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您却不曾错过宁王的每一次图谋,譬如在江州丹霞山鲁王、裕王和宁王三方抢夺宝藏,最后却是您派来的金吾卫将滔天巨财尽揽,当时微臣就有所疑惑,金吾卫出场的时机为什么那样凑巧?她们又是从何处得知宝库所在位置?” “还有青州博昌县那一次,宁王授意其子齐世安策划的兵变还未开始,金吾卫就将之抹杀在摇篮中,齐世安亲口供认他与军队接应的时间地点暗号唯有他、宁王与冯坤三人知情,那么金吾卫是如何获取这些机密情报的?” “直到入京之后与冯雅兰重逢、直到发现蝉衣姑娘传递情报的行为是受您指使,微臣突然就想通了一切——任谁也想不到宁王心腹党羽的女儿会为您效力,但这就是事实。” 起先受到原书剧情影响,李星鹭以为冯雅兰只是个单纯热爱探案的官家小姐,即便与宁王世子有情缘牵扯,也不曾真正涉足党争,后来两人在宫中重逢,她又怀疑冯雅兰成了宁王的眼线探子、对其多加提防。 可是蝉衣的出现改变了她的想法,蝉衣被冯雅兰赎身之后,怎么会从千里之外的江州来到京城宫廷?又怎么会与长公主搭上关系? 李星鹭由此开始察觉冯雅兰的真实立场,那可以解释先前的所有疑问——冯雅兰的父亲冯坤深受宁王信任,借着身份便利,她当然能够通过父亲窃取机密情报,而且没有人会怀疑她,宁王甚至把她安排进宫当眼线。 “冯雅兰是宁王心腹冯坤的女儿,身份十分敏感,但您敢用她,换作宁王,即便您的手下及其子女叛变投诚,他也绝不敢相信接纳。” 说出这番分析时,李星鹭是真心敬佩长公主的,敢用敌人心腹的女儿为她效力,说明她心胸足够开阔,而能让敌人心腹的女儿为她效力,则说明她的魄力、理念足够吸引人。 “起身吧,坐着说话。” 须臾,一股力道握在李星鹭肩膀处,竟是长公主亲自伸手来扶。 李星鹭顺势重新落座,这回不再有质问与责难,长公主平视着她,面露欣赏与赞许:“雅兰、长赢与素商都对你多有赞词褒扬,但百闻不如一见,本宫方才见识到你的真本事——你的仕途不会止步于一个少卿之位的,新任大理寺卿申千帆已然年过半百,想必过不了几年你就能接替他的位置。” 虽然听起来像是陈述事实,但实际上应该算作承诺,代表着长公主认可她的价值、预备大力培养提拔她。 同样的话如果换作宁王和齐世安来说,李星鹭一个字也不会信,可是长公主这些年为女子入朝参政所做的努力是实打实的,因此她不作质疑,只是识趣地答道:“若有来日平步青云,自不敢忘殿下的提携之恩。” “你有心就好。” 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天色渐晚,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切入正题?刚才把她说得口干舌燥的话题原来只能算铺垫吗? 李星鹭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做出一副认真听候的神态。 “你对黄昭仪有什么看法?” 长公主的问题属实有些出人意料,她以为就算要谈起宫廷诸事,对方也会先提及贵妃。 于李星鹭而言,黄昭仪设计诬陷她谋害太子,一旦罪名成立她必死无疑,所以黄昭仪是她的仇人。 而从长公主的角度来说,黄昭仪即便不是直接杀害其母孟贵妃的凶手,也仍是导致孟贵妃死亡的重要原因,所以黄昭仪也是长公主的仇人。 面对共同的仇人,自然应该贬低辱骂——但以长公主的性格,她问话的目的怎会是听李星鹭说一堆黄昭仪的坏话? 思来想去,李星鹭摒去一部分个人情绪,用旁观者的口吻答道:“黄昭仪,胆量够大,不蠢但坏,为了隐瞒自己偷情的秘密害死无数性命,若是她捏造的那些怪谈真实存在,她必定是第一个遭到冤魂索命的。” “听起来你并不同情她。” 长公主的话语有些莫名其妙,怀疑她怨恨黄昭仪很正常,但怀疑她同情黄昭仪又是从何得出的想法? “毕竟你与她都算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本宫原本担心,你虽然怨恨她陷害你,却会理解她为了稳固地位而不择手段。” 说罢,长公主没有等她接话,只是自顾自地道出目的:“既然你看得明白,就代本宫去送黄昭仪一程,可以有冒牌贵妃,自然也可以有冒牌昭仪,不是吗?” 长公主决定立刻送黄昭仪去死,究竟是为了替母报仇,还是更担心黄昭仪活着会泄露小太子的身世秘密? 李星鹭当然没有问出口,她唯有领命而去。 * 踏出公主府的府门,沈舟云清俊挺拔的身影与门外的马车一齐映入视线中,李星鹭几乎是小跑着朝他奔过去。 “怎么了?你为何会在公主府滞留那么长时间?” 或许是被她几次三番遇险的经历刺激到,沈舟云现在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甚至连公主府都不信任、担心她会在里面出什么事。 她轻咳一声,主动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以示自己毫发无伤,随即又反问道:“沈大人,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吗?你不用去京兆府上值吗?” “我在京兆府只是个摆设似的不吉祥物,没有我,京兆府上下官员也照常办公。” 沈舟云可不满足于她一触即分的拥抱,他一边将她打横抱上马车车厢,一边用认真执著的语气回答道:“但是没有你,我的人生无法照常继续。” “那你也不可能时刻待在我身边看护,我们都有各自的公务。” 李星鹭在说出这句劝慰时,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那可是向来奉行公务第一、不循私情的沈舟云,她竟然有劝他不要沉溺私事耽误公事的一天。 而沈舟云还不以为然:“我申请卸任京兆尹,从京兆府调到大理寺,不就能再度与你共事、时刻陪在你身边了吗?” “除非你等到新任寺卿致仕,再来接替我现在的少卿一职,否则大理寺如今只有我原先领的寺正职位空置,你调任岂不等同于被贬……” 若是从三品京兆尹调到六品大理寺正,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以为沈舟云是犯了什么大错或是触怒了皇帝,这毕竟是血亏的事情。 但她话还没说完,沈舟云就摇着头打断了她:“每个人权衡利弊的标准都不同,在我心中权力地位、旁人的羡慕嫉妒根本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李星鹭的第一反应并非感动,而是惊愕——原书里沈舟云可不是这样的,他在官场上争权夺势、铲除异己,没有什么人或事能够牵绊他,他已是名副其实的冷酷无情活阎王。 然而沈舟云现在却将她置于一切利益之上,这是否说明她确实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不会再成为原书里人人唾骂、不得好死的反派? 即便一路走来,李星鹭已然扇动蝴蝶翅膀扭转了数个剧情节点、挫败了许多阴谋,但没有哪一件像如今这般让她感到欣喜与安心。 “那我加倍努力,争取有朝一日让你沾我的光,这样旁人也绝不敢轻看贬低你。” 藏不住的笑意在李星鹭眼角眉梢弥漫,令她原本被冻得苍白的面容呈现出几许清艳风采。 无论是她信誓旦旦要反过来庇佑他的言语,还是她此刻的模样,皆撩拨得沈舟云心弦一动:“李大人定然是前途无量的,未免今后被些狂蜂浪蝶占去你的承诺,我也要加倍努力讨你欢心了。”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炙热滚烫的吻,沈舟云大约是憋得太久,冰凉细腻的肌肤贴到唇边,他立即收敛不住、有干柴烈火的趋势。 李星鹭连忙伸手去推搡他:“这青天白日的,马车还在街道上行驶着呢……” “那就等回到府里。” 她的掌心被按在沈舟云宽阔有力的背肌上,温热触感登时融化了周身寒意,而更让人脸红心跳的是他暧昧不清的回应。 双颊被染成玫瑰色,嗓音也有些发颤,但李星鹭还是坚持着摇了摇头:“不行,我要进宫。” “夜幕初降,现在是宵禁时间,宫门都已经落钥了,你进宫去做什么?” 沈舟云的神色有些阴郁,倒不是因为不能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事情,而是思及李星鹭几个时辰前刚从宫廷中遇险逃生,不愿她那么快又踏入那是非之地。 李星鹭于是将自己与长公主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他,又猜测着补充道:“公主肯定不是指望我动手除掉黄昭仪,她派我去大抵只是为了确保黄昭仪无法耍诈假死。” 闻言,沈舟云自然没再阻止,但他也没再继续说话,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氛围中。 她此刻还坐在沈舟云的怀中,因为对方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她觉得略微尴尬,就挣扎了一下起身意图换个位置,却被突然摁回去搂得更紧,同时一道语气复杂的呢喃声在她耳畔响起:“公主早就知道贵妃遇害、也知道杀害贵妃的凶手是谁,她竟能容忍假扮母亲的冒牌货和杀母仇人在宫廷中活跃至今……” “如果拆穿冒牌贵妃的身份,就必然会扯出黄昭仪,而指控章轩和黄昭仪更是会暴露太子的身世,所以公主只能假装一无所知。” 李星鹭能理解沈舟云面对贵妃死讯时的愤怒冲动,也能理解长公主的隐忍不发:“人死不能复生,她选择隐忍与其说是不近人情,不如称作无可奈何。” 沈舟云不置可否,他只是埋进她的肩颈处,仿佛能够凭此汲取淡忘那些沉重事实的力量。 两人彼此依偎着,而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响也逐渐放慢停歇,车帘被寒风吹起,露出外面皇城巍峨的全貌。 今晚值夜的羽林卫当然由吴珉率领,所以李星鹭与沈舟云从马车下来后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宫门走到了黄昭仪的柔福殿。 偌大的宫殿中没有人影走动、没有声响迭起,除却灯火通明的寝殿之外,这里萧索得能与冷宫相较,显然是长公主提前做好了清场的布置。 寝殿殿前的台阶上,冯雅兰独自端着一个放有白绫的银盘坐着等候,望见两人并肩行来,她起身露出一个笑容:“你们终于来了,那位昭仪娘娘已经被锁在寝殿里整整三个时辰,再迟些只怕她要维持不住体面开始吵闹。” “就我们三个人来给昭仪……送行?” 李星鹭的视线在那条叠起的白绫上停顿了几秒钟,她真正想问的是,如果长公主为黄昭仪选定了死法,那么谁来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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