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寻常人家嫌弃军籍,轻易不肯并宗,大齐腹地的将领们也说不过文官们,导致军户待遇低下,一直倍受歧视,当地官员亦轻易不肯给百姓办理这样的事儿。 可在边地就不一样了,这里离西秦人很近,很多事都是军将们说了算,有人想办理并宗,也极简单的很。 屯所内,年轻的文书正在整理军籍册子,半晌后长舒一口气,对下首的文士抱怨道:“郑启可真是鸡贼,汴梁拨到熙州的军户皆是些老弱病残绝户之类的,到时候战事一发,吃亏的还是大齐。” 那文士冷笑道:“郑启是临安侯的狗腿子,这件事儿若没有谢靡的暗示,他如何会这样嚣张?!” 那文书摇了摇头道:“我父已尽量避免党争了,一退再退,只是这样妥协下去,越会被临安侯为首的保守派认为我父软弱可欺。” 那文士道:“但凡相公进一步,便落入党争的陷阱里,之前惠宗朝那场新政匆匆一年就夭折,便是吃了党争的亏,相公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文书敲了敲案上的公文道:“熙州的军户摸底,不容乐观啊!” 二人正谈论着,外面的差役忽然进门禀告道:“蔺文书,有人来办并宗之事,这是相关说明。” 蔺冕摊开单据一览,不禁一怔,叹道:“好字!好字!” 裴逸安凑上前去,迅速一扫道:“哦?原来是熟人,快办,快办!” 蔺冕凝眉道:“怎么?你认识?” “新交的朋友,他这是终于想开了,不容易。”裴逸安道。 蔺冕素知裴逸安自恃身份,很少结交寒门子弟,一时对这个叫“谢壑”的人产生了兴趣,他揶揄道:“到底是何等龙章凤表的人物能被你称为朋友?” “少打趣我,我不信你看不出这字有陆氏的影子。”裴逸安道,“他爹你也认识,刚刚还吐槽的欢呢。” “什么?临安侯的儿子?”蔺冕惊了! 裴逸安将他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蔺冕,蔺家个个都是君子作派,干不出落井下石的事儿来,听闻这段公案之后,一拍桌子道:“谢靡真是……一言难尽。” 蔺冕知道临安侯谢靡在京城的那几个子嗣,在临安的子嗣倒不清楚,谢家那几块料,蔺冕摇了摇头,不提也罢,原来谢家不是没人才,只是容不下,真是家族衰亡都是从内部开始败落的。 蔺冕大笔一挥,将此事办好,裴逸安瞅了瞅,对下面的人说道:“谢壑在长留村的那两座山头也无偿划过去吧,谁让他是我朋友呢。”论理山头属于官府的,谢壑改籍需要归还这两个山头的,只是这不过是裴逸安一句话的事儿,他乐得卖谢壑这个好。 蔺冕眨了眨眼道:“看起来还挺投脾气。” 裴逸安道:“有时间给你引荐,他可跟临安侯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第29章 片刻后, 屯所的差役拿着办理好的凭证交给谢壑。 谢壑随手翻了翻,见原先做为民户分得的那两座山头,官府没有收回去, 还属于他,他不禁一怔,抬眸问道:“劳烦问一下,这里是不是弄错了?” 差役想着刚刚裴主簿的态度,这会儿对谢壑的问询, 恭敬耐心了许多, 他忙道:“没什么,此事是裴主簿和蔺文书做的主。” 谢壑点了点头, 心道:还真是凑巧。而后将裴逸安的人情记在心里。 谢老汉挠了挠头道:“此事已办妥, 左右来县城一趟, 阿壑不妨将县试的名报上, 他们应当没什么理由拒绝了。” 谢壑心头一紧,有些抵触。但转念一想, 有些事是逃不掉的, 行不行的且试一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不能因噎废食。 谢老汉见他面色松动,暗自一喜,他拘谨的说道:“我的三弟叫谢徽, 我爹叫谢致,我爷爷叫谢昉, 是这么个音, 具体哪个字我也不清楚,不过户簿上有写, 你一看就明白了。” “嗯。”谢壑轻轻点头应道,报名县试是需要填写祖上三代的。 今日坐镇报名处的文书是新来的,没见过谢壑,不知道谢壑曾经报过名,只是被谢京撕了报名单。 他早上因谢老汉是跛足,拒了谢老汉的报名,这会儿见谢壑来报名,他不禁笑着对谢老汉说道:“你有侄子,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来凑什么热闹?!”边说边把谢壑的报名单归了档,然后叮嘱道,“年前来一趟县城,看县学门口处的公示名单,若在列便是通过了报名,若不在列便是有些问题需要处理,莫忘了。” 谢壑谢过那人之后,便与谢老汉出了县衙。 此时的牲畜行里,薛氏已经替惠娘挑好了小羊羔,肥嘟嘟的,十分水灵。 薛氏抱着小羊羔,惠娘抱着谢宣,谢宣嘻笑着摸着小羊羔背上的软毛,开心极了,口中连连学小羊羔咩咩叫,玩得不亦乐乎。 薛氏的心里也好久没这么欢快过了,比起抱着小羊羔,她更想抱乖孙孙,她抬头看向惠娘提议道:“并宗到底是桩喜事,我做东,今天咱们多买些菜肉回去好庆祝庆祝。” 惠娘笑道:“哪能让您掏钱,我来吧。” “一家人莫说两家话,这哪有让你们小辈掏钱的理?快莫争论了,还是我来吧。”薛氏笑道。 惠娘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酒肆道:“那我打两坛好酒。” 薛氏道:“好嘞,就这么说定了。” 娘仨打了酒,买好了菜肉,正要往县城门口走呢,便见谢老汉驱车过来,谢壑帮着她们将东西搬到车斗里,谢宣要搂着小羊羔坐。 谢壑长手长脚,揽着儿子与羊羔。惠娘和薛氏一人抱着一坛酒,生怕路上颠簸把酒坛磕碎了。 一行人准备好了,正要出城门呢,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谢壑的名字,谢壑转头一看,是裴逸安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一位颇为俊秀的年轻郎君。 谢壑整袍下车,郑重作揖道:“今日多谢裴兄相助。”他是指那两座山头的事儿。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裴逸安摆了摆手说道,“刚刚公务繁忙,未曾抽空一见,这会儿下了值正好赶上,也是凑巧。” 他看了车斗里的瓜果蔬菜一眼,有些了然,然后道:“不知谢贤弟将酒席开在哪一日?” “三日后,正好休沐,若裴兄有空前来,再好不过了。”谢壑道。 “一定一定。”裴逸安顺势引荐道,“这是蔺冕,在屯所里做文书事宜,这次贤弟之事多亏了他。” 谢壑朝他点了点头道:“还请蔺文书一同赏光。” 蔺冕好奇的打量着谢壑,听谢壑之言后道了一声:“自然。” 他往日在汴京的时候,是见过临安侯谢靡的,有一说一,谢靡也算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总给人一种花架子的感觉。 但谢壑不会,粗衣布裳也遮掩不住灼灼风华,怪道眼高于顶的裴逸安肯上赶着结交,确实一表人才,他又想起自己见过谢壑亲笔写的单据,听说谢壑师从江南陆氏,心里更是郑重了几分,说来汗颜,当年他父亲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去陆家拜师,只有惊才绝艳的大哥被陆氏挑中,他也很想知道,陆氏看上了谢壑哪里?他又是何处及不上了?! 好奇!十分好奇! 薛氏夫妇见了当官的,下意识敬畏拘谨,见有谢壑自如应对,心里的紧张戒备渐渐放松了些。 惠娘亦跟老两口站在一处,谢宣的注意力都在新买的小羊羔身上,这会儿见了有过几面之缘的裴逸安,亦站在车斗里随心招呼道:“裴伯伯好呀,什么时候来我家玩呀?” “过两天就去。”裴逸安笑道。 “那裴伯伯可有口福了,你爱吃什么告诉我,我请阿娘做。”谢宣十分大气的喊话道。 “那日的杏仁酪好吃!”裴逸安真就点上菜了。 “好嘞,伯伯来我家的时候带壶新鲜的牛乳来,到时候就有美味的杏仁酪吃了!”谢宣笑道。 谢壑抬手轻轻敲了他的小脑袋一下,然后说道:“胡说八道。” 谢宣也不反驳,只将脑袋埋在小羊羔的颈前,咯咯直乐。 稚子憨态可掬,逗笑了一群人。 谢宣这一番话倒提醒了裴逸安,如今谢壑生活拮据,还真不一定买得到好牛乳,无妨,开宴前一天他命人将上好的南杏仁和鲜牛乳送去长留村便是。 几人又寒暄了一阵子,这才作别。 蔺冕看着远去的牛车感慨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裴逸安意味深长的看了蔺冕一眼道:“他可不是孔颜乐处。” “哦?”蔺冕来了兴趣。 裴逸安牵着马往城中走道:“三日后你便知晓了。” 蔺冕:“……” 三日后,休沐。 常来谢家走动的军户们听说两个谢家并了宗,顿时喜乐参半,喜的是谢老汉家终于摆脱了绝户的窘境,忧的是就二十亩的屯田,之前也只够出谢老汉一个男丁的赋税,谢壑怎么办? 军户男丁一年出十五石粮食交给军中,这不是个小数目。 长留村没了多余的屯田,其他附近几个村落里的屯田也都一一分清楚了,都是有主之地,便是买地也不好买,即便买到了,离长留村太远,交给佃农种又不划算,也是挺愁的。 不过,谢老汉一家不拿这当难事儿,他们亦不好多说什么,如今两家并作一家,两家又相邻,便不再合适走两个门了,那群军汉做主,将两家的隔墙痛快拆掉,又重新归置了大门的位置,几个汉子哐哐一顿干,没用半日就把活干好了。 他们用小推车将多余的墙坯推走,刚将院落收拾利落了,裴逸安与蔺冕便骑着高头大马来到长留村。 谢老汉主动接过来二位贵人手中的绳缰,将这两匹马拴在不远处的树下吃草。 谢壑将他二人迎入后院的书房中,三人在书房中说话。 惠娘沏了一壶茶进来,便退下了,去院里和薛氏一道准备今日宴席上的菜肴。 柱子见谢家这边实在热闹,他爬上墙问道:“阿宣,你们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吃席来了。”谢宣神秘兮兮的说道。 柱子纳闷:“这不年不节,没婚没丧的吃什么席?”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席,有很多好吃的,你来不来?”谢宣问道。 “来!咱娘做好吃的,我必须得来!”柱子说着,小腿一迈,噌的一下子跨过墙头,跑到谢家这边来。 两个皮小子又凑到了一堆儿,一起瞄上了门外的那两匹高头大马,他们好奇的围着两匹马团团转,想骑又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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