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叹了一口气,开始惦记自己家的牛,若媳妇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气得不跟他过了? 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惠娘听说李大家的遭遇后,心里急得团团转!等官府的差役来搬东西,交的就不仅仅是青苗钱和利息钱,还有罚款,官府那群人还不像抄家一样想搬什么就搬什么?! 别的她都没往心里去,只是郎君的书不能被人夺走,这是她的底线。 谢壑安慰道:“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切皆有可为。”
第28章 一个月后, 惠娘一家搭谢老汉的牛车去县城茶楼送点心,攒的钱差不多了,顺便挑个小羊羔抱回家喂养。 二十多里的山路, 一行人为了赶路起了个大早,谢宣坐在他爹怀里困得打盹儿,谢壑伸出一只手来摊平垫在他的小脑袋下,防止磕了碰了惊醒他。 突然前面的路上传来一阵啼哭吵闹,尖锐的声音刺破朦胧的晓色, 路上呼啦啦的堵满了人, 吵吵嚷嚷的,低声咒骂的。 拉车的黄牛怔住, 一步也不肯朝前, 谢老汉下车打探情况, 谢宣此刻亦清醒了过来, 好奇的抬头张望,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 兜头被一个斗笠罩住, 眼前蓦然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谢宣刚要挣扎,被他爹紧紧按住:“别动!”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惠娘的手下意识攥紧谢壑的胳膊,她眼帘垂下, 识趣的不再看那群人,唇色微微有些发白。 闹哄哄的人一直不曾散去, 前去打探消息的谢老汉叹息的将牛车扭到一旁, 拉着牛躲远了些,站在一棵大柳树下等着那群人离开。 “老头子, 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薛氏低声问道。 “吊死了,一家八口。”谢老汉摇了摇头说道。 薛氏嗫嚅了一下,声音有些发抖,她一向心善,最是听不得这些信息,闻言又道:“是什么过不去的大事?非得走这条绝路。” 谢老汉倒是抬头瞅了谢壑一眼道:“青苗钱闹的,听前面的人讲这户人家本是村里的上等户,因为给别人担保了青苗钱,到期别人耍无赖,还不上,官府的人只能将这户人家的家产充公,这家户主想不开,趁着夜色一家老小吊死在了路边,村边那户便是借青苗钱不还的人家,推门就看见了这惨状,据说那户人家的婆子一推门也给吓了过去,没救过来。” 本来惠娘只是看到上吊人的惨烈死相,一时心里受到冲击,有些胆颤,可如今谢家阿叔一提青苗钱,她几乎瞬间想到了李大家,李大家上季借的青苗钱也该还了! 上个月若不是雨水大,冲塌了李大家的一座山头,那座山头开垦早,去年秋就播了麦种,今年五月该打粮了,一场雨过后,山塌了一大块,什么都没了,李大家这青苗钱大抵也还不上了。 惠娘瞬间打了个寒颤! “郎君……”她微仰着头看谢壑,谢壑眼神安抚了她一下,轻轻摇了摇头道,“无妨。” 薛氏犹豫了一下,开口叹道:“咱们村里那个李大,实在是不好相与,若是踏实肯干的人家,周济他些银钱,来年丰收还了倒也无妨,只是李大有那么个赌癖,接济不成反被黏上就吃力不讨好了。我听说他家借了两季的青苗钱,又被雨水冲塌了一座山头……” 薛氏的话音未落,便有两个官差骑驴过来,道上尘土飞扬,官差手里拿着一册本子勾勾画画,对前面的惨状充耳不闻,依旧急催青苗钱,对还不起青苗钱的人家,抓鸡捉狗,田地家产充公。 “大褚村这两日就要完工了,接下来便是长留村了。”官差骑在驴上念念叨叨道,“怎么这一季的青苗钱这么多户拖沓着尚未还清?若是烂了账,县太爷那里可不好交代啊。” 与他同行的官差若有所思的回道:“无妨,有上等户做担保烂不到你我二人手里,再者说实在不行再问朝廷要人迁边也是可以的,天高皇帝远的,我们只做好手头分内之事即可。” 二人身后是大褚村的牛车,拉的是充公的破衣烂套,锅碗瓢盆等物。 在那牛车之后是个干瘦的妇人坐在黄土路上歇斯底里的号哭道:“天杀的老天爷,不开眼啊!旁人借的青苗钱还不起,抄我的家干什么?!是逼老婆子我回头也吊死吗?!这日子没法过了。” 尖哨的哭声令人毛骨悚然,吊死在路边的一家八口被人从绳子上解了下来,在不远处挖了个大坑一道埋了,连卷裹身的破草席子都没有,亦没有过丧事,一是没亲近的人了,二是谁家也没这个闲钱办事。 兔死狐悲,一个低矮的坟头堆好了。 谢家的车可以重新赶路了,几人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惠娘默默的想:李大家是个老大难,一保一甲里出这么个不过日子的破落户,早晚也得把别家日子拖垮,今日之事像面镜子一样,仿佛照见的是她们的未来。 郎君若能参加科举还好说,自己家免租免役,亦有法子逃脱出李家的阴影。可如今…… 哎,努力过来过去,还要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这可如何是好?! 谢壑垂眸看着怀里的儿子,经过刚刚那一遭,小儿神色恹恹的,半晌后方才试探的问道:“这些日子柱子娘和柱子爹一直在吵架,柱子说他大伯家怕是还不起青苗钱了,官差会来抄家的,我们家也会被抄吗?” 在场的大人神色一滞,无人应答。 永宁县城近在咫尺,大家验过过所之后,一一排队进了城,薛氏走在最后面张了张嘴,到底是想说些什么,只是一时没好意思张口而已。 这次谢老汉进城是去官衙里报名参加县试。 两家人在县衙处分开,惠娘一家去茶楼送点心。 今日得到的点心钱不少,合着前些日子一直攒着的银钱,足足可以挑个上等的小羊羔了,可一家人俱都面无喜色。 路上耽搁了一下,惠娘一家从茶楼出来时已经临近晌午,惠娘想着自己养羊的经验并不丰富,不妨去找薛氏帮忙来挑,在此之前两家人先汇合在一处吃顿馄饨。 惠娘三人在约定好的地方,左等右等还是没等来薛氏夫妇,无奈只得去县衙处找寻,却见这对老夫妻正坐在县衙不远处的大槐树底下哭。 上前一打听,却得知谢老汉跛足,不符合县试报名要求,而他的军户未销,必须出人考试,军令如山,不得违抗,这就离谱了。 谢老汉户籍底下就他一个男丁,他去哪里找人替他考试?! 老两口愁出一口燎泡。 薛氏见到惠娘眼睛一亮,她将惠娘拉到一旁道:“惠娘,老婆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阿婶请讲。”惠娘道。 “谢郎君他报名县试了吗?”薛氏急问道。 惠娘眼神一暗,摇了摇头。 薛氏大喜,她期期艾艾的问道:“能不能……让谢郎君替……” “恐怕不行。”谢壑出声道,“非是小子不愿,实在是情非得已。” 县衙门口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谢壑寻了个安静的饭馆,点了几道可口的小菜,一行人边吃边谈。 谢壑并没有夹菜,只是手中握着一盏温热的茶徐徐说道:“我们两家来往甚密,阿叔阿婶亦不是藏奸之人,今日我不妨交个底,我出身临安谢氏,是临安侯谢靡的第七子。” 薛氏夫妇闻言一震,眸中神色愈发灰败。 “只不过我乃家族弃子而已,如今已脱离原籍,自立门户,但陕甘道学政是我亲兄,他在熙州一日,我便永无机会参加科举,所以……不是我不愿帮二老的忙,实在是爱莫能助。”谢壑神色淡淡的说道。 豪门恩怨不是他们这种寒门小户所能理解的,谢老汉长叹一声,不知所措。 薛氏揪弄着衣袖,沉默半晌方鼓足勇气提议道:“既然如此,谢郎君有没有并宗之念?!” “薛氏!”谢老汉大喝一声,试图制止自家老太婆的话头,她可真敢想!那是凤凰窝里掉出来的金疙瘩,岂是寒门小户可觊觎的。 薛氏不顾自家老头子的喝止,又继续道:“长留村里有李大家,并非安宁长久之计,惠娘每日辛勤劳作亦不愿自己攒的家当不知哪会儿便充公吧?只有并宗军户才能脱离原有的保甲,虽然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侯门里的弯弯绕绕,可那做什么学政的大官亦是因为你是侯爷的儿子才下死手压制你,若你不是了,他调任了,以后并非没有你的出头之日。” “当然,也有缺憾,长留村只有二十亩地的屯田,并过来之后,虽然宣哥儿还没成丁,可依旧得多拿谢郎君一份租子,既每年多纳十五石的粮食给军中,不过无妨,我有些私房钱,可以去别处买些地,倒也能将日子互拉着过下去。”薛氏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吐露完毕道,“我的夫君有哥仨,夫君是老大,我们早些年有一个儿子,后来从军战死了,二弟家是两个女儿,皆已经出嫁了,只有三弟从军的时候尚未娶妻就已战死,若能并宗的话,谢郎君可并入三弟那一支,无妨,我们三兄弟没有分家,都是一样的。” 这样一来,谢老汉夫妇只是谢壑名义上的伯父伯母,称呼什么的并不尴尬。 “虽然军户需要服兵役,出生入死的可怖,只是现在朝廷不对外用兵了,军户人家主要是屯田,而且将来谢郎君科场有名的话,能立即脱离军籍。”薛氏继续说道。 她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可见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不是存了一天两天了。 谢壑沉默良久,他垂眸看了谢宣一眼,然后拾杯轻啜一口香茶,饭桌上菜香袭袭,但无人举箸,所有人都在等谢壑的答复。 片刻后,谢壑哑声道:“好。” 谢老汉蓦然睁大双眼,他没料到谢壑真的会答应,世家公子心气高傲,怎肯轻易改弦更张?!他连连说道:“好……好……委屈你了,好孩子。” 谢壑心中蓦然一顿,他摇了摇头道:“算不得委屈。”家世显赫又怎样,那些所谓的亲人不照样将他踩入烂泥里吗?! 薛氏松了一口气,压在心中的大石头瞬间放下,她抄起手边的竹筷给谢宣夹了一箸可口的小菜道:“乖孙,多吃点儿!” 谢宣埋头干饭,惠娘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谢壑,谢壑给谢老汉和薛氏各自布了菜,亦给惠娘夹了一箸她最爱吃的清炒虾仁。 吃过饭后,薛氏跟惠娘、谢宣去行市挑选小羊羔。 谢老汉和谢壑赶去屯所办理户籍,屯所亦在永宁县城内。 其实军户人家并宗,屯官们是鼓励的,前些年大齐战乱不休,军户锐减,军力是有所下降的,并宗之事有利于补充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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