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府邸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道矫健身影,手持长刀,冲破层层守卫限制,破门而入。 “公子,我来助你!” 娄威从外杀入,一刀砍翻将要近身陆聿的士兵,与他并肩作战。 陆聿愕然看着他,“娄威,你……” 他不是走了吗?他不是让他去邺城了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公子,请饶恕我的罪过。”娄威举刀,对准再度围上来的士兵,“我拆开了你给小姐的信,发现是一张白纸……” 娄威送信的路上,心中越想越不对劲儿,公子明明可以用官方的驿卒传信,为什么坚持要他亲自去送? 若是怕信的内容被人知道,他是担忧谁看到内容?有权力截获司徒信件的,全天下也只有皇帝了。 可皇帝明明跟公子关系极好,为何二人却是互不信任? 百思不解之际,他便大胆拆开了那封信,不想信封中竟是一张白纸。 娄威心呼不妙,此刻方知陆聿是故意支走自己,唯恐陆聿出事,便立刻调转马头返回了洛阳,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陆聿叹了口气,“你既然走了,又何苦回来送命?” 娄威正色道:“我这条命,是太师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太师既命我来护卫公子,公子的安危就是我的一生职责,无论你是公子、是刺客,我都会誓死守护!” 陆聿心中一热,看着再度蜂拥而至的士兵,亮剑道:“好,那我们就一起杀出去。” 兵器交锋之声再度响起,二人合作无间,一路杀出重围。 元晔看着二人将要逃脱的身影,阴沉的面容上,眸子瘆着嗜血的寒芒。 他一把抢过士兵手上的弓箭,亲自挽弓搭箭,凝聚全力,对准了在士兵间穿梭的身影。 “倏”的一声,暗箭破空而至—— “公子小心!” 娄威看着飞来的箭矢,瞳孔一紧,立刻挡在他身前,横刀劈开箭矢,却被紧追而至的另一支暗箭击穿肩膀。 “娄威!” 陆聿愕然,眼神陡然一狠,一剑劈开几个追杀的士兵,便要带他逃命。 娄威却把他往外推着,“公子,你别再管我了,外头有马,你快走,我来断后。” 陆聿不肯放弃他,娄威却是拼尽全力把他往外一推,张开双臂将追兵全部挡在身后。 “快走!” 陆聿被推出府门,在地上翻滚着躲过冷箭追命,再起身时,就见娄威抵死挡住双门,不许任何人出去。 他的身上已是千疮百孔,还是拚死抵抗,为陆聿撑起一条生路。 陆聿眼眶一热,不忍牺牲白费,纵身上马而去。 娄威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含笑,体力耗尽,安详闭上了眼。 府中众人终于得以破门而出。 元晔看着陆聿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和护主而死的忠臣,淡声道:“厚葬了吧。” 士兵还欲再追,元晔抬手制止道:“不必再追了,他一定是要回邺城,这一路上,我已布下天罗地网,他插翅难逃了。” * 陆聿连夜逃离洛阳城,往邺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路过一片密林时,马蹄突然一崴,陆聿连人带马摔在了地上。 马儿已经脱力而死,陆聿挣扎着爬了起来,继续奔逃。 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聿握紧了剑,全身警惕。 元谕的身影缓缓从林中浮现,他看着狼狈逃命的陆聿,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语调戏谑。 “大表哥,你藏的可真够深啊,我万没想到魏长风竟然是你。” 陆聿眼神一沉,握了握掌心的剑,他与元谕一向不对付,此番恐怕要殊死一搏了。 元谕翻身下马,拔剑指着他,“陛下让我在此等着你,你到底是来了。” 陆聿冷冷道:“别废话了,出招吧。” 元谕勾了勾唇角,眼神一凛,猛然提剑向陆聿攻来。 陆聿立刻举剑挡招,林中刀光剑影,火光四射,二人一时难分胜负,陆聿不想再缠斗下去,摒弃提力,举剑奋力向元谕刺去。 猝不及防间—— 元谕竟是突然收招,硬生生接下陆聿的攻击。 陆聿大惊,立刻收剑,却收力不及,剑锋直直刺进了元谕的肩膀,献血顿时如注喷涌。 “我输了。” 元谕踉跄了几步,手中的剑落地,放弃了抵抗。 陆聿愕然。 元谕面色惨白,望着他道:“皇帝要在天下人面前维持贤君明主的形象,污名脏水自然是要由臣子来扛。”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陛下要拉你替他背责,可我也是元氏之人,我不能背叛自己的祖宗基业。” 陆聿面色复杂。 元谕捂着伤口,痛苦道:“我知道你是要回邺城找她,我不想拦你,可是君命难违。” 他顿了一下,紧咬牙关,一字一句朝他吼着。 “回去找到她,带她走,去南朝,去西域,去哪里都好,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陆聿心中大动,万没想到最后竟是元谕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放过了他,他忍不住向他走近两步。 “走!” 元谕却抬手制止他走近自己—— “别等我后悔。” 陆聿脚步一顿,毅然转身,再没有犹豫。 元谕看着他的背影,仰面倒在了地上,太后,您的恩情,我还了。 …… 天色渐渐亮了。 陆聿全身是伤,一路跌跌撞撞的逃亡。 他答应过明锦,无论有多遥远,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有多艰难,他都会拼尽全力回到她的身边。 千山万水,无边风雪,他都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 他必须回去,他必须找到她。 陆聿捂着冒血的伤口,往东面,往那太阳升起的地方,往邺城的方向拚命逃亡。 路边的杂草,都沾满了血迹,在阳光下泛着红光。 太阳在东方升起,天际处,隐隐有一道黑线在涌动。 陆聿眯眼望着天边,以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一面玄色红纹军旗在旭日下迎风招展,东海王元谧策马徐行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是甲胄森严、威严整肃的千军万马。 元谧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伤痕累累的人,语调凉薄。 “陆司徒,束手就擒吧。” 洛阳的雨终于停了。 陆聿已精疲力竭,没有力气再逃亡了,他倒在地上,以剑拄地。 看来他终究是要食言了。 他最后望了望高升凌空的太阳,抬起手,挡住了那光芒。 阳光,太刺眼了。 ----
第99章 你要杀我 邺城。 明锦从梦中惊醒。 她又梦见哥哥了,这一次,竟是梦到他在战场上,身陷千军万马的围困,他遍体鳞伤地跑啊跑,拚命对她伸出手,在她快要握住他手指的时候,就突然惊醒了。 明锦心口一阵莫名的绞痛,再难成眠,下榻走到了窗前。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红日如血,正在缓缓升起。 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抵达洛阳了,大军在边境集结,粮草周转都需要时间,最快也要到年底才能正式对南齐宣战,他怎么可能会现在就身陷敌军的包围之中呢? 明锦自嘲般摇了摇头,想来真是自他出征后,自己日夜担忧,日有所思,才会做那样的噩梦吧。 檐下的残雨滴落梧桐枯叶上,一场秋雨一场寒,马上就要入冬了。 这个冬天,他恐怕都不能回来了,军中岁月清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明锦胡思乱想着,继续为他缝制冬衣。 * 地牢里潮湿昏暗,天井零零散散洒下几缕淡光,映在台阶上。 已经是正午了。 陆聿浑身是伤,在冰冷的牢狱中醒来。 他全身酸痛,挣扎着爬起身,却腿上一软滚到了地上。他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恢复些精力后,才往狱门处爬去。 昏迷前他看到的人是元谧,昏迷后的事儿他就都不记得了。他应该是被抓回洛阳关押起来,等待他的最终审判了。 牢房外传来开锁的声音,一道蓝衣身影顺着台阶走了进来。 元谧把一个食盒放在了牢门外,“大表哥,我来看看你,给你送些吃的,还有伤药。” 陆聿淡淡瞥了一眼食盒,平静道:“有毒吗?” 元谧愣住了。 陆聿淡淡道:“有毒的话,你拿走。” 元谧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大表哥,事情闹到这一步,朝廷势必是要对天下人有个交代。你昏迷这段时间,百官吵得不可开交,定要将你公开处以极刑,以谢天下。陛下念旧,不忍见你受辱,这是给你最体面的走法了。” 陆聿自嘲一笑,此刻才明白了何谓真正的捧杀,原来就是要把他捧至最高位,再杀之平众怒。 他是当朝司徒,陆氏家主,身份地位够格替皇帝担责任,杀了他,足够平息勋贵对于迁都的怒火。 他平静道:“他要我死,那就让他亲自来见我,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元谧叹了口气,“大表哥,何必固执?你要让陛下落个不仁不义之名吗?” 陆聿笑了笑,语调平静,“他都想要我的命了,我还要顾及他的仁义之名吗?告诉他,只要能见他最后一面,我死而无憾。” 元谧心头震了震,片刻后,弯腰拿走了食盒,只将一个药瓶留下。 “这伤药是上好的,为了让你走的不那么痛苦,你可以放心用。” 他说完,便带着食盒出了牢房。 陆聿斜睨了一眼地上那装在白瓷瓶的伤药后,便漠然收回了视线,没有去动。 牢房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一个人出现。 陆聿昏昏沉沉蜷缩在地板上,时而感觉很冷,时而又觉得很热。 意识朦朦胧胧的又回到他们从高车部落逃命那一年,他伤痕累累,小女郎不离不弃,拖着他一路奔逃。 他们累倒在山洞里,她问他,如果我们能活着逃回去,你娶我好不好? 此刻,他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喃了一句—— 好。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低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聿睁开了眼,从那昏沉的梦境醒来。 天井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几颗星子点缀夜空,月色在牢内洒下一片银光。 一道冰冷淡漠的视线,隔着牢笼,落在陆聿狼狈的身影上。 陆聿抬起头,循声望去,看到帝王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后,他淡淡笑了。 “你终于来了。” 元晔独自前来,未带任何随侍。 他看着地板上那落难时依旧从容矜贵的颀长身影,虽没了以往意气风发、惊才绝艳模样,却多了几分破碎的凄然感。 “第一次见你这般落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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