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家在长留村。”惠娘道。 “嘶,是有些远,不大便利。”大娘遗憾的摇了摇头。 这时有几个来问价鲜花饼的,惠娘当即招呼了起来,一个五文钱。 大娘闻言抬头看了一下,什么样的点心要五文钱一块?!啊这……卖得出去? 正当大娘惊疑不定时,忽然听人说道:“小娘子,我可算找到你了,你还卖菌菇酱吗?” 正是前段时间把菌菇酱桶拿菜帮子刮巴刮巴也要买酱的客官,他回到家中发现如此好吃的菌菇酱根本不够吃,买多少都不够吃,抓心抓肝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摆摊。 惠娘闻言摇了摇头道:“今天不卖菌菇酱,卖鲜花饼。” 那人一呆,疑惑的问道:“鲜花饼是什么?” 惠娘毫不吝啬的掰了一点儿给他尝。 那人仔细品了品,一拍大腿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娘子这点心还剩多少?” “才开始卖呀。”惠娘不明所以。 “别卖了,跟我走吧,我们东家在筹备宴席,死活凑不出合适的八样果子盘,我看这个正好。”那人解释道,“就在不远处米氏木材铺,在下是店铺里的账房先生。” 惠娘垫脚看了看,那家店铺就在正大街上,顾客往来不少,她当即提起竹筐道:“先去看看再说吧。”
第19章 惠娘跟随那人的脚步,来到米氏木材铺的后门房。 “小娘子可否舍出一两块点心与我知会东家?”那人开口询问道。 惠娘拿出一张草纸,包了鲜花饼递与他后说道:“有劳了。” 那人略微点了点头,捧着糕点一溜烟儿的朝后院的主屋走去。 米氏木材铺主要做木材生意,前门脸留着给顾客进出,□□才是囤货和家小居住的地方,木材进出与日常生活的杂用都是从后门出入的。 惠娘站在后门房的窗口处,看到不少推着小木车的人进进出出,木车上都是些瓜果菜蔬和猪羊精肉方子,险险让人以为这不是做木材生意的铺子,而是吃食酒肆铺子。 路上听那账房先生说米氏木材铺的东家预备办宴席,果真不假,只是不知是因何举办宴席? 井边洗衣的仆妇似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自来熟的与她招招手道:“小娘子看着面生。” 惠娘背着竹筐走近说道:“听说府上正在置办宴席,在找精巧的面果子摆盘。” 仆妇了然,知道惠娘是做什么来了,她见惠娘穿着朴素,不禁摇头叹道:“东家有并宗之喜,有心办的体面些,咱们永宁县虽然也有不少糕点铺子,可做出来的果子品相太过粗糙,并不符合东家的心意。” 并宗在大齐腹地不算常见,但在西陲边地可是再正常不过了,西陲人丁寥落,除了旱疫之灾外还有兵燹之祸,寒门小户绝嗣的人家多了去了,便是丰裕之家也难免因为各种情况绝嗣,西陲人口流动大,近些年来又有朝廷不断迁民开边,有些将要绝嗣的人家便仔细扫听着,碰到合适的丁男便过继过来,承祀香火。 讲究些的人家,祖上传下族谱来,记录着族支的迁徙与来龙去脉,打个比方说,熙州有户姓刘的人家快绝嗣了,但这户人家是二百年前从扬州搬来的,若遇着扬州来的迁民里有姓刘的,而且双方都有过继意愿的,就可以并到熙州刘家来,此为并宗之喜,至于真的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那有什么重要的呢,即便有,二百年的光阴也早把这点子血脉稀薄了。 当然还有家里不缺子嗣的,并宗是为了推人出去服役等等,不一而足。 惠娘听得米家的仆妇这样说,显然以为自己手艺粗糙,不堪给米家供应点心,她抿了抿唇,笑道:“这样的好事儿,我原本是不敢想的,只是府上的账房先生说可以一试,这才跟了来等候消息。” 仆妇敲衣的手一顿,抬头问道:“可是姓张?” 惠娘点了点头。 张账房平生最大的特点不是账算的有多好,而是他馋,他巨馋无比,堪称永宁县一老饕,这人不仅馋,嘴巴还特别挑剔,若问他铺里的陈年旧账,他可能一时想不起来,若问他永宁县城哪家哪家的吃食地道,他门儿清。 若这小娘子是张账房举荐的,那想必是有两把刷子。 仆妇当即不敢轻视,正了脸色说道:“要并到东家来的小哥儿本是族里旧亲,年岁不大,是个念过书的,那日有私塾先生特意来检验过笔墨,道是个好苗子,东家这才动了心。”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往惠娘耳边凑了凑,将声音压的极低继续说道,“读书人要并宗,原是我们东家高攀了,由是这次并宗喜宴办的格外隆重。” 大齐人人尚慕风雅,读书人最是尊贵体面,若是他日能搏取功名,更是有了青云直上的机会,读书人再贫寒那也是读书人,商户人家再有钱也低着人家好几等呢,商户与读书人并宗在大齐腹地应该十分罕见。 难怪这米姓东家如此大张旗鼓,若那并来的子嗣将来能够考取功名,米氏堪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真真是抬了门楣的。 二人正闲谈着,见张账房急匆匆的走过来低声道:“小娘子,妥了。” 惠娘心中高兴,只是面上淡定,她真情实意的说道:“多谢。” 张账房见机将惠娘引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说道:“原本五分钱一块的点心,我给你讲到七文钱。” 惠娘立刻会意,她笑道:“多谢先生扶持,等结了银钱必少不了先生的好处。” 张账房红着脸道:“罢,罢,我能差你那几个钱吗?只是如此一来,咱们也算结下交情了,等小娘子日后再做了吃食,可否给我留一份,若碰不到我的话,就送到米氏商铺的后门房来。” 不算什么难事儿,惠娘应了。 张账房引着惠娘去厨房将鲜花饼卸下,足足有一百块,每块七文钱,一共七百文钱,惠娘掂着这沉甸甸的七百文钱,心里乐开了花。 她心想着出来这半晌,郎君与宣儿兴许回到她原先摆摊的地方了,这会子见不着人指不定要如何心急呢,她急忙提快脚步,鲜花饼卖完了,竹筐里空空的,她背着十分轻松。 正当她刚要跨出门去,后面有人喊她:“小娘子请留步!” 惠娘将跨出门槛的那只脚收回,而后转头看到张账房追了上来,她心里一紧,不禁问道:“先生何事?” “小娘子会做豌豆黄吗?”张账房跑的满头大汗,紧赶慢赶才追上了人。 惠娘闻言放下心来,回道:“会的。” 张账房不由分说将她往厨房里拽,边拽边解释道:“事急从权,小娘子莫怪,永宁县做豌豆黄最好的厨子老母新丧,顾不了这边了。” 豌豆黄也是席上八盘面果子之一,只是因为豌豆黄独特的口感,不能提前太久做出来,否则容易干巴,就不好吃了。 八盘面果子只有豌豆黄和杏仁酪是现做的,由同一个白案师傅负责,可惜这个师傅临了家里有事,来不了了,这可急坏了米府上下,惠娘在此契机下被抓了壮丁。 “我……我行吗?”惠娘讶异的问道。 张账房抹了抹满头大汗,安抚道:“小娘子先试试,府上还有其他厨子在试做,我觉得他们都不如你。” 张账房对她十分有信心。 “可是……”郎君和宣儿还在外面等着她呢,惠娘心里有些焦急。 “别可是了,小娘子,救急如救火。”张账房只差求爷爷告奶奶了,“你知道吗?这个白案师傅的酬金是二两银子,你若能中选,这二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那行吧。”惠娘想着,自己的鲜花饼能中选已是意料之外了,她虽然厨艺好,但也不能保证样样都能做的最好,只是盛情难却,关着张账房呢,她只得尽力一试了。 惠娘到厨房的时候,有两个灶台是专门匀出来做面果子的,其中一个上着蒸笼正在蒸东西呢,另一个被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把持着,旁人不得靠近。 她不知道那汉子是何来历,只是周围有不少师傅宁可领着泡好的豌豆,在一旁等着蒸笼里的东西蒸好也不去说动那汉子让让,便知此人不好惹,她亦往后靠了靠。 一旁的厨娘看着她瓢里的豌豆,不由问道:“妹妹也是来试做豌豆黄的?” 惠娘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语什么。 “妹妹是哪家糕点铺的?”那人又问道。 惠娘摇了摇头道:“我是长留村的,不在城里的糕点铺做工。” 那厨娘看了看渐渐升高的日头,不由说道:“做这东西可费功夫,妹妹不在县城住,少不得归家晚了,路途远总归是不方便的,妹妹排在我前面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将声音抬的高高的,许多人闻言朝惠娘看过来,连那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也似是抬起头来朝这边望了一眼,厨娘看似好心好意,不过是觉得惠娘着急回家等不及了,要做出头鸟跟这汉子理论一番,她跟在后面白得便宜又不用得罪人岂不两全?! 惠娘岂看不出她的算计,她连忙后退两步,躲过厨娘抓过来的手道:“还是不好,大家都要用灶的,我知道这位姐姐心里急,怎敢因为自己的原因就占先呢?这不妥当,我于心不安。” 惠娘一句话就将自己摘了出去,既点明大家都在等,不止她一个人等,又点明厨娘心里急,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她不好破坏规矩,一句话既提醒了霸道灶台的那位,又不引众怒,还将厨娘的险恶用心点出来,处理十分得当。 那厨娘狠狠剜了她一眼道:“乡野村妇也懂得做精细糕点?!白白浪费功夫。”典型的欺软怕硬,还耐不住性子,惠娘懒的理她。 可那厨娘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她问一旁的管事道:“能不能给我个炭炉,我去一旁生火煮豆?” 哄堂大笑! 那厨娘憋的脸色通红,不明所以。 管事深吸一口气道:“蠢材!你知道东家做甚生意的?还敢去一旁生火?!”木材可最怕见火了。 这时,那膀大腰圆的彪悍汉子一颠勺,他做的东西出锅了,而后他叉腰一指,瓮声瓮气的说道:“最后边那个小娘子,你过来!” 众人齐齐回头看,惠娘也跟着回头看,哦,发现自己就是最后一个,那人指的是她。 她心里顿时忐忑起来,人生地不熟的,并不想惹这人,她拿手指了指自己道:“我?” “恁的呆娘子,就是你!”那人回道。 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 惠娘端着一瓢泡好的豌豆走上前去。 那汉子说道:“你离家远,你先用。” 惠娘错愕。 那汉子咧嘴笑了,低声道:“你就是张账房介绍来的?会做菌菇酱和鲜花饼的那个?” 惠娘点了点头,承认了。 “那我认得你!”原来这汉子是米府里的厨子,这灶台上的事儿大多归他管,包括此次的宴席,他吃过惠娘做的东西,十分认可惠娘的厨艺,这才愿意让她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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