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宣儿——”谢壑继续找寻着,心中愈发愧疚自责,当初为什么没有陪伴着他们母子? 昏暗的地道里,谢宣蜷缩在阿娘怀里,他的耳朵突然抖了抖,貌似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他刚欲挣扎着爬起来,被他阿娘一把扯住。 外面的鞑子还没走干净,她们现在出去撞上鞑子无疑是死路一条,然后就这瞬间的响动,还是没有逃过鞑子的耳朵,有人大声叽里呱啦的叫着什么,朝这边走来。 瓮缸被人用砍刀劈碎,细沙似的尘土往下抖落,混着碎掉的瓮片,地道里的人瞬间被发现,那人见惠娘生的美貌,立马起了歹念,他高高的举起屠刀,欲要把不相干的人都屠戮干净,然后再行歹事。 然而下一瞬,一股温热的液体猛然扑了惠娘一脸,咸腥之气十分霸道的往惠娘鼻孔里钻,她瞬间骇然的跌坐在地上。 “抱歉,还能起来吗?”一道如霜似雪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凛冬的寒意,然而幸好只是寒意,没有恶意。 惠娘回过神来往洞顶处一瞧,是个容颜冷艳殊绝的男人,穿着齐制明光铠,分明是大齐的将军,她眨了眨眼,慌乱的心瞬间冷静下来,呆呆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谢宣被惠娘死死的护在怀里,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和一股腥气,他心中暗道:谁在这里撒尿啊?缺德。 其实,没人撒尿,是血,人血,他伏在阿娘怀里并没有看到鲜红的颜色。 “多谢将军搭救。”惠娘强忍着心中惧意答道。 那人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你是谢壑的家眷?” 惠娘胡乱点了点头。 那人又道:“此处的鞑子都被清理完了,谢壑就在外面,这里很安全。”说完,他转身就走了,手中宝剑的寒光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凛冽的光芒。 谢宣听到声音后猛一抬头,只见一个如青山一样瘦削的背影,那人手中的宝剑能撕裂厚重又阴翳的云影,将天光重新带回人间。 “敢问将军高姓大名?”惠娘颤着声音小声问道,一双水灵灵的星眸之中闪着寻常女子不曾有过的坚毅之色。 那人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来,弯唇一笑道:“末将闻人驰。”刹那间高山之巅的冰雪消融殆尽,灰败的土壤里钻出了鲜嫩的枝芽。 说罢,他回过头去,继续提剑往外走去,并未过多逗留。 谢宣顾不得害怕,踮起脚来往外使劲张望道:“娘,他可真厉害!” 惠娘拿出帕子,将脸上斑驳的血迹都一一擦拭干净,闻言收下一顿道:“你不害怕了?” 谢宣挠了挠头道:“鞑子不是被杀完了吗?而且刚刚那人要杀的人也不是我,我不怕。” “惠娘——宣儿——”谢壑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爹爹!爹爹!我们在这儿!”谢宣高声喊道。 谢壑脚步猛然一顿,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太渴望她们母子的回应,以至于听到了虚幻的声音一般。 “油纸伞店!”惠娘对谢宣说道。 谢宣继续把手摆成喇叭的形状,提声喊道:“我娘说我们在油纸伞店。” 谢壑抬头张望了一下店铺匾额,猛的朝油纸伞店冲去。 米员外和小伙计见外面安稳了,这才试探的探了探头,然后男子身量高,将胳膊搭在洞外,往外使劲一撑就跳了出去,他见谢壑来了,不禁招手道:“谢兄弟,这边。” 谢宣被他爹一把抱了出去,接着惠娘也被扶了出来。 谢壑见惠娘身上的血迹,不禁一滞,哑声问道:“可曾受伤了?” 惠娘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些血都是别人的。” 谢宣连说再比划道:“是个大将军救了我们,他可威猛了,出手一刺将鞑子攮了个对穿,我和阿娘身上被溅到了血,我躲在阿娘怀里,还以为有人朝洞里撒尿呢。” 谢壑见小人儿精神头尚好,惠娘也没有受伤,他心中无比宽慰。 惠娘对他道:“多亏了米员外收容我们母子,才得以逃脱鞑子的砍杀,刚刚你在门外喊我们的时候,正好有个鞑子在附近溜达,我们不敢应答,但还是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惹起了鞑子注意,万幸有个将军正好经过,砍了鞑子,救了我们。” “将军?”谢壑凝眉问道。 “他说他叫闻人驰。”惠娘答道。 谢壑扬眉,点了点头道:“八成是兴庆府的人,改日见了,我再好生感谢。” 一家三口团聚,谢壑抱着谢宣与惠娘一道朝屯所走去。 闻人驰从巷口缓缓踱步而出,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走远。 “将军,有一股鞑子掳了不少粮食和百姓朝西边跑了。”突然有人跑过来回禀道。 “给楚涵的人放信号弹,想办法设关卡截杀。”闻人驰回道。 “是!”手下退去,依令行事。 永宁县并不如它的名字那般美好,好好的一个上元节庙会被鞑子屠成了人间炼狱,大齐的兵反应过来时,这些鞑子骑快马遁入万里荒漠之中,了无踪迹,就是想捉也捉不着,白白吃了哑巴亏。 楚涵心中憋闷,却不得不陈书圣上,讲明情况,这次还是年前那场大雪封了山路,他带兵经验不足,原以为鞑子不会翻山越岭而来,马虎大意了。 谁能预料缺衣少食的人,会在饥荒之中发怎样的疯? 只是,看行事作风倒不像西秦人,有羌人和兀目人的影子。 边关的战报传回汴京,一石激起千层浪。 而官家此时正在为另一件事焦头烂额着,临安侯进京哭诉他的新近爱将无故闯侯府打人。 几人正在御书房针锋相对。 谢徽矢口否认是无故,他有理由的,谢靡一纸军令把他腿脚残疾的兄长调去边关屯田,这分明是不给人活路,这不是开边是索人性命。 谢靡不干了,直言调集多少军户开边是有定数的,他也是依往年的规程行事。 监察御史在一旁劝架道:“临安侯诸事繁杂,少有不察一时疏忽也是有的,更何况指令虽然是临安侯签的,但实际办事的是下面的人,难免会有疏漏之处,当不是故意的。”看似各大五十大板,其实还是向着临安侯说话,谢徽再纠缠下去就有失体统了。 孰料另一个言官出列讽道:“这个可不好说,临安侯之过说好听了是一时疏忽,说不好听了那是给新政使绊子,打的是蔺相公的脸。” 火终于烧到蔺祈头上了,他还端坐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的饮茶。 官家觑了蔺祈一眼,问道:“蔺爱卿如何看?” 蔺祈慢条斯理的说道:“臣的脸面不值钱,只是去西六州屯田的都是些老病伤残,一旦胡人兴兵,遭殃的是边境百姓,有失官家圣颜。” 谢靡还想继续争辩些什么,官家摆了摆手,打算和稀泥把两谢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他闲适的拿起一道折子,拿眼一扫瞬间凝住,片刻后他呼吸急促,啪的一声将折子拍在御案上,胸膛不断起伏,显然龙颜大怒了。 御书房众人忙跪了一地请罪。 官家将那道折子丢到蔺祈面前道:“蔺爱卿给诸臣念念。” 正是楚涵递上来的折子,这样的折子之前边关每年都要递上几封,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朝廷都不会因为这事处置边将。 蔺祈何等聪慧,一眼看到了官家的怒点,大齐北部情况复杂,与兀目、西秦、羌人都接壤,国界线绵长,又因前朝丢了燕云十六州,其实边境防御能力大大被削弱了不少。 蔺祈主持新政,目的就是富国强兵,收复燕云十六州,为了节省ῳ*Ɩ 国库开支,需得实行不同的防御政策,比如防御兀目,交好西秦,打击羌人等,若此次洗劫永宁县的真是兀目人和羌人,那就麻烦了。 一着不慎,有可能会让大齐陷入多线作战的泥沼里。即使不开战,此番劫掠十有八九会引起大齐和西秦相互猜忌和戒备,无论如何,大齐都陷入了战略被动之困局。 官家敛着眉目,并没有表态,他单手一下一下敲击着御案,显然在思索着什么。 在御书房的众臣也不傻,立马也察觉到了熙州永宁县的攸关之处。 “朝中诸将,何人可战?”官家缓缓开口道。 “臣请战。”谢徽伏身叩请道。 众臣屏息,等待官家表态。 “可。”官家掷地有声道,“不在西六州用兵,就在河北道一带给兀目人一个教训。” “臣领命。”谢徽行了个武将之礼。 谢靡张了张嘴,呐呐道:“官家,这……” 官家摆摆手道:“朕意已决,谢将军不过意气了一些,不算什么大事,颜斐呢?颜斐不是徒弟多吗?借一个博学多才的,等谢将军班师回朝后赏谢将军一个讲经军师。” 蔺祈幽幽道:“颜斐还在熙州收徒呢。” 众人:“……”大家暗中朝谢徽偷瞄,见谢徽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一脸兴奋道:“臣谢主隆恩,官家,臣若得胜回朝,能不能将臣的兄长调回汴京老家。” “可。”官家应道,他看了看谢靡道,“临安侯办事不利,识人不明,险些坏朕大事,再官降一级,罚俸三个月,回任上反省。”谁叫楚涵的折子上抱怨永宁屯兵老弱不堪了,简直把负责此事的临安侯的脸往地上踩。 况且,官家这会儿要用谢徽呢,不得哄着来?! 众臣出了御书房,当属谢徽最畅快,他快步走到蔺祈身边道:“末将烦请相公查查末将的兄长到底被迁到何处去了?” 蔺祈道:“不是大事,只是资料繁多,恐怕要多废些时日了。” 谢徽笑道:“无妨,末将恭候相公佳音。”军户屯田的相关资料,除了主责此事的枢密院官员,就是蔺祈这个宰相有资格查看了,是以,谢徽托付到了蔺祈这里。 谢靡被官家罚了,钱财他不在意,主要是失了面子,经过谢徽的时候,他不由蔑称道:“区区一介田舍郎而已,不知羞耻。” 谢徽不怒反笑回怼道:“谢侯爷倒是探花郎出身,干得缺德勾当还少吗?你都不羞我羞什么?” “你……”谢靡说不过,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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