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踮脚看了看书房那边,依旧灯火通明,她低叹了一声,转身去小厨房张罗些夜宵,等他们爷俩忙完出来也好取用些,总比空着肚子睡觉好。 谢宣这一默写直接默写到次日五更天,他手酸的不行,一开始还未察觉,等写完最后一个字搁笔的时候,手臂几乎都要抬不起来了,他将最后一页纸递过去后说道:“爹,就这些了,包括前朝的,都默完了。” 谢壑点了点头道:“好,你去歇息吧。” 谢宣一起身,忽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谢壑连忙起身将其扶住,谢宣眼前一黑,彻底晕厥过去了。 谢府又是请郎中又是抓药的,闹翻了天。 惠娘心疼的抹泪道:“便是有天大的急事儿,也没你这般使唤人的,他才多大?!” 谢壑愧然。 惠娘摆了摆手道:“你自忙吧,左右郎中说他心神损耗过度,需要静养几日,你在这里也毫无益处,我来照看他便是。” 谢壑命人将谢宣默下来的资料用针线缝成本子,他坐在谢宣房间里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守着儿子醒来。 惠娘见状又道:“你从昨天便没有合过眼呢,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且去眯一会儿。” 谢壑摇头道:“来不及了。” 朝堂上的事儿惠娘也不懂,见他说的悲戚,自己也并未再劝下去,只吩咐人将家里珍藏的老参炖一支来,父子俩都需要补一补。 然而,谢壑终是没有等到谢宣醒来便带着十万匹帛出使兀目了。 系统头次碰到宿主晕厥的情况,它跟宿主绑定之后,便长时间寄居在宿主的识海里,宿主一旦昏迷,它的眼前漆黑一片,像困在无边无际的深渊里。 系统焦急的喊道:“谢宣,谢宣!谢宣,谢宣,你醒醒啊!” 然而,谢宣倦极沉睡,毫无清醒的迹象。 系统没有办法,只好问一问前辈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它敲了半天的门,前辈那边一直没有反应。 系统:“?” 半晌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传来,前辈那边有回应了:“刚刚什么事?” 系统被这股浓重的血腥味呛的一阵咳嗽,他紧张的问道:“前辈,宿主晕了,我们做系统的该怎么办?” 前辈微微一怔,他看了看蜷缩在暗影里昏睡的少女,回过神来说道:“不打紧,等待他们醒来即可。” 系统瞬间心里一松,它皱了皱眉头屏气问道:“前辈,你没事吧?” “嗯,快回去吧。”前辈催促道。 系统沾了一身的血腥气回到了谢宣的识海,静静的等着谢宣醒来。 谢宣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梦里是熙州的玫瑰开满了山坡,他和柱子还有秀秀带着黄豆在满山坡的玩笑打闹,他们还都是幼时模样。 突然黄豆从玫瑰丛里扒拉出一块骨头来,谢宣骗走黄豆的骨头,不给它吃来路不明的食物。 黄豆气不过,又从玫瑰丛里叼出一块骨头,然而这次不再是枯骨,竟然还带着血肉,谢宣凑近一看竟是一截血肉模糊的手臂,不知是何人的。 谢宣骇了一跳,然而玫瑰在一瞬间凋零,他举目望去哪有什么花?竟是满山遍野的血迹和残骸,柱子和秀秀也消失不见了。 “柱子——柱子——” “秀秀——秀秀——” 谢宣四处张望,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柱子——秀秀——你们在哪里啊?” 他一直在山间地头奔跑,急促的呼吸差点把他的肺挤炸,天际灰蒙蒙的一片,他越跑离长留村的那两座山头越远,竟然一栽跟头跑到了永宁县城,跑到了永宁县城遭胡子屠戮的那一天,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屠刀落下,这次再也没有替他挡刀的英武将军,他的身子一半归于尘土,一半仍继续奔逃,撕扯般的疼痛能将灵魂都掏空,天是乌黑的,月亮是血红色,目之所及皆是最艳丽的玫瑰色。 他像一只永不疲倦的马儿,一直从永宁县城奔跑到熙州,熙州大营人仰马翻,再也不复当初军纪整肃的模样,每个营帐里都有哀哀呼嚎的士兵,将士们头盔上的红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素布条,全军缟素。 这是谢宣唯一能见到的一抹异色。 “熙州军决不东撤!”营帐里传来一道寒厉的女声。 “对,绝不东撤!我们听少将军的!”诸位将士铿锵有力的回道。 “女娃娃,别任性!你想继续打,那西六州数十万的百姓怎么办?!请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一道浑厚的声音传到谢宣的耳朵里,有些耳熟,是谁呢? 谢宣找啊找,总找不到哪个营里在说话?他急得满头大汗。 天边传来一阵阵鸮声,他失魂落魄的走在熙州城中,昔日繁华热闹的街道如今家家紧闭,每户人家的大门上都挂着引魂幡,他一家家的走过去,走到丰乐楼门口,丰乐楼的大门紧紧闭着,他使劲推了推,没有推开,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抬脚却整个身子一道从门缝儿里溜了进去。 门内门外不同天,门外已然安然,门内的厮杀仍在继续,一个头发星白的汉子用干瘦的身躯死死堵住一间密道的门口,他早已身重数刀,低垂着半边脑袋,无意识的哀嚎着:“我儿子新中了乡试第五十四名,我家天降文曲星,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他明年春还要进京赶考,他的命不能就这么糟蹋在你们手里,我死都不让开,死都不让开。” “爹——爹——”绝望的呼喊声让闻者惊心,见者落泪。 谢宣怔怔的看着,他忽然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忙走过去徒手去掰那些厚重的屠刀,然后被屠刀一并粘粘住,随着屠刀起起落落。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犬吠,谢宣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却见石敢叔叔在冲他招手,谢宣缓缓喘匀气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宣哥儿,还要小狗吗?”石敢露出憨憨的微笑,顷刻之间,他的身子碎成数块,瞬间分崩离析,每一块都化成一只小狗朝谢宣奔来。 谢宣胸中骇然,竟愣愣的,一动不动。 “汪汪汪——”宁国府传来一阵剧烈的犬吠,黄豆冲着谢宣的房间大吼大叫起来。 “黄豆,莫吵!”惠娘推窗喝道。 谢宣猛然睁开双眼,一阵气血翻涌,呕出一口鲜血来,惠娘忙走过去,轻轻的拍着他的背,骇然道:“这可是怎么说的?快!快去拿公公的帖子将杨提点请来。” 身侧的侍女领命,忙去二门传话请太医了。 谢宣漱过口之后,压下喉咙那股腥甜,他低声问道:“有熙州来的书信吗?” 惠娘说道:“最近的便是半个月前,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再近些的兴许还在路上,再等几日吧。” 谢宣六神无主的点了点头。 没过多大功夫,杨提点便提着药箱赶了来,他手指搭在谢宣脉上号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谢宣的情貌,听惠娘说完前因后果,他略一思忖问了谢宣几句话,最后下结论道:“许是心神消耗太大,一时心关失守,被梦魇住了,开一副安神补心的汤剂吃罢,再静养几日也就好了,好在年轻不妨事,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惠娘点头记下,又命人去药铺抓药,回头给谢宣掖了掖被角,让谢宣再歇一会儿。 直到喂谢宣吃过药之后,她才悄悄的退了出来。 谢宣见她出去了,缓缓睁开了双眼。 系统正在他的识海里吮吸棒棒糖,谢宣的梦境太可怖了,它需要吃根棒棒糖压压惊。 “你能联系到秀秀的系统吗?”谢宣蓦然开口问道。 “啊?什么事?”系统被他这冷不丁的一问吓了一跳。 “没什么事,就是确定你们系统可不可以当成后世的手机来用。”谢宣半真半假的说道。 “没那功能。”系统一口回绝,但它突然想起谢宣的梦境,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有次数限制的,我已经用完了……” 谢宣:“……你干什么了?” “问前辈宿主晕了怎么办?我一只统怕黑。”系统心虚的说道。 谢宣彻底无语了!他到底当初看上了它什么?他改还不行嘛! “以后次数省着用,没我的允许不准胡乱用!否则当月的点心全部扣光光!”谢宣威胁道。 “呸!”系统啐了他一口下线了,亏它刚刚还担心他来着,万恶的谢宣不需要好心统的惦记,他好着呢,还能生龙活虎的骂统! “这小玩意儿还敢倒反天罡冲他发脾气?反了?”他伸手一下子提起它七彩斑斓的翅膀,对它进行惨无人道的思想教育,包括要无条件的服从宿主的命令与无条件的孝敬宿主,只差把“我是你爸爸”五个大字刻在它脑门上了。 系统吃瘪,乖乖把一月两次联系前辈的机会无条件贡献给谢宣,那什么难吃积分难赚!它姑且忍了! 谢宣任由系统不服不服的小背影走远,自己却陷入了沉思,昏睡的这三天里他所做的梦太离奇怪异了,让他心中产生淡淡的不安感,尤其是在他昏睡期间,父亲领皇命匆忙的出使兀目。 这么急的吗?八成是西北那边真出事了,否则父亲不会连年都来不及过就立马走了,十万火急一般。 而且蔺叔叔出使兀目的时候已经将所有关于兀目的公文都找出来带走了,父亲没有办法这才让自己来默写的吧,他先了解一下大致情况,谈判还有的拉扯吧,只是不知蔺叔叔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哎,熙州的书信啊,到底什么时候到? 谢宣的心里一时犹如被烈火焚烧炙烤一般,焦躁难安。 如是想着,他一丝一毫安心养病的念头都没有,一双眼睛一睁便是到天亮,他穿好衣服,预备去蔺府走一趟,中途却被师父的马车拦下接走了。 颜斐刚刚下了朝,身上还带着朝堂之上特有的速杀之气,他见谢宣神色恹恹的样子不由问道:“身子养的如何了?” “已无大碍,有劳师父记挂了。”谢宣恭敬回道。 “已经知道你父亲出使兀目的事了?”颜斐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年货,随口问道。 “嗯。”谢宣并无隐瞒,他抬眸仔细问道,“师父,蔺叔叔那边出了何事?还是说西北那边出事了?” “担心你父亲?”颜斐看着面前这个面容还稍显青涩的聪慧少年,开口问道。 “不知道那边到底出了何事?总像有只爪子在挠心挠肺的,让人难以安宁。”谢宣坦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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