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春分明是想撮合萧怀文和沈璎的,可安慰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喉间微哽,“不会的,你出了宫,他便与你没有交集,如今也只是因为你禁足,他偶尔来守着你。你们之间,其实……” “其实没有什么可能。” 乌春心头微动,侧过头看沈璎,见她一张小脸上又是泪又是笑的,忽觉心酸,想要为她擦一擦泪,她却自己捏起袖子,擦干泪。 皇宫会困住许多人。 乌春是,沈璎也是。 沈璎道:“时候不早了,嫂嫂快睡罢。嫂嫂能到此处,想来三哥今夜是没有宿在逢春殿的,需得赶在三哥醒来前回去呢。” 今夜无梦。 翌日,沈璎尚在酣眠,乌春醒得极早,眼下有淡淡的乌青,随手抹了脂粉,叫起玉梨,原路回逢春殿。 白日可不比黑夜,在平坦开阔的宫墙下,要不引人耳目,实在是有些难,只能祈祷无人经过。 乌春和玉梨同昨夜一般从墙头攀上树,玉梨在前,乌春在后。 玉梨猫着腰踩在枝丫上的时候,忽然怔住,然后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呀,见过薛尚仪。” 听见“薛尚仪”这几个字,乌春心里陡然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完了,怎么被薛尚仪看见了! 前世没少受过薛尚仪的处罚,站得腰酸背疼,步子走得腿脚酸痛,可她还是不满意。 要不是薛尚仪素来以严苛著称,乌春又一心想要练好规矩讨好沈绥,她真是要怀疑薛尚仪是不是故意刁难她! 但,现在跑,好像也来不及了。 …… 乌春被薛尚仪“提溜”回了毓宁宫。 玉梨跪着,乌春站着,婢女们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夜里擅自翻墙,宿在公主宫里,早晨仍旧翻墙上树,不思悔改,敢问娘娘,先前学的规矩,都忘之脑后了吗?” 这位薛尚仪,年纪并不大,可以说年纪轻轻就到了尚仪的位置,可见是有几分手段的,她衣裳穿得整整齐齐,连每一寸褶子看上去都工整规矩,袖口和领口哪怕只是用来装饰的盘扣,也从未解开过。 印象中,她一直神情严肃,几乎不曾见她笑过。 乌春就算是重生的人,也还是对她存了几分敬畏,此时适合沉默,也就没有说话。 薛尚仪问:“此事三殿下可知晓?” “三殿下不知。”乌春实话道。 要是扯谎被薛尚仪拆穿了,她反而要受更多处罚。 “欺瞒三殿下,罪加一等!来人!”薛尚仪一伸手,乌春便知她要做什么了。 她拿来一个装满了水的木碗,放在乌春头顶,乌春只好站直了身子,动也不敢动,脸色发苦,低声问:“尚仪,能少站一个时辰吗?” “不可。多站一个时辰还差不多,今日你实在过分逾越,站三个时辰罢。三个时辰之后,本官再来,若是有谁敢包庇三皇子妃,抽十大板。”薛尚仪又指了指玉梨,“你,陪你的主子跪三个时辰。” 说完就走了。 乌春欲哭无泪。 过了小半刻,宣阳殿的门打开了。 乌春站的地方其实正对着宣阳殿,沈绥一打开门,就能看见她。 他长身站在大门中央,显得单薄笔挺,眉头微微一蹙。 唤来一个太监,问这是怎么了,太监恭谨地为沈绥解释了一通。 乌春闭上眼,心中暗骂:真是丢脸丢到这狗男人面前了!昨日刚吵过架,想必他心里还怄着气呢,照他那性子,若是知道她昨夜跑到丽姝宫跟沈璎厮混,杀沈璎是杀不得的,但刁难她肯定免不了,指不定还要再往上加一个时辰呢! 果然,沈绥步过来,对她道:“眼睛睁开。” 乌春睁开眼,却毫不服输地瞪着他。 沈绥嘴角扯了扯,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冷淡,“难怪不让本宫到逢春殿去,恐怕赌气是缘由,想跟公主抵足而眠也是缘由,本宫该说什么,是不是该赞一声姐妹情深?” 他说着说着,自己渐渐有些愠怒了,“放着本宫一人在宣阳殿,自己出去鬼混,沈璎的肩膀有本宫的肩膀宽阔吗?” 乌春回怼,“那不然我下次带着你一块去丽姝宫呀?” 沈绥反而笑了,“也可,但公主还不到要嫁人的时候,现在通人事,是不是有些太早。且当着公主的面,我做得,你做得吗?” 这话听得玉梨的脸都烧了起来,头低得死,恨不得脑袋从脖子上掉下去了。 乌春一噎,“嘁”了一声后,不再说话。 沈绥却过分,唤人搬来椅子桌子,沏了茶,在乌春面前坐了下来! 他长腿叠起,慢条斯理地品茗,茶香清浅,绕到乌春鼻下,缓缓钻入鼻腔,是乌春素来喜爱的甜茶,她咽了咽唾沫,觉得口干舌燥。 沈绥状若无意的喝完了茶,又唤人送来酱饼和烤面,都是香味极大的食物,酱料鲜香诱人、烤面色泽鲜亮,酱饼好像还有肉沫芝麻馅料,细小看不真切,乌春不自觉睁大了眼,想看那到底是什么馅料,却被沈绥一口咬了下去,包在口里。 他吃东西斯文,从不外露,即便是食用油水厚的东西,也不会满嘴油光。 乌春便也看不到馅料。 早晨还没用饭,肚子实在是饿啊! 沈绥一口一口,跟姑娘家似的慢慢吃完了酱饼,又开始吃烤面。 那烤面糊了一层金黄的蛋液,煎完后均匀地分布在面皮上,洒了孜然和辣椒酱,又卷了肉和菜,本还应有大葱洋葱,但沈绥不爱吃,都挑了去,色香俱全,诱得乌春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乌春简直是想杀了沈绥! 乌春闭眼,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也就不想吃了。 不行,要忍住,绝对不能在沈绥面前丢脸! 可烤面的香像是能勾人的魂魄,将乌春的心神全部摄去,只能感觉到香味了,口中唾液似乎越来越多,她喉咙不断蠕动咽下,肚子反而更饿了。 双腿绷直,膝盖有些酸,肚子也饿,太阳渐渐移动,日头落下来,初夏时节,还有些热。 实在难受。 乌春转而一想,沈绥这不明摆着是故意的吗?! 不就是想看她饿得饥肠辘辘,又拉不下脸来跟他说好话的拧巴样子? 行啊,她凭什么满足他? 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 于是睁开眼,唤了一副甜得发腻的娇嗓子,唤道:“殿下、殿下。” 沈绥筷子一顿,并不抬头,“爱妃有何事?” “夫君、夫君——”四个字的话,调子转了十八个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软糯糯的,还带了些娇嗔,到尾音的时候,刻意拉长。 任谁听了,都要心尖一颤。 果然,沈绥喉结一滚。 “夫君你过来嘛。”这一句嗓音更娇,最后一个字,还带了声低喘,在场的太监下意识后退回避,这可不是他们能听到的,万一明天就被割耳朵了呢。 乌春明显地瞧见,沈绥的背绷直了,在忍耐压抑些什么,筷子“啪”地一放,走到乌春前面,“好好说话。” 乌春趁这功夫,抬起僵硬的手,端起碗,水洒出几滴,踮起脚,在沈绥脸颊迅速亲了一口,然后规规矩矩将碗放回头顶,站好。 嗓音恢复,带了几分委屈,“臣妾站累了嘛。” 眼睛一眨一眨,长而翘的眼睫毛上很快就有了细碎的泪珠子,真真是美人欲泣,若芙蓉带露、娇花浴水。 沈绥脸颊传来柔软的触觉时,他觉得有些异样,待到反应过来乌春吻了他的脸,又觉诧异,一时怔在了原地,看着乌春委屈模样,他心跳骤地变快,隆隆如鼓声。 以他聪慧,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装模作样。 他也早就知道乌春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一套手段,会演得很,哭得跟真的一样。 爱也跟真的一样。 却忍不住唇角微勾,想也不想,抬手将乌春头顶的碗拂去,水洒了一地。 他挪开眼,一派正经道:“累了便不站,来吃些东西,薛尚仪那里,有我来对付。”
第20章 暗处 乌春真是如蒙大赦,顺手将地上的玉梨也扶起来。 要是早知这点功夫就可以不用罚站,那她方才可绝对不会跟沈绥端着架子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女子也是如此。 沈绥本来一腔怒意,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半夜三更跑到别人宫里睡觉,还和别人睡一张床榻,便是女子,心里也不大能过得去,最重要的是,白日里还特意不要他去逢春殿! 但,当反应过来乌春嫣红的唇瓣贴了他的脸颊、那蔷薇收敛起了浑身的刺乖巧地触碰他时,那怒意登时如云烟消散。 好似天边的日头都变得明媚璀璨了起来。 乌春入了逢春殿,沈绥命人送来吃食。 乌春忽然发觉,案几上多了一个瓷制的小盒子。 昨日跟沈绥吵架,心里烦闷,得知了公主请她帮忙医治萧将军后,又忙了一下午收拾医囊,是以便忽略了案几上的盒子。 乌春将它拿起来,一看便知这是女儿家的口脂盒子,打开小锁扣,果然如此,色泽鲜艳而不庸俗,光泽淡淡,手指一蘸,质地光滑细腻,似乎是时下最昂贵用料。 乌春问惊莲,“逢春殿素来由你和玉梨收拾,可知晓这是从何处来的?” “回殿下的话,奴婢不知,正是因此,所以才不敢乱动。” 乌春想了很多种可能,是哪个婢女从角落捡到的,却误以为是她的,怕有嘴说不清,于是放在了她的案几上,但逢春殿还有谁会用这个呢; 或者哪个胆大包天的太监,对她有非分之想,要哄她开心,放在了此处,可太监哪里买得起这等昂贵的口脂; 又或者……大殿下沈珩送的,又托人递到这里,可沈珩此人行事磊落坦荡,要送东西必然光明正大送,也断然不会送这等引人非议的口脂…… 乌春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放在此处的? 沈绥吩咐完了下人,走入逢春殿,瞧见乌春端着那个小盒子,神色古怪,于是轻咳了一声。 倒是还有一个可能。 沈绥送的。 乌春登时吓得手一抖,差点将盒子都摔了,还是沈绥手快,先一步接住,重新递到她掌上。 乌春苦着一张脸,“殿下,臣妾又做错了什么?” 沈绥疑道:“嗯?” “殿下为何送我口脂?” 定是没安什么好心!他要是能真心实意送她东西,月亮都要从西边升起! 沈绥看她一副心惊胆战的小心模样,丝毫没有任何女儿家收到夫君礼物时的喜悦与娇羞,喉间堵得慌,说出来的话也跟着冰冷,“查案子路过胭脂铺子,顺手差人找到了掌柜失踪多日的儿子,掌柜作为答谢,送了我这个,放我这里无用,就随手放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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