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冷冷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施施然回到了官家新赐的宅子里,预备预备要继续出征了。 却说永宁县城遭了鞑子劫,沿途村落也有一些受到了骚扰,被鞑子这么一闹,永宁县空出不少土地来,又达不到继续从内地迁民的地步,便由官府做主,将这些地以相对公平的价钱卖了出去。 谢家又买了三个山头的山田和二十亩良田,家中土地翻了一番。
第43章 好好的上元节庙会没看成, 差点还遭了无妄之灾,自正月十五从县城回到长留村后,谢宣一直闷闷不乐的, 甚至晚上还会从噩梦中惊醒,有时哭着要阿爹,有时哭着要阿娘。 谢壑索性在前院外间的屋子支了个床榻,守着他们母子睡。 薛氏一看这也不是长法啊,别是给小儿惊了魂吧?用了不少土法子给谢宣收惊, 只是效果一直不太大, 薛氏急坏了呀。 谢老汉一合计,小儿元气弱, 阳气不足, 那日又无端见了那么多血和残骸, 吓到了也是有的。军中都是男人, 血气方刚,刀戟煞气可压制一切邪祟之气, 每逢他进城的时候, 都会带着谢宣去屯所里绕一绕,看看将士们持戈练兵,排演军阵。 还真别说,谢宣看过一次,精神头儿好过一次, 只是进城的时候还是不大乐意,不像先前那样, 一说进城就乐乐呵呵蹦蹦跳跳的开心。 颜斐听说之后, 生怕自己的小弟子被吓出个三长两短来,他一琢磨永宁县屯所这才多少兵, 要看就去熙州大营里看呀,他正好有个弟子在熙州大营做武功郎,熙州军的统领又是与颜家有世交关系的楚家子,一来二去,他去熙州大营也有些便利。 颜斐打点好一切,便预备抱着谢宣去熙州大营住几天,谢家自是感激不尽。 谢宣坐在颜斐的马车上,对即将到来的行程感到十分好奇,路边的景色渐渐不再是他所熟知的样子,但远处依旧是群山绵延,永无止境,又似乎跟长留村到永宁县城的路途没什么不同。 谢宣牛车坐的多,马车坐的少,马车比牛车舒适很多,少了很多颠簸,不过要看路边的景色需要掀开车帘,有些麻烦,但谢宣此刻正新鲜着,不怕麻烦。 马车从早赶到晚,终于到了熙州大营。 楚怀秀一早得知谢宣要来,盼了一整天。 马车一停,谢宣就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迎头看到了向他招手的楚怀秀,他亦笑着跑过去。 楚怀秀依旧身穿一袭青色窄袖小袍子,腰间配着一把特制的小短剑,脚蹬一双利落的鹿皮六合靴,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剑童。 两个孩子乍一见面都非常兴奋,手拉着手又说又笑的,谢宣觉得手中有异,低头一看,见楚怀秀手上裹着薄薄的纱布,他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楚怀秀当即把纱布拆了,将扎满针眼的小手在谢宣面前晃了晃说道:“我娘就是爱小题大做,不过是学绣花扎了几个针眼,不是什么大事!” 比起楚怀秀绣花被针扎,楚怀秀竟然会去学绣花更令谢宣震撼。 楚怀秀摆摆手,毫不在意手上的针眼:“我爹答应我了,只要我学会绣荷花,他就允我跟人学武。” “学武做什么呢?”谢宣问道。 “砍敌人狗头。”楚怀秀说道。 “话说,你见过砍头吗?”谢宣唇色微微发白,轻声问道。 “没见过,但我见过被砍下来的头。”楚怀秀凑到谢宣耳边小声说道,“熙州大营里专门有一个营房是存放敌人脑袋的地方,以便将士们记军功,过段时间就清理一次。” 谢宣震撼了,没想到军中还有这样的地方。 “我听阿爹讲,永宁县遭了鞑子?”楚怀秀好奇的问道。 “嗯。”谢宣应道。 “那你杀鞑子了吗?”楚怀秀又问。 谢宣一下子哽住,没被鞑子杀就已经万幸了,虽然当天他从县城回到家里后没什么感觉,可依旧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甚至夜里还会被吓醒,他也不想害怕,可恐惧是无法自控的,白天还能强装无事,等到了晚上就现了原形,尤其是睡觉的时候,爹娘他们很担心,所以才同意颜老带他来这里。 楚怀秀见谢宣沉默了,她十分豪爽的拍了拍谢宣的肩膀道:“是不是不会?我教你!” 谢宣扬眉道:“你不是也不会?” 楚怀秀拍了拍腰间的短剑道:“问题不大,我知道谁会,随我来。” 两小只在军营里钻啊钻,钻啊钻,像两条小泥鳅一样,来到一处军帐前,楚怀秀低声道:“就是这里。” 两小只偷摸的掀开一道帘缝,里面有一道瘦削的身影在伏案写着什么,帐中昏黄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带着厚重的味道。 那人耳力很好,两个小人儿还没靠近他的军帐时,他便听到了响动,他故作不知,笔下依旧继续写着。 等了半晌,两个孩子胆子竟然大了起来,掀开他的军帐悄悄偷瞄他。 闻人驰低咳一声,示意他发现他们了。 楚怀秀咧嘴笑了,索性拉着谢宣一同进帐去:“牧川叔叔晚上好啊。” 闻人驰合上书册,抬眸问道:“这么晚了,怎的还到处闲逛?一会儿你阿爹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他才不会找我呢。”楚怀秀凑到闻人驰跟前道,“牧川叔叔,你教我们一招砍鞑子的法子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性子素来刚强的小姑娘,只有在磨人学武的时候,才会撒娇卖萌。 闻人驰还未成家,也没养过孩子,哪里受得住小姑娘的这番磨蹭哀求,然而他心是软乎乎的,说出口的话却是硬的,只淡淡的两个字拒绝道:“不行。” 楚怀秀撒娇不成改耍赖,耍赖不成改撒泼,她小身子一扭,坐到了桌案上:“牧川叔叔,你就教教我吧,就一招,好不好,师父,爹,亲爹!” 闻人驰眉脚一跳道:“你浑喊什么,小心你爹听到揍你!” 楚怀秀破罐子破摔,索性横躺在书案上道:“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是我师父,休想抵赖。”一副强买强卖的霸道模样。 谢宣的嘴巴惊讶的张成鸡蛋形状,这个叔叔他见过,就是那日救了他和阿娘的大将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楚怀秀见闻人驰态度实在是坚决,她胖嘟嘟的小手一指,指着谢宣退而求其次道:“不教我教他总可以吧,他上次就碰到了闯进城去的鞑子,一两次能逃脱尚属运气可嘉,但不能每次都凭运气行事吧。” 谢宣十分乖觉,他咔嚓一跪,利索的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他不是鲁莽,因为眼前这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每当午夜惊醒,他缩在阿爹阿娘的怀里,只有回忆起那个大将军手中滴血的剑时,他的心神才会安定下来。 闻人驰:“……”两个瞎胡闹的小鬼! 谢宣和楚怀秀被人提出闻人驰的营帐时,谁也没有死心,反而有愈挫愈勇之势。 夜渐渐深了,熙州大营里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放缓了脚步。 楚怀秀和谢宣要好的不行,晚上也睡在一个营帐里。 忽而,一阵枭声掠过营地,谢宣乍然从睡梦中惊醒,恍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娘……”他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前方,然而并没人应答,他可怜巴巴的缩在角落里轻声啜泣。 楚怀秀听到哭声后,迷迷糊糊的醒来,她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会儿,出声问道:“谢宣?” 她摸索着找到靴子,穿好之后下榻嘚嘚嘚的跑到他的榻前,摸了摸他的小手,手很凉轻轻颤抖着。 她转身命守夜的人点亮灯烛,看着偷偷哭的惨兮兮的谢宣道:“你是不是在害怕?” 谢宣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强撑着说:“我没有在害怕。” 楚怀秀理解,她见过新兵第一次见血的模样,这时不能强行跟他争辩什么,只顺着他说道:“你只是有些不适应,没有在害怕。” “嗯。”谢宣赞同。 楚怀秀咬了咬牙说道:“穿好衣裳,随我来。” 两个小家伙裹巴的严严实实,悄悄溜出了大帐,楚怀秀道:“我爹爹的长戟见过血的,我每次怕了,搂着它睡觉就好了,我带你去搬它。” 两只小人儿哪里搬得动战戟,他们这一翻走动,惊动了一向浅眠的闻人驰,闻人驰披着一件墨色披风走出了营帐,见状将两个小的招至眼前问道:“多早晚了?还不睡?” 楚怀秀道:“我们要抱着爹爹的战戟一起睡。” 闻人驰纳闷道:“为什么?” “那样就不怕了呀,谢宣被噩梦惊醒了。”楚怀秀理所当然的回道。 闻人驰垂眸见谢宣红肿着一双眼睛,在夜色的映衬下那双凤眼越发的灵秀明亮,确实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关于谢宣的到来,闻人驰是听到一些风声的,看来颜斐是真的中意这个弟子,才会如此上心。 这么小的年纪便遇到了鞑子杀人夺货,难为他了。 闻人驰略一思索说道:“战戟太沉了,还容易伤到人,不适合抱着睡觉。”说罢,他从长靴内侧抽出一把造型古拙的匕首来,刀鞘是镂空的葡萄藤花纹,材质看上去似铜似金,匕首却是雪亮的,中间有一道乌黑乌黑的凹槽,把手处却阴刻着一组威风凛凛的麒麟踏火图,另一面写着镇厄两个字,说是匕首,更像是一把短剑。 他将此物递到谢宣跟前道:“此物名为镇厄,拿块红布包裹了放在枕头底下就不怕了。” 谢宣仰着头问道:“它沾过鞑子血吗?” 闻人驰点了点头道:“沾过。” 谢宣满意了,伸手拿起那把镇厄道:“将军可以教我抽出此物的招数吗?只一式就行。” 闻人驰比量了比量谢宣的身架,选择了一招最能出奇致胜的招式教给他,谢宣站在平时将士们练刀剑的假人旁,一遍一遍试着抽出匕首,刺向假人。 他的身量还小,够不到假人的脖颈,便斩假人的腰腹,一遍遍的试练,从各种角度,以各种形式去戳刺,手法虽然稚嫩,却逐渐的精准,他并不贪多,只要了这一招,锲而不舍的练。 闻人驰眸间逐渐染上认真的神色,他乐得在一旁指导,告诉谢宣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末了,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宣。”谢宣答道。 闻人驰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颜斐为何会将此子看得比金玉还要贵重,这世上有的人面对惊惧会陷入混沌之中忘记挣扎,浑浑噩噩,这样的人很多。而有一种人,却能从惊惧之中逃脱出来,学会反击,这样的人却是凤毛麟角的。如此小的孩子,直面屠戮,害怕是很正常的,甚至吓到惊厥也是有的,但谢宣的怕不是怕刀怕血怕死人,只是担忧自己面对屠戮时没有足够可以反击的能力,如此早慧的孩子,好好养,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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