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 就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拉过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将那把伞放到她手里。伞沉甸甸的,比她平日惯用的长一些,显然是男子所用。她茫然看向他,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一片坚持,不容置疑。 “多谢小侯爷。” 卢筠清说着,躬身行礼,殷玄微微颔首,挺拔如松,他身后的柳季景还是一副惫懒模样,双手松松抱在胸前,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看着他们。 桃叶接过卢筠清手里的伞,在她头顶撑开,主仆二人走出书店。这把伞很大,足够两人在下面避开细雨。她们的马车停在这条小路的路口,若是没有伞,少不得身上要淋湿。 “小姐,依奴婢看,小侯爷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人却很好,还借伞给我们,真的是又威严、又贵气、又体贴……” “一把伞就把你收买了,桃叶,你这样太容易被男人骗了,不行的。” 卢筠清说着,视线却忍不住钻入车帘的缝隙,从那里可以瞥见殷玄那修长的身影仍立在店门口。 她立刻收回视线,后背往后靠,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快到府中时,她忽然想起,不知殷玄他们何时进的店,竟没听见那鹦鹉叫“欢迎光临”。
第10章 夜半人鱼 “阿云,还要多久啊,我的腿都麻了。” “就快到子时了,再坚持一会,我的腿也麻了。” “这里好黑,不会没看见人鱼,反而碰见别的什么吧?” “怕什么,这里是佛门净地,不会有那不干净的东西。” 蓝黑的高远夜空中,寥寥点缀几粒碎星,越发显得清冷孤寂,左右的殿宇在夜色中隐去了华彩,模糊成两片起伏黑影,她们藏身的树丛在地上投下暗影,纠结的枝桠仿佛无数伸出的手。 卢筠清心里有点发毛,说好了要来看人鱼神迹,可守到现在也没有一点人鱼的迹象,那温玉泉里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连鱼儿都睡着了。 “你别怕,没事的,我白日里来过很多次了。” 裴云舒一边说着不怕,一边把她的手握得越来越近。 “嘶~好疼,阿云你轻一点。”卢筠清小声提醒她。 “筠清,我……我手上好像爬了个虫子,你看看,能不能给我弄下来。” 裴云舒的声音虽还强自镇定,绷紧的身子泄露了她的紧张,卢筠清低头去看她的手,虽然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却能通过细长的形状判断出,那大概是一条马陆。 一想到这种虫子密密麻麻的脚,她就头皮发麻,眼下看不分明,反而好些。 “阿云,你别怕,我马上帮你。” 卢筠清拾起脚边一截树枝,朝裴云舒的手背上一拨,还好够准,那虫子被挑走,落在了不知哪里的地上,卢筠清立刻把手里的树枝向远处抛去,尽可能有多远扔多远。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温玉泉传来“扑通”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莫非,人鱼要出现了? 扑通。 又是一声,清晰无比。 两人对彼此点点头,从树丛里起身,蹑手蹑脚地向泉边走去。 据说人鱼的下半身像一条硕大的鱼尾,上面的每一片鳞片都闪着光,能把暗夜照亮。看见了,那泉水中仿佛确实有点点微光,只是这光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夺目。 到了泉边,两人睁大了眼睛向泉中看去,见水面下仿佛确实有个黑影在游动,看身形比人还要大。 难道,她们真地要看见人鱼了? 两人激动地说不出话,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就在这时,“哗啦”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水面下冲出。 没有期待中流光溢彩、人鱼飞天的盛景,有的只是一颗球状物飘在水面中央,细细看去,那球上仿佛还生着头发…… “啊!” 两人终于抑制不住的尖叫起来,是头,是一颗人头。 卢筠清和裴云舒大叫着抱住彼此,叫完才意识到,离此处最近的房中已亮起烛光,显然是寺里的师傅被她们吵醒了。 “深更半夜,两位小姐潜入瑶光寺,所为何事?” 瑶光寺的住持慧琳托着油灯来看,发现了脸色惨白的卢筠清和裴云舒,一脸不悦的质问她们。 两人还未及回答,水面上又传来扑通一声,三人循声看去,只看见一道黑影跳入水中,片刻后又出来,手里还拖着另一个身影。 又有几个女尼围过来,借着她们手里的油灯,卢筠清才看清,从水里出来的两个人,竟是殷玄和柳季景。 殷玄全身湿透,发丝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柳季景则显然是喝醉了,被他拖出来时,口中还念叨着含混不清的话。 原来,刚才那颗漂在水面的头,是柳季景,他脖子以下都泡在水里,只将脸露出水面呼吸,竟让她们误以为一颗头孤零零的浮在那里。 “慧琳师太,深夜叨扰,我帐下参军柳季景白日在贵寺临摹壁画,晚间喝多了酒,不知怎么又来到此处,竟掉入池中,险些丧命。” “小侯爷既为救人来,老尼自然无话可说,只望小侯爷日后对部下严加约束,勿再扰我佛门净地。” “殷玄谨记师太教诲,今夜多有得罪,明日定多奉香火。” 瑶光寺本就是皇家寺院,慧琳师太也常去宫中与帝后讲解佛法,对朝中众臣多有了解,如今知道了殷玄等人的身份,也不好多过苛责,便吩咐寺中女尼带他们去厢房换衣歇息。 那边,殷玄拖着烂醉的柳季景去了东厢,这边,慧琳带着卢筠清和裴云舒去了西厢。 “两位小姐皆是高门贵女,竟然深夜潜入佛寺,如此鬼祟行事,岂非有失大家风度?” 慧琳合上门,转身看向两人。她是这瑶光寺的主持,一张细长白净的脸,两只眼睛颇有神采,饱满丰润的唇殷红一片,可以想见,年轻时定是位难得的美人,只眼角几缕细纹透露出她的年龄。 虽是质问,严厉中亦不乏温情。 裴云舒使了个眼色卢筠清,暗示她别说话,自己来。 卢筠清会意,裴云舒上前撒娇般挽起慧琳的手。 “师太,您别生气嘛,我从小就听过姑母在这寺中见人鱼的故事,一直神往,今夜实在按耐不住,就拉着小姐妹一同来。师太一向疼我,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我保证,以后再不做这种事,再不给寺里添麻烦了。” 慧琳抬起一根手指在她额上轻轻一点,“你呀!”语气似无奈又宠溺。 随即又板起脸来,“你可知,天命不可强求,你姑母当日际遇,看似无心偶遇,实乃命中注定。而你今日刻意索求,反而不美,命里没有的东西,若是强求,只会惹人笑话。” “是是,师太说的对,阿云并非想做皇后,只是好奇那人鱼的模样,想要亲眼看一看。阿云以后再也不敢了。” 裴云舒拉着慧琳的袖子晃了晃,慧琳的表情柔和了几分,“还好皇后娘娘思虑周全,早就下旨,寺中日落后便禁香客,否则多几个像你们这样的女娘,我这寺里还指不定怎样鸡飞狗跳!” “夜已深了,折腾了这半夜,你们今日就住在这里,明早再离寺吧。” 说完,慧琳就离开了。裴云舒长舒一口气,卢筠清问道,“你认识这位师太?” 裴云舒踢掉鞋子,躺到床上,“姑母时常请她去宫里讲经,我从小常去姑母那里玩,见过几次。” 卢筠清脱下鞋子和外衣,钻到被子里,方觉出累来,回想这一晚,先是蹲守了半天,接着被醉酒的柳季景吓了一跳,再到被带到厢房中,可谓一波三折,现下终于躺下,一动也不想动。 “其实,崔以晴一直都看不起我。” 卢筠清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裴云舒也并没期望她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她表面上怕我,巴结我,不过是因为我姑母现在是皇后,我父亲是辅国大将军,可是我家根基浅薄,我外祖不过是个杀猪的,父亲从前也只是江州一小吏,机缘巧合之下,家中才有了今日盛况。” “崔家就不同了,崔尚书虽出身贫寒,到底也是世代读书的士族,凭借功名立足,崔以晴的母家王氏,更是江州四大豪族之一,羽朝还未南迁时,王家已是煊赫世家。你们卢家我也是知道的,你曾祖父卢循九退胡族,功绩足以彪炳史册。” “而我们家的富贵权势,都绑在我姑母一人身上,羽朝文人素来推崇清流,当权外戚在他们眼中,都是污浊无能之辈。” 一室幽暗,只有一盏如豆油灯,闪着微弱的光。 裴云舒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都清晰无比的传入她耳中,原来,她竟有这样的压力。 “所以你在学堂里比谁都刻苦用功?” 卢筠清翻了个身,以肘撑床,看向对面的裴云舒。两人的床连成一条直线,中间只隔着一个窄小的木桌,桌上是一盏油灯。 裴云舒原本侧躺着,此刻也像她一样,半趴在床上同她聊天。 “没错,打从进静嘉堂的第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要叫人对我裴家刮目相看。” 她目光灼灼,透出坚不可摧的决心,卢筠清生出无限感佩之意,暗叹这才是游戏女主该有的格局,心中对她的喜欢和信任又多三分。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崔以晴,不过是为着父亲和姑母,要笼络世家豪族,以使我裴家的名声好一些。”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多心思,当真是不容易。”卢筠清喃喃道。 裴云舒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我小小年纪,你又有多大?” 卢筠清这才记起,自己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并非现实世界中的二十三岁,便笑笑含糊过去。 “对了,有件事不要嫌我多嘴,你对崔以霏的帮助,很可能适得其反。” “为何这么说?” “她的问题在于性子太软,被人拿捏,谁又能在她身边整日整夜地护着?有时候你帮了她,反令她被欺负地更厉害。” 卢筠清沉思片刻,点点头。 裴云舒说的对,自从被崔以晴推下水,她对这个女子的恶毒之处已有了更清晰认知。 “那日我见你帮她爬树取文具,便知你我是一类人,我也曾帮她捞起被丢到水里的笔,崔以晴不过收敛两日,过后依旧对她呼呼喝喝。回到崔府,更不知她会怎样为难以霏。” 今夜,裴云舒已彻底将她当作自己人,说了好些心底话,卢筠清也不想再隐瞒,便把当日崔府的事说给她。 裴云舒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 “我知道崔以晴一向骄纵,却不想她竟把你推入水中,若你不会游水,岂不是会死在那里?” 卢筠清苦笑,“应当不至于,我若死在崔府,崔尚书名声就坏了。我想她应当只是想教训我,若我不会游水,再装作路过,呼叫下人来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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