玩意儿,可沦为彩头,被人当成低贱的物儿,他还是心如刀绞,面如炙烤,只能将头压的很低。若是能将他埋在此地最好。 尽管知道自己的主子就在身后,他也不敢回头去看,他很害怕,她脾气是好是坏,可娶夫了?夫郎主子好相与吗?能不能容的下他。 又或者,他只是被随意玩弄后,转头又被贱卖增送给他人。 这种对未来不确定性,让他十分恐惧。 这时,他又听贵人柔声道:“就是身子弱了些,不知能不能抗的住。你是不知,你的这位主子,可是自诩一夜七次娘呢~” 堂中先是一静,旋即哄笑声四起,纷纷打趣起祝佩玉。 唯有红纱僵直的背脊一瘫,害怕到瑟瑟发抖,一夜七次,他会被玩坏的吧。 刚刚听闻,她来自北洲,难道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娘?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身畔多了一人,余光一瞥,只瞧见一双白色的绣花鞋,上绣有几朵红色小花,如开在寒冬里的腊梅。 这时,鞋的主人缓缓躬身,几乎要将她的手矮放到地板上,对他轻声道:“起吧,跪久了膝盖疼。” 红纱莫名感觉眼眶一热,他呆呆的抬起头,烛火下,他微红的眼眶格外清晰,我见犹怜。 他也瞧清了她的容貌,那分明是个娴静端庄的温雅美人。 他怯怯的将手放进她的掌心,她的掌心很凉,他下意识的瑟缩,被她牢牢窝在手里。 祝佩玉微微用力,将红纱拉起,直至两人比肩而立,才对凤思楠揖礼道:“小的深感礼公主恩泽,不胜感激涕零,定牢记礼公主之恩德,来日涌泉相报!” 凤思楠扯着嘴角,眼中覆满寒霜,语气却温柔至极:“如此?本宫已经开始期待了呢。只是孝敬本宫的时候,也莫要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才好呢。”她眸色敛起寒意,偏头怜爱的看向凤思霜:“对吧,四妹。” 凤思霜倨傲饮酒,仿佛并无察觉到席间暗流,闻言随性道:“二姐放心好了,她怂的一屁,根本没那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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