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怀疑,孟贵妃当真不知道冯雅兰的家世背景、不知道冯家属于宁王一党吗? 但若说孟贵妃因为知情,所以才刁难冯雅兰,似乎也显得不对劲——宣文帝和长公主放冯雅兰进宫成为女官,极有可能是存着将计就计的心思,这样一来, 刻意针对冯雅兰就实属没必要。 孟贵妃要是真应了黄昭仪嘲讽的那句‘小家子气’, 就不可能培养出长公主和沈舟云这类出色人物。 “小鹭, 听说你是从柔福殿回来的。” 殿内安静了不过片刻,孟贵妃就忍不住出言询问:“没想到黄昭仪那么执着, 她对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李星鹭早已想好说辞,此刻只一脸真诚地回道:“您这个问题就与昭仪所言如出一辙,昭仪态度很平常,唯独问起您对微臣说过什么、提供过什么线索。” 闻言,孟贵妃目光一闪,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意外。 李星鹭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她只是想起花园亭台上黄昭仪曾询问过孟贵妃提供了什么线索给她,因而她才选择这个答案作为试探,却没料到—— 孟贵妃当真掌握着黄昭仪不希望她知道的线索?她们互相拥有彼此的把柄吗? 她忽然想起来,从她主导查案以来,卓公公是第一个接触她、与她谈论案情的人,然后就是孟贵妃。 孟贵妃是长公主的母亲,任谁看来她们母女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意即利益一致、目的一致,但长公主所作所为是为了把罪名扣给谢通、将其踢下羽林卫副统领的位置,而孟贵妃却从始至终没有提及过谢通,一直与她扯些死者章轩的风月事。 长公主为什么不像借吴珉之口点出谢通的嫌疑一样,借孟贵妃之口反复提醒她谢通极有可能是凶手呢?孟贵妃又为什么不配合长公主的意图? “那你是怎么回答黄昭仪的?” 孟贵妃的追问声响彻在宫殿中,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稳住心神,按照预设的话术回道:“自然是搪塞过去,娘娘一片好心才给微臣讲述那些与命案相关的情报,微臣怎么能透露给黄昭仪呢。” 见到孟贵妃露出满意的眼神,她开始了新一轮试探。 “娘娘,您为何执意不肯见沈大人?他很关心您的病情。” 李星鹭倒想听听,在接连见过冯雅兰与她的情况下,孟贵妃究竟有什么理由用以拒绝沈舟云的求见。 却听孟贵妃叹息一声,口吻苦涩地说道:“本宫如今这副模样,倒不怕陌生人瞧见,譬如你和那位冯司正,你们不曾见过本宫从前的容颜,因此不会下意识去联想比较,但小云、陛下……本宫真不愿面对他们。” 这种心态不算难以理解,李星鹭暗暗记下她的说辞,预备转述给沈舟云、听他有何看法。 “微臣听沈大人说起,您这长乐宫的宫人似乎有很大变动,他从前眼熟的那些人都不见踪影……” 终于切入正题,她的打算就是借着沈舟云的名义探听长乐宫的人员变动,因为她心知一旦直接提及采薇或黄昭仪,那就真的打草惊蛇了。 孟贵妃的眼睛中不见波澜,用面纱覆盖的下半张脸又遮挡了表情,但从语气中还是能听出来些微的颤抖:“她们违反了宫规,本宫作为执掌宫权的众妃之首,更当秉公处理,将她们全部驱逐出宫。” “那么多人,全都是因违反宫规而被赶走?” 李星鹭心觉有异,不禁重复着追问了一句。 孟贵妃似是不耐,抬手捂住额间作出疲惫之态:“没错,一想起她们这般辜负本宫的信任,本宫就觉得心生郁气……你先退下吧,本宫想独自清静一会。” 贵妃这般直白的赶客,李星鹭自然不好继续待在原地,她再度行礼,而后转身径直走出殿门、一路离开长乐宫。 沈舟云仍然候在外面,他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却在见到她出现于视野范围的一瞬间变得缓和。 “沈大人,你今日不用上值吗?” 李星鹭四处奔波是因为她的职责查案所需,但沈舟云如今是京兆尹,他要坐镇京兆府,或者率领卫尉、都尉等巡视京城维护治安,理应没有太多时间在宫廷行走。 沈舟云一边伸手拢紧披在她身上的大氅,一边低声解释道:“近日来京兆府的公务只有一件,就是扣押言行有失的各个世家望族子弟,然后草拟文书上递到御史台,御史台中多为通过科举入仕、得到长公主提拔的寒门学子,他们自会运用这些罪状弹劾世家。” 提拔寒门庶族分走世家权力、挑起双方对立,既不会引发世家的激烈反扑,又能潜移默化地削弱世家,这确是很聪明的做法。 李星鹭从中听出了如今朝局的趋势,长公主要对世家动手,背后一定有宣文帝的默许甚至是授意,但选在这个‘外患’即各地藩王还未解决的时间点先行处理‘内忧’不算明智,除非——这父女俩同时有清除外患的想法。 “总之,我只是起到监管和威慑的作用,缺席一时半刻也不影响京兆府的人如常执行公务。” 沈舟云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无聊与烦闷,令李星鹭感觉他还是怀念从前与她一起探案的生活,毕竟行政监管一类的职务并不适合他,只是无奈坐在京兆尹位置上的人必须出自长公主一党,所以他也无可推脱。 她习惯性地想把掌心覆在沈舟云手背无声安抚,却反被他把整只手握住,两人就这般隐秘地牵着手走到一处宫门,马车已然候在宫门外。 李星鹭发觉这并非她来时所入的永平门,思及蝉衣的约见,她不由问道:“皇城一共设有多少道宫门?” “四道,离我们府上最近的是东面的含光门,我们如今所在的是西面的永平门,南面承天门常为外臣上朝时出入,还有就是北面的定坤门。” 详细介绍四道宫门之后,深知她不会无缘无故了解这些的沈舟云反问道:“怎么了?难道这与命案有关系?” 她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等到坐上马车才从袖中取出那张纸团递到沈舟云眼前。 “你还记得醉仙居的蝉衣姑娘吗?不知为何,她出现在给陛下寿辰献舞的队列中,我已经在长乐宫碰到她两次了,这就是她方才趁势塞到我手中的,之后她应当跟着队列出了殿门,你一直待在门外或许有见到她。” 话音未尽,就见沈舟云摇了摇头:“的确有人出入长乐宫,但见到不是你的身影,我并没有过多留意。” 李星鹭:“……” 她难得意识到一件事——除却案件嫌疑人与被害者家属之外,沈舟云似乎真把不近女色恪守到极致。 不过现在并非赞叹他男德优秀的好时间,她愣了一下就赶快转回正题:“当初是冯小姐也就是如今的冯司正给蝉衣赎了身,而蝉衣却与她一同出现在宫廷之中,还塞给我一张写着‘事涉宁王’的纸条,我想这背后定然有所牵扯。” 她其实不愿意想象冯雅兰给蝉衣赎身只是为了利用蝉衣,但眼下的情势却让她不得不有此猜测。 “我决定要赴约,但是如果没有陛下或者贵妃娘娘行方便,我能在宫禁时间出入定坤门吗?” 在与蝉衣见面并获知对方的具体意图之前,李星鹭不打算把事情禀报给宣文帝等人,那么她就需要考虑赴约的方式。 所幸沈舟云能够在这一点上协助她:“京兆府的治安范畴不包括皇城,但是我可以随便找些借口与羽林卫接洽商谈,顺便把你带到定坤门去。” 随着二人敲定今夜的事宜,马车已经行驶到京城的街道上。 小孟的声音从车帘外传进来:“大人,我们先去京兆府还是回沈府,京兆府顺路些……” “先回沈府。” 沈舟云没有在意顺不顺路的问题,他忽略了李星鹭的那句‘我不着急’,果断要求先将她安全送到府上。 眼见着马车飞速变道,李星鹭只得放弃劝说,转而叙述起她在长乐宫中与孟贵妃的对话:“方才我问过贵妃娘娘拒见你的原因,她说……” “贵妃或许会为了利益形势而向某些人譬如陛下、太后妥协,但她本质上是自信的、是不真正在意别人看法的。” 听过孟贵妃的理由,沈舟云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无论陌生人抑或亲人朋友都无法影响她,我不相信她是出于这种心态才不肯见我、不肯见陛下。” 李星鹭自然不怀疑沈舟云的判断,他自从丧亲就被孟贵妃抚养,至今已有九年,要说最了解孟贵妃的人,长公主论第一,他或许能论第二。 她现在只想知道方才与孟贵妃的交谈中,对方口中有几句真话,因而将孟贵妃关于调换长乐宫大量宫人的解释也一并说给沈舟云。 “若说有一两个宫人违反宫规,那是常态,但长乐宫几十个宫人,居然多数因为违反宫规被撤换?” 果不其然,沈舟云也对此发出了质疑:“放在宫妃身边伺候的上至大宫女总管太监、下至扫洒杂役都要经过严格筛选,一来防止误事祸及妃子自身,二来唯恐混入各方探子,尤其贵妃娘娘那等人物,怎会选出一群违反宫规的宫人?” 难怪孟贵妃的说辞乍一听没有问题,却总给人一种过于生硬的感觉,原来只要细究就会发现其中的漏洞。 进宫一趟,察觉后宫中最有地位的两名妃嫔一个比一个不对劲,她们还同时表现出亲近拉拢她的意思,她一边应付孟贵妃、一边与黄昭仪周旋,真是渐觉心力交瘁。 譬如此刻,分析着、思考着没过一会,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直接靠着车窗打起瞌睡。 这一睡,再醒来时已是夜幕低垂。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李星鹭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哪怕明知假如误了时机沈舟云定会叫醒她,她也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焦虑。 低沉笑声从她耳边响起,沈舟云温言安抚道:“别担心,现在才亥时一刻,等你穿戴整齐正好启程。” 是了,之前商量好她要假扮京兆府官员混过羽林卫搜查,但是此刻她才想起一个问题:“我女扮男装还是有一定难度吧……” “前任京兆府尹、现任户部尚书甄方絮就是女子,她任期招录了大量女官进入京兆府,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沈舟云一边解释一边递来成套比她官服颜色稍浅的官袍。 李星鹭恍然大悟,因为她所在的大理寺只有她一名女官,她就潜意识认为其余朝廷部门亦是如此,却忘记如果不是有先辈开路,她的任职绝无可能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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