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轩死了,明确投靠长公主的吴珉就能上位,一条完整的杀人动机自此构成。 至于采薇的失踪时间,因为除却孟贵妃无人掌握她的行踪,所以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一个月前真的失踪,还是潜伏起来直至杀害章轩、然后才离宫或被灭口。 这甚至能够解释孟贵妃的异状,黄昭仪抓到了她的把柄,她投鼠忌器因而处处退让、同时百般阻止李星鹭与黄昭仪见面。 然而这一猜想在脑海中完善的那一刻,李星鹭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黄昭仪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情绪饱满、跌宕起伏,引导着她进入故事,险些忘却那是黄昭仪的一面之词。 由黄昭仪暗示而得出的案发过程哪怕逻辑再通顺,但若是源头就出了错,结论又怎么会是真相呢? “李寺正,这桩案件的水很深,就算你能猜到些什么,也碍于一些人和事没办法深究。” 黄昭仪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两人掌心的薄茧摩擦着,凸显她们曾经做过苦活的痕迹:“本宫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懂得你的身不由己,方才告诉你那些线索,并非想要借此给谁扣上罪名,而是提醒你不能继续往下查了,否则只怕真相会将你吞没。” 闻言,李星鹭目光中显出几分惊讶,先前黄昭仪谈起采薇、暗示孟贵妃和长公主时她都没有感觉意外,但此时黄昭仪劝她不要深究真相,她却认为事情变得复杂了。 从开始调查至今,很多人为她提供了线索。 卓公公代表着宣文帝的心思,他想要查出命案真相,因而提及章轩亡妻的父兄有嫌疑、动机是报复疑似杀妻的章轩。 吴珉指控谢通为夺取羽林卫兵权而谋害章轩,他的背后站着长公主,长公主也对兵权虎视眈眈,似乎有意借着命案真凶这个罪名来除去身为绊脚石的谢通。 黄昭仪暗示长公主和孟贵妃指使宫女采薇接近章轩、杀害章轩,但她却不是为了对付孟贵妃母女,而是警告李星鹭别再追查案情。 这三个人提供线索的目的各不相同,可是在李星鹭看来,卓公公和长公主的目的很正常、很符合她们各自的利益,黄昭仪却不然,她无法理解对方费尽心力见到她、跟她耽误那么久时间谈论案情,却只是为了劝她放弃探究真相。 她没有天真到相信黄昭仪是出于保护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主审官而做这一系列事情,但她表现出一副动容的模样:“娘娘一番爱护之心,微臣感激涕零,只是若不能查清真相,微臣却无法向陛下交代……” “陛下寿辰将近,他怀疑杀害章统领的凶手乃某个势力豢养的党羽,他怕那个凶手也会行刺于他,所以他要真相只是求个安心罢了,你要给一个令他安心的答案、而不是可能触怒他的真相。” 黄昭仪意有所指,似乎在告诉她,如果她发现凶手是长公主的党羽,到时宣文帝得知爱女在宫廷搅弄是非、只怕会迁怒于她。 她不由想到,黄昭仪是那么好心的人吗?因为担心真相会损害到长公主、宣文帝以及她的利益,所以劝她不要探究真相? 但是一个人付出时间精力、极其希望达成一个目的,那个目的往往牵涉到她自身的利益,而不是别人的。 “微臣明白了。” 李星鹭带着笑容和满腹疑虑辞别黄昭仪,踏出柔福殿殿门的那一刻,她的嘴角垮了下来。 所幸在她叹息之前,一道熟悉的呼喊声从身后响起,围绕着她的阴霾顿时被驱散,她惊喜地转身看向来人:“沈大人。” “你迟迟没有出来,我险些就找人进去问那位黄昭仪要人了。” 沈舟云将她牵到身前,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她,像是担心她受到什么伤害折磨似的。 他紧张的模样逗得李星鹭忍俊不禁,但在说玩笑话之前,她还是先问道:“你怎么在宫中?又怎么会找到柔福殿来?” “我仍是来求见贵妃娘娘,半道碰上了冯雅兰,她现在是六尚局女官,在宫中耳目众多,你被黄昭仪召见的消息就是她告诉我的。” 沈舟云俯首注视着她,那双星眸中仿佛只能容下她一人:“我不知黄昭仪频频召见你有何目的,担心你遭到为难,所以立刻就赶过来了。” 她原本想说凭着自己这层朝廷命官的身份,黄昭仪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对她做什么,但看到沈舟云的认真神色,她又说不出否定他关切的话语,最终只得简洁地解释道:“这次是我主动来拜见黄昭仪的。” “总之你没事就好。” 沈舟云并未细问缘由,而是转移了话题:“我现在要去长乐宫,你若是顺路,不妨一起?” 李星鹭敏锐地意识到这里或许隔墙有耳,所以沈舟云没有与她过多谈论案情,想明白这一点,她也顺着回答道:“好,我今日没有另外的安排,与你一同拜见贵妃之后我就回府。” 柔福殿与长乐宫分别位于皇城的东西两边、距离宣文帝所在的江山殿都很近,但是两座宫殿的直线距离却不短。 李星鹭和沈舟云走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长廊上,没过一会儿,她感觉到掌心一热,低头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交叠在一处的紫色与青色衣袖。 方才沈舟云的袖袍分明是挽起来的,如今却刻意放任它垂下,以便掩盖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不知为何,她忽然产生了一种类似偷情的刺激感,尤其想到周围可能存在各方势力派来监视跟踪的探子,她就愈发觉得心间被羞赧与酥麻填满。 直至走到长乐宫高耸巍峨的宫门前,两人交缠着的手掌才缓缓松开,指尖却还残存着温热。 “烦请通报一声,我们欲拜见贵妃娘娘……” 李星鹭话还没说完,就被守门侍卫的一句‘贵妃不见外客’给打断了。 她皱了皱眉,心想今日不久之前她还在花园亭台见到了孟贵妃,对方既然愿意主动走出长乐宫,又为何不肯见客呢? “何谓外客?难道长公主殿下来了,你们也敢如此搪塞吗?” 似是不满这些侍卫粗暴的态度,沈舟云脸色阴沉着接连质问,很快就令对方陷入惶恐慌乱。 纵然口吻语气都变得平和恭敬起来,但意外的是这些侍卫仍没有放行二人:“奴才们都是奉贵妃娘娘的命令行事,无力自作主张,还望大人谅解。” “有位冯司正欲图面见贵妃娘娘、禀告六尚局事宜,你们放她进去了吗?” 念及这里是宫廷,沈舟云收敛了先前遇阻就硬闯的习性,转而问起另外的问题。 见到侍卫们点头,他立刻追问:“冯司正就不是外客吗?她可以面见娘娘,我等却不行?” “冯司正来访是娘娘身边宫女提前打过招呼的,但您二位大人……” 侍卫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舟云的眼色,生怕说得直白些就会再度触怒于他。 孟贵妃宁愿接见疑似为宁王探子的冯雅兰,却两次将沈舟云拒之门外? 虽然心中怀着与沈舟云同样的疑虑,但李星鹭没有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暂时解不开的疑惑中,她要先解决眼下的问题,也就是进入长乐宫,旁敲侧击地确认黄昭仪所提供的线索:“你们前去禀告娘娘,只说我从柔福殿出来,有要事向娘娘转述。” 孟贵妃先前各种阻止她见到黄昭仪,所以一旦知道她已经与黄昭仪私下碰面,不信孟贵妃不想探听她们谈话的内容。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宫中各方眼线探子无处不在,她是光明正大走正门进的柔福殿,孟贵妃迟早会知道她与黄昭仪会面的事,因此她还不如主动拿来做饵、以期钓出更多情报。 果然,不久之后那个报信的侍卫回来附在其他人耳边说了几句,他们就纷纷给李星鹭让出一条道。 李星鹭正要与沈舟云一同越过宫门,但那群侍卫却再次涌了上来:“娘娘特意嘱托,您可以进,这位大人不行。” 如果不是顾及到孟贵妃的体面,李星鹭很怀疑沈舟云会当场翻脸,但此刻他却只能压抑住怒火与困惑,她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然后无奈地独自走入长乐宫。 踏上正殿前的台阶,那道殿门恰好被从内推开,如同她初次来时的情景一样,一列乐师舞姬从中走出来,其中自然有蝉衣的身影。 以为蝉衣仍然要装作与她素不相识,李星鹭就垂眸没有分出目光给从自己身旁经过的任何一个人,但出乎意料地是,一股力道突然撞上她肩膀,与此同时,她掌心处被塞进一种类似纸团的东西。 “民女方才光顾着回想舞步,没有注意看路,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蝉衣那张常挂着清冷神态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些微惊慌,不仅如此,似乎还有跪下请罪的意图。 李星鹭一边感叹蝉衣的演技进步神速,一边觉得不至于做到这份上,因而忍不住扶了对方一把、阻止对方跪下的动作:“本官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不会为了一点小事降罪于你。” 黄昭仪那套话术真是好用,既能让她顺理成章地放过蝉衣,又不会显露出她与蝉衣的交情。 借着扶住蝉衣手臂的空隙,她飞快展开纸团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了‘今夜子时,定坤门外,事涉宁王,务必赴约’四行小字。 李星鹭眼神一震,但表情却丝毫未变,她将纸团塞进袖中,然后松开蝉衣的手臂,若无其事般转身进殿。
第91章 夜会 踏进殿中, 率先入目的自然是倚在主座上的孟贵妃,随后是跪倒一片的宫女。 待李星鹭走近,恰好听见跪在最前方的冯雅兰开口说道:“微臣办事不力, 未能尽到本职, 娘娘若是有所怪罪, 微臣毫无怨言。” “本宫没有时间为难你,你自去向宫正说明你的失误, 听凭她处罚即是。” 孟贵妃不拿正眼瞧冯雅兰, 随口吩咐一句之后就将对方连同地上跪着的宫女们一起挥退。 这还是李星鹭第一次见到冯雅兰这般低声下气的姿态, 也是第一次见到孟贵妃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她一边行礼,一边好奇地问起方才的情景:“那些宫人们犯了什么事,竟敢惹得娘娘动怒、牵累凤体?” “不必多礼。” 孟贵妃摆了摆手,语气已然恢复到往日的温柔和缓:“陛下寿辰将至, 每年这时本宫都会下令整顿宫廷各处,六尚局女官代为执行, 但是今年她们办事却非常不妥当,那个冯司正更是像个愣头青似的,也不知她是怎么进的六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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