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察觉到主子情绪蓦然有些失落,它乖巧的舔了舔他的手。 谢宣笑了一下,拍了拍它的狗头,当然当年在永宁县屯所遇见的不仅仅有他的小狗,还有他的师父。 谢宣的心脏突然触动了一下,这些年来他做的各种决定,家里人尽量理解,尽量支持,他爹其实还好,虽然不能苟同,但也能明白他的一些想法。 可是他师父就不一样了,这些年来他的一些决定是有意无意的绕过师父的,他要做的,是师父怎样都无法理解的,但师父疼他的心一直未变,这也造成了他最大的难过。 关门弟子是要承袭师父衣钵的,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做到,不仅没有做到,还比他任何一个师兄做的都要差,学问上做不到,孝心也无从谈起,可谓真真的是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白白承了颜老这么多情,最后却无以为报。 谢宣坐在甲板上发呆,直到黑夜,黄豆就蹲坐在他身旁,乖乖巧巧的陪他一起发呆。 等楚怀秀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人一狗的背影融入在漆黑的夜色中。 她手中抱着两坛九酝春,盘腿坐在谢宣身侧,递了一坛过去。 谢宣随手接过,拧开盖子仰脖灌了满满一大口。 “有心事啊?”楚怀秀喝了一口问道。 “嗯,谢宣死了,我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谢宣随口说道。 楚怀秀笑了一声,她拿手里的酒坛和谢宣碰了碰道:“平白无故的,抢我的词干嘛?当初师父在肃州城外捡到我时,我也是这样说的,你猜师父是怎么回的?” “怎么回的?”谢宣从善如流的问道。 楚怀秀低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故意将声线压得很低,惟妙惟肖的学起闻人驰的口吻来说道:“以后师父的国就是你的国,师父的家就是你的家,怎么能说自己是去国弃家之人呢?” 谢宣仰脖咽了一口酒,闻言笑了一下道:“秀秀,你愿意跟我一起筑造一个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家吗?谁也没有,就只有我们两个。” “谁也没有?黄豆你也不要了?宝宝你也不要了?就我们两个在小家里做什么?”楚怀秀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要黄豆的,黄豆给我们看门。”谢宣继续笑道。 “给我们看门做什么?”楚怀秀问道。 “我们在屋里要宝宝。”谢宣晕船加上灌了九酝春,整个人都是飘忽忽的,说出的话也大胆了不少。 楚怀秀又羞又恼,她一把夺过谢宣手里的酒坛子,便要打算起身离开,却不料在下一个瞬间被人拉进一个有着青草气息的怀抱。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吻住了嘴巴,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眼都是惊诧。 “闭上眼睛。”他道,语气温柔却又不容置哙。 楚怀秀依令行事,却又觉得晕船约摸也是传染人的,她的脑子也开始沉沉浮浮的不清醒了。 月亮躲进云层,黄狗背过身去,甲板上的海风悠闲的吹着,海中乍然涌起的波涛又轻轻落下,起起伏伏,永不停歇。 半晌,楚怀秀快要溺死了,她捶打着他的胸膛,说什么也要挣扎着推开他。 “不要脸!”她控诉道。 “嗯。”谢宣笑的春风荡漾,大喇喇的承认了自己的孟浪。 只要他不亲她了,她倒也愿意伏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脏有力的搏动。 她知道的,他在不安,在愧疚,像一叶摇晃在茫茫江海里的扁舟。 其实,她同他一样,他们是一样的。 所以刚刚他问她,愿不愿意同他一起筑造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她是同意的,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应许,她是在回应他那颗孤独却又爱逞强的心。 此去越尽关山,她仿佛能看到未来,他和她在一起的功夫不会比以前更多,她们有各自的梦想要去实现,却可以一路同行,是背靠着背,交付彼此的战友。 今夕何夕兮得此良人,她很幸运。 思及此处,她在他的侧脸印了一个大胆的亲亲。 “咦!”身后传来一道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楚怀秀乍然一惊,抬眸去望,却见那四个侍卫怀中抱剑,正你推我搡的看热闹。 楚怀秀闷头一愣,一阵沉默传来。 谢宣似有所觉的回头一望,他似笑非笑的问道:“看过瘾了吗?” 几人面色一红,也不好意再躲着了,忙现出身形来,为首的是个娃娃脸,长得很白,说的一口中原官话,他挠挠头说道:“抱歉,我们无意打扰,只是想跟谢大人确认一下,咱们真的要从兀目横穿过去吗?如果这样,手里的通关文书要重新置办了,还有两三日的关口。” “嗯,确实如此,你们有什么难处吗?”谢宣平静的问道。 那四个人连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说着便跑开了,窜的比猴子都快。 楚怀秀一时又是羞赧又是哭笑不得,刚刚那人说的绝对是托词,他们就是来看热闹的,被抓包也觉得不好意思,这才胡乱扯了一番别的,哼! 她抬头看见谢宣平静的表情下,耳朵尖却要红的滴血,她还以为他不知道羞呢?原来也知道啊! 谢宣大言不惭的交流心得道:“这样的境况,只要你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歪理!歪理邪说,但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的道理。 另一个角落,四个年轻的少年叽叽喳喳的凑作一堆。 “大哥,还是你机智,要是我都不知如何应答了。”老四憨笑着说道。 “机智个屁,你猜人家看没看得出来我在胡扯。”那个娃娃脸笑骂道。 “不过我很好奇,能让楚将军变得像只乖猫一样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老三说道。 “说到此子那来历可就大了。”老二淡定的说道,然后详细讲了一番谢宣的光荣事迹。 “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其他人狐疑的问道。 老二碰了碰鼻子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我跟楚将军的副将比较聊得来吗?然后就得知楚将军有这么个无所不能的未婚夫。” “嘁。”老二说的冠冕堂皇,他什么心思大家都知道,军中有一多半儿郎都揣了那样的心思,女将军哎,谁不喜欢。 没想到人家早就有了未婚夫,他们这些小心思注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咯,今夜是四个少年听到自己心碎了一地的一夜。 不过能让主子特意派他们来保护的人,肯定是人中龙凤不错了,他们这一地的心碎的有理由,也情愿。 夜还很长,月亮被海雾一遮朦朦胧胧的,而大船却依旧昼夜不歇的前进着。
第97章 金府后院, 金长庆无精打采的歪倒在榻上,头上覆着白巾子,两眼泪淋淋的, 边哭边叹息道:“惠娘……” 他憾恨的拍了拍床榻,继续说道:“惠娘命苦啊!这么多年来拢共只得了一个哥儿一个姐儿,哥儿才中了状元,马上到了娶亲的年纪,一眨眼怎么就没了!怎么就没了呢!惠娘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的惠娘命苦啊!呜呜!” 周氏在旁边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头子, 你也别太伤怀ῳ*Ɩ 了。”话虽如此,她自己却哭的比谁都凶! 金氏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宁国府上下, 素白一片, 谢宣是个小辈, 又未成亲, 到头来连个守灵的都没有,只有几个小厮在灵堂里盯着替换引路香。 李从庚服侍在谢壑身旁, 尽心尽力。 “黄豆呢?”良久之后, 谢壑问道。 “炸飞了,毛都没找见。”李从庚说瞎话不带打草稿的。 谢壑:“……”那狗与宣儿成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黄豆炸飞,他儿倒留了个全尸,呵。 “谢叔叔, 节哀顺变。”李从庚煞有介事的安慰道。 谢壑又冷笑一声,一仰脖把碗里的药汤一饮而尽, 他哪里是悲的, 他明明是被那股死尸味儿熏的,洁癖犯了。 谢宣这狗崽儿, 别让他逮住,否则少不得要扒了他的皮!! 李从庚被谢壑冷森森的眼神吓到了,他嗫嚅了一下,终是没说什么,只拱了拱手便去外头操持“丧事”了。 卯娘哭的抽抽搭搭的,直言自己以后再也没有哥哥了。 李从庚看得不落忍,他刚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不适合再跟外男接触,他蹲在她的身旁往火盆里又添了几张烧纸,而后轻声说道:“莫哭了,我也是你哥哥,以前是,以后也是。” 这话说完,卯娘哭的更凶了。 李从庚:“……” 造孽啊!谢宣扔下一堆烂摊子自己跑了,却让他来收拾残局,李从庚认命的叹了一口气,谁叫他是谢宣的柱子哥呢。 李从庚又耐心的安抚好卯娘,这才来见惠娘,惠娘正在谢宣的院子里收拾谢宣的杂物,有衣裳,有书册,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 她抬头见李从庚来了,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这些衣物便罢了,只是书册丢了可惜,都是些绝版孤本,还有一些当世大儒注的经义,往后他也用不着了,你便拿了去吧,还望不要嫌弃。” 李从庚摇了摇头道:“阿娘,您以后便将我当儿子使吧,他不在了,再没人与我抢阿娘了,我替他孝顺您,伺候您。” “使不得,使不得。”惠娘直摇了摇头叹息道,“再没见过比他还狠心的孩子,或许是我的福分不够,命里是个没子的,贸然承了你的情,反而不好,天道也看不过眼去,再降罪个什么灾祸,叫你阿娘如何过活?!” 李从庚嗫嚅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便听伏远山来报:“夫人,绯衣使来府中宣旨了。” 惠娘放下手中的活计,只得前去看看,再怎么说谢宣生前也是官身,该有的哀荣也是有的,比如景元帝赐他翰林院庶吉士,银青光禄大夫,赐他紫金鱼袋,赐谥号文贞。 谢壑惠娘夫妇领旨谢恩! 颜老听说谢宣没了,是真心实意的病了一场,老人家在谢宣身上倾注的心血不可谓不大,然而最后犹如镜花水月一般,那孩子样样都好,就是命薄,天不予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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