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崔幼澜所料, 周从嘉同意了。 这是他才有的好处,崔幼澜不由心下一松,周从嘉从来不会约束她什么, 除了非要将她带离盛都这一事之外,竟是事事都先遂她的意。 崔幼澜知道他体弱, 市井之中难免冲撞了,他自己亦未说要随她一同出门, 便也不再去叫他,只是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便带着裁冰和凝碧出去了,这里的人除了柳家之外皆不知晓昭王来到此地,所以并不用很大张旗鼓,也不必担心什么,只在后头跟了几个随从。 她今日只装扮得素净,连幂篱都没有戴,原本心里还忐忑着,但等到出门一看,街上的女子们也没见戴幂篱的,这下倒放了心,还是自己太过于拘束了。 盛都什么东西都有,但这里倒也有盛都所没有的,来往的南北奇货,纷杂散乱着在各处摊贩上,都是崔幼澜不怎么见过的。 她刚刚才拿起一只彩绘的泥塑小人,这东西在盛都也有见过,甚至她幼时也不缺玩的,但这只泥塑小人又更特别一些,用色大胆出挑,造型也奇怪,看似是张牙舞爪的,不像别个那些都是憨态可掬的娃娃或者动物。 她见了倒不怕,反而觉得有趣。 崔幼澜正拿在手里看,裁冰见状便要付钱,那卖货的是个中年妇人,不是盛都这一带口音,明显带着浓重的南边调子,她笑着多说了一句:“这在我们家乡,是女子用来求子嗣用的,把它埋在家中,不出几年便可又得子又得女的。” 那妇人也是看崔幼澜的打扮和年纪,为了讨个巧便说了这话出来,其实极是合时宜的。 然而崔幼澜的脸色却微变,原本还一直拿着,这下却突然放了下来,摇了摇头:“我不要了。” 然后又匆匆拿了边上另一个寻常的玩意儿,照旧让裁冰把钱付了出去。 妇人见她不喜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裁冰悄悄问了她一句:“娘子为什么不要了呢?” 崔幼澜没有说话。 她已经不想再有一个孩子了,从前那样关切又伤心过,如今的一切只让她觉得像是在梦中行走一般,没有实感,既然如此,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也想象不到接下来要与周从嘉生一个孩子,想到未来的事总让她陌生。 周从嘉若要孩子,那是他的事,她不想要,无论他用什么方式获得子嗣,那就与她无关了。 她不想看见,也不想再提起。 “怎么不要了?” 崔幼澜刚转身要走,却听到一声提高了的声音,不像方才裁冰那样小心翼翼遮掩着,更显得无比突兀,一时之间周遭许多人都听见了,纷纷朝她看来。 只见荔娘快步朝她走来。 荔娘今日也趁着天气好来街上逛逛,远远便一眼瞧见了崔幼澜,只是没有上前来打招呼,而是一直在后头跟着。 直到崔幼澜在泥人摊子前驻足,荔娘才忍不住上来,她只让后面那些随从不许发出声音,随从们见是柳家的人,又不知其中内情底细,便没有拦着她。 而方才那妇人说的话与崔幼澜的举动,自然也落在了荔娘耳中眼中。 这在荔娘看来实在奇怪,虽然崔幼澜和周从嘉成婚还未到半年,很不用急着要孩子,然而对于女子来说,总是尽早有个孩子才好,可崔幼澜却拿起又放下,似乎很是刻意。 不过荔娘也无心探究她的意图,她想起柳家这些日子因周从嘉的拒绝而一直愁云惨淡,甚至连这个年都没过好,周从嘉明明就在这里,却不与他们通个气儿,还是柳家渐渐才察觉到的,这让他们去也 不是,不去也不是,只能当做不知道。 荔娘自己更是被下了面子,她也算是周从嘉的表妹,怎么连个妾都不愿施舍予她去做了? 所以眼下,荔娘只想抓着这一星半点的由头来生出点什么事,给自己出口气,也让周从嘉可以出面,好过柳家根本见不到他,也不敢找他。 荔娘在崔幼澜眼中只是一个才长大的孩子,她的高声诘问虽然让她有些没面子,但崔幼澜也懒得与她去计较,毕竟这是在大街上,怎能当街起争执? 崔幼澜只是笑道:“原来是表妹。” 她并不去回答荔娘方才的问题。 荔娘果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只是上前几步,又对她道:“祖母都病了许久,可殿……表哥却没再回来看望过她,他从来都是最孝顺的,这都是你进门之后……” 她的话还没说完,后面的随从便在崔幼澜的眼神示意之下,一左一右将荔娘暗中困住,不动声色地强行将她带离了此地。 远离了人群,崔幼澜才松了一口气。 一时却找不到能坐的地方,崔幼澜又怕荔娘不知轻重,便只好把她带到自己的马车上。 昭王府的马车自然是极尽奢华富贵的,荔娘从没有见过,进来时先是呆了呆,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羡艳,而后便想起了什么,又红了眼圈儿。 她只继续嚷道:“你都不让殿下来看望祖母了!” 崔幼澜蹙了蹙眉心。 柳家老夫人的病她当然是知情的,周从嘉更是,自从那日他们忽然动身离开之后,柳家老夫人就开始称病了,而周从嘉也只是没有亲自再去柳府看她,一听说柳家老夫人病了,他早早便派去了大夫,还为柳家寻访到了名医,然而几次下来之后,周从嘉也知道了个大概,柳家老夫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病,不过是老人家常有的病,她从前也一直有,调理着就是了,说是忽然病得厉害,不过就是为了那件事,也为着周从嘉没有给她和柳家面子。 那毕竟是周从嘉的亲祖母,他不好去拆穿,也无需拆穿,于是照旧是大夫看着,补品药材流水似的送着。 这些崔幼澜都是看在眼里的。 但面对荔娘,崔幼澜也不能当即与她掰扯得一清二楚,只得耐心与她道:“冬日里殿下的身子也不好,他素来体弱,不能见风不能受寒的,若是殿下为此而伤了身子,老夫人也不安心不是?” 荔娘自然是分辩不过崔幼澜的,只微红了一张脸,怒道:“你就会这样狡辩!” “等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殿下自会去柳家探望老夫人。”崔幼澜又加上一句,她也不管周从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后头去不去也是他自己的事,她眼下先脱身了再说。 荔娘眼珠子一转,先是没有说话,半晌后,崔幼澜正要请人送她出去,便听她又说道:“那我今日也要见一见殿下,亲口与他说一说。” 崔幼澜无奈。 她知道周从嘉应是不愿意见荔娘的,但她不能替他回绝了荔娘,况且这会儿正是在大街上,她也怕荔娘不知轻重地闹起来,倒不是怕丢脸,而是不想那么麻烦。 先顺着荔娘的意思让她一块儿回府,反正由周从嘉决定自己决定见不见。 “那好……”崔幼澜话还没说完,马车壁便“砰砰”两声响,不轻也不重,却足以把她的话打断,一时让她和荔娘都愣住。 旋即外面便传来了周从嘉的声音:“你们二人叙旧也叙够了,荔娘下来,本王让人送你回家。” 荔娘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面对崔幼澜,她的胆子是很大的,几乎是什么话都敢说,周从嘉没有亲的兄弟姐妹,那么他们柳家这些表兄妹们,也算是很亲了,崔幼澜只是一个刚刚嫁给周从嘉的外人,怎么能与他们做比较呢? 可周从嘉一出现,她立刻就像是一只鹌鹑一样了。 想起当日周从嘉对柳家老夫人的拒绝,荔娘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老夫人是周从嘉的外祖母,尚且在他那里碰了钉子,这么些时日愣是没去看望过称病的老夫人,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而且她也想在周从嘉面前做出娴静有礼的模样呀! 荔娘立刻用帕子捂了半边脸,由裁冰扶了下去。 崔幼澜坐在那里没有动,并没有去送一送荔娘的意思。 隔着马车,她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荔娘正细声细气地与周从嘉问好,又问周从嘉什么时候回柳府去看望柳家老夫人。周从嘉的话不多,几乎是她说几句,他应上几个字,最后大抵是荔娘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匆匆道了别,这才离开了。 很快,周从嘉便进了马车里面来,他甫一坐下,马车便动了起来。 崔幼澜看了他一眼,道:“柳家老夫人似乎很想念你,不然荔娘也不会紧咬着这事。” “柳家太放纵女儿,不知如何教养的,”周从嘉叹了一声,“多谢你,没让她在街上闹起来。” 崔幼澜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从嘉继续说下去:“外祖母也派人过来好几回,她的病半真半假只是个托词,为了柳家的将来才是真的,可惜若底下个个都是如荔娘一般,恐怕也是徒费心力。” “殿下自己觉得对得起柳家和先王妃就行,其余都是虚的。”崔幼澜道。 听了她的话之后,周从嘉没有再说话,这个话题算是了解了。 正当崔幼澜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听他问道:“方才为什么不要那个泥人?”
第48章 冷战 崔幼澜心里跟着他的话一惊, 仿佛是寒冬腊月里碰到了冰水一样,立刻就要瑟缩进去。 为什么? 她自然是不敢将心里话原原本本都说给周从嘉听的。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什么合适的理由,只能急中生智道:“我只是拿起来看看, 那个泥塑小人长得怪可怕的,我买它干什么?” 崔幼澜边说便又有些懊恼,今日出行, 是有随从跟着她的,这些都是周从嘉的人, 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想知道, 就没有不能知道的。 她对周从嘉倒没那么防备,周从嘉并不会来干涉她什么, 知道便知道了。 可偏偏是今日她拿起了那个小人, 而那个泥塑小人又有那个意思在, 若是她早早知道, 必定是不会闲着去拿在手上的。 真是追悔莫及。 这个临时编出来的理由又更像是欲盖弥彰,若真是觉得害怕, 便根本不会去拿,不过就是那摊主多嘴了一句, 她才急着放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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