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筠清也觉无趣,“假作诗,作假诗,这样的诗会,当真没什么意思。” 两人遂郁郁折返。 回去的时候,盛念纯已在原处坐着,只是不知为何,面色有些难看。 “念纯,你怎么了?”卢筠清担心地问。 “没、没事,想是溪水太凉,喝多了酒,肚子有些疼。” 盛念纯说着,手捂上肚子,面上闪过一丝痛楚,眼睛也有点发红,像是哭过。 “若是肚子疼,不如就回去吧?我送你。” “不用,没那么严重”,盛念纯拉住她的手,“我歇一会就好了,怎可为了我扰了大家的兴致,斗诗怎么样?可有佳作?” “别提了……”卢筠清遂把方才所见告诉她,盛念纯也连连摇头,表示不敢相信。 盛父是曾州刺史,盛念纯自小在曾州长大,前年才来京城,不过早卢筠清一年,也是第一次参加春日宴,对京中王孙公子的浮华堕落了解不多。 下午的骑射会,地点转移到了附近的马场。 这里原是皇家兽苑,占地足有百亩,曾豢养过狮子、犀牛、大象等异邦进献的奇兽,后来圣上皈依佛教,讲究放生,便选了一年的正月十五,将所有动物放归山林,兽苑也变做皇家马场。 春日宴这天,得陛下特许,马场可供京中世家子弟任意出入。 午后的骑射会,殷玄和柳季景也来了,他们特意从纪州带来了一批良驹,供此次骑射会所用。 纪州位于羽朝的西北之地,盛产良驹“赤影”,枣红色的马个个膘肥体壮、日行千里,据说当年卢筠清的曾祖就是骑着这种马击退了来自奚国和迟国的胡人。 骑射会开始前,肖别鹤再次成为焦点。 面对仆人从马棚牵出来的的一匹赤影,他吓得连退几步,直至跌坐在地上,木屐的齿也嗑断。 “这,这,这哪里是马,分明是虎,是虎啊!”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来,贴身仆从拿帕子去擦,在他白腻腻的圆脸上擦出一道又一道黑黄痕迹。 也不知他究竟涂了多少粉,竟把一张黑脸涂得白过所有人。 卢筠清掩住嘴,生怕自己笑出来。 肖别鹤又嚷又叫,死活不骑纪州来的骏马,先是指其为虎,后来又说自己骑不惯,非要骑自己府上的马,众人不与他计较,他便换了鞋,骑上自己的马。 卢筠清瞧着,那马比其他人的马足足矮了一头,与他身形倒是相配。 卢筠清决心当个乐子人,把目光锁定在肖别鹤身上,看他还能闹出什么笑话,谁知忽然有个矫健身影策马而来,将肖别鹤整个挡住。 马上之人,正是殷玄。 他穿一身利落骑马装,勾勒出肩背紧实线条,身后背弓箭,比平日的清俊贵气,又添几分肃杀之气。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目光投过来,与卢筠清相遇,卢筠清心头一跳,立刻低下头去。 耳边传来肖别鹤的声音。 “小侯爷,你总算来了,上午的斗诗你竟未参加,实在可惜,可惜哪。” “抱歉,上午有些事务要处理,未能赶来。”是殷玄清冷的声音。 “不是我说你啊,小侯爷,这些俗物怎比得过山林之乐。咱们这样的人家,’平流进取,即可坐致公卿’,汲汲营营,则未免有失气度。”肖别鹤说的是清谈名言,却莫名透出一股酸腐气。 殷玄淡淡一笑,“奚族二十六部众,迟国数十万强兵,若无我经营俗务、守我朝边境,尔等又如何能安享清雅山水?” 两人渐渐走远,又说了什么,已听不见了。
第13章 马场风波 殷玄和肖别鹤之后,是几个面生的贵族男女,再之后,便是崔氏姐妹。 崔以晴穿粉色骑马装在前,崔以霏一身蓝衣在后,这般出场方式,卢筠清不觉意外。 崔以晴处处要比过异母姐姐,无论学堂还是马场,坚持在姐姐前面,彰显她尊贵身份。 倒是崔以霏会骑马这件事,比较让她吃惊,她驾轻就熟的马术和平日梨花带雨的模样完全不同。 一名英俊的少年骑马跟在崔以霏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崔以霏虽未回首,却有意识地勒紧缰绳,以使两人的马保持一致步速。 卢筠清不由想起,方才曾无意撞见两人的秘密。 更衣室和净手房都在马场西侧,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卢筠清净手出来时,见更衣室外玉兰吐蕊,便绕过去看。 最远的一株玉兰树,后面是一丛半人高灌木,灌木后遍植香樟,枝叶繁茂,葳蕤清幽。 她仰头细看白瓷般玉兰花朵,耳边飘来熟悉声音。 “……母亲要将我许给肖司空家的二公子……”轻柔哀怨,泫然欲泣,是崔以霏的声音。 “你可中意他?” 一道焦灼的男声响起。 卢筠清不由立在那处,她本不想偷听别人隐私,想走又怕惊动这对鸳鸯,索性站定,一动不动。 同时竖起手指放到唇边,提醒侍女桃叶,不要出声。 桃叶是个听话的,立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良久,灌木丛后再度响起女声,“不,我与他根本不熟。” “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会坚持到底,你放心,我会请父亲再去府上递拜帖,求求娶你。”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之前的帖子都被退回了吗?” “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我心意相通,一起坚持,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娶不到你,我宁愿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男子的声音决然有力。 崔以霏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卢筠清忍不住向香樟树间张望,隔着这段距离,只能看见一蓝一绿两抹身影,彼此之间足有一丈远。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树丛,分别从不同方向向马场走去,她才松弛下来,从玉兰花下折返。 卢筠清眯起眼睛,盯住那英俊少年。原来,他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为她解围的城门校尉,石犹耀。 无论是谁,在清爽的石犹耀和卑劣的肖别鹤之间,都会选择前者吧。 “若不是今日身体不适,我定要去驰骋一番。”裴云舒在她身边坐下,她今日来了葵水,午后便觉倦怠,在马场的厢房小睡了片刻,面上还带着倦意。 骑射是六人一组比试的,分男女,参赛者边骑马边射箭,对马术、射艺、应变的要求很高。 卢筠清马术不精,只能羡慕地看着场上的人挥洒自如。 男子组,殷玄和肖别鹤、石犹耀在一组,三次射箭,殷玄皆正中靶心,且第三支箭还穿透了第二支箭,赢得满场喝彩。 石犹耀也不差,两次命中靶心,一次命中九环。 轮到肖别鹤的时候,箭还没拿到手里,他的马却忽然向前倾身,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甩下,滚落一地泥土。 肖别鹤从地上跳起来,抢过一旁马夫的鞭子,恶狠狠抽在自己的矮脚马身上,一边抽一边骂骂咧咧,“狗日的畜生,畜生,居然敢摔本公子,本公子定将你拆皮抽骨,放血吃肉……” 前一刻还对殷玄大谈风度礼节,此刻跳起脚来,骂得比贩夫走卒还难听。 卢筠清对肖别鹤的鄙夷更加三分,崔以霏是万不能嫁给这种人的! 两个跟肖别鹤处得好的青年公子上前拉起他,半哄半拽地将他带出马场。 裴云舒以手捂住眼睛,叹了口气,生动诠释三个字,“没眼看。” 卢筠清忽然想起,平日跟殷玄形影不离的柳季景,今日竟没出现。 “肖公子贵为司空之子,何以这般?” 裴云舒扯出一抹讥笑,“肖司空样样都好,只一点,难过美人关,两任夫人去后,将一个妾室宠上天,这妾室惯会捧杀,对自己的小儿子寄予厚望,却将这肖别鹤纵成个不学无术的无赖。” 卢筠清觉得,这是个推销官配的好时机。 “这样看来,还是殷小侯爷和他身边的柳公子,更稳重一些。” 裴云舒皱眉看向她,“筠清,你跟我说实话,你莫不是看上那殷小侯爷了?还是说,你看上柳四了?” 卢筠清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裴云舒叹了口气,“你长在姑母家,环境单纯,两位表兄又都是端方君子,故而不知这些公子哥的真面目。殷玄和柳四,一个驰骋沙场,一个才高八斗,确是实情,只是咱们女子嫁人度日,还要看他个人品性。” 卢筠清好奇道,“他们二人,品性如何?” 裴云舒果断道,“一个刻薄寡恩,一个风流成性,都不是良配。” “何出此言?” “先说殷玄吧,自从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头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兄长赶出了侯府。虽说他这个兄长不成器,打了败仗,损失我朝数万精兵,但陛下已褫夺他袭爵资格,降为平民。听说老侯爷最疼的就是这位嫡长子,要不是他没了袭爵资格,这昌乐侯的爵位,恐怕还轮不到殷玄。” 原来,他还有位兄长。 “再说这柳四,打小就是个风流痞子,无论京城贵女,还是青楼歌姬,没有他不撩的,你若是嫁给他,这辈子就算完了,下半生就等着跟各种女人争风吃醋吧。” “阿云对我评价之高,荣幸之至。” 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回身看去,不知何时,柳季景竟站在她们身后。 他兀自伸了伸懒腰,将一双手臂抱在胸前。 “不过,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撩过阿云,对了,还有这位卢小姐。”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裴云舒的发尾,裴云舒似早有准备,侧身闪开,抽出桌边长剑向他刺去,他身形未动,只将手中扇子合拢,以扇骨去挡剑身,面上仍是一副闲散神态。 见两人这般情形,卢筠清忽然福至心灵,他们应当是旧相识。 难怪裴云舒一直“柳四、柳四”的叫他。 剑与扇僵持不下,柳季景忽然一笑,探过身子来,凑近裴云舒。 “阿云放心,你若是嫁给我,我必不会叫外头的女人来烦你。” 裴云舒一掌拍到他胸口,这一掌用了力,竟推得他后退两步,方站住。 他脸上依旧挂笑,只说,“阿云莫气,我走便是。” 说着,便施施然向外走去,他穿一身宽袖轻衫,行走间颇有几分飘逸洒脱,不像花花公子,倒像林中谪仙人。 “阿云,你与柳公子早就认识?” 裴云舒气鼓鼓坐下,没好气道,“我祖上也是江州的,幼时随父回乡探亲,在柳府住过几日。” 卢筠清心头一喜,官配就是官配,竟然拿了青梅竹马、欢喜冤家剧本,好嗑,她喜欢。 就在这时,场上传来欢呼声,定睛看去,原来又有人三中靶心。 这是女子赛回合,少有人能达此成就,卢筠清睁大眼睛去看,待看清胜者的面孔后,她震惊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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