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舟:“我信你……” 鹿临溪:“那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半点都不开心的样子!” “我,我是,有罪之身,罪没赎完,就算离开这里,也回不了天界……”谢无舟这般说着,不禁垂下了眼睫,“我只会拖累你……你帮我,那你,也回不去了……” 他竟然在担心这个。 他怕回不了天界,也怕会拖累于她…… 原来大魔头还未堕魔之前,曾也对天界有过不切实际的期盼。 恍惚间,她似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玉山一起看月亮的那个晚上,谢无舟曾问她,天界看月亮会不会更大。 那时的她十分心虚地扯了个慌,生怕自己的谎言会被当面戳穿。 可谢无舟只是说了一句——我都忘了。 她忍不住要去回想谢无舟说那句话时的语气,也忍不住要去猜测那一刻的谢无舟在想什么。 他的心底会不会确实藏有那么一点点,被岁月风化到微乎其微,却又无法真正消散的遗憾? 其实有或没有,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可她就是莫名在意这个问题了。 就像此刻,她忽然看不下去他这副任人宰割的乖顺模样了。 鹿临溪坐下身子,望着谢无舟那双幽蓝的眸子,轻声问道:“你有什么罪啊?” 谢无舟:“不知道。” 是了,没错,她问过这个问题,谢无舟当时的答案也是不知道。 可她问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一个答案。 她叹了一声,再一次开口问道:“你说犯了错的神族会被关到这里赎罪,可这么多年来这里分明只有你一个人,你就不觉得奇怪,不觉得委屈,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话音落时,谢无舟脸上显然多了几分错愕。 鹿临溪不禁想,他也许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他也许真的不想不问不争辩地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仿佛足够听话了,就能有被接回“家”的一天。 可听话的孩子往往是不会得到眷顾的。 听话换来的,往往是被忽略,是被要求忍让,是一旦表现得不够乖巧,就要承受旁人失望的目光。 想来在谢无舟还很听话的那段时日里,天界一定也很安心地忽视着他的存在吧。 要不是他最终堕入魔道,只怕天界都想不起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了。 想想还挺讽刺的,她一个要来阻止反派干坏事的人,竟然在这里共情起这个反派了。 她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境,所有的一切早就尘埃落定了,她再怎么努力改变,也不过只是为真正的谢无舟减轻一些梦境带来的伤害。 可哪怕只是一场梦境,哪怕她真正能帮到的,并不是眼前这个傻子,她也还是忍不住想要拉他一把。 “谢无舟,你还记得外面的模样吗?”她仰着脖子,一脸严肃地问着,话语中甚至带着几分咄咄逼人,“你记得天空是什么颜色吗?记得太阳是什么温度吗?虫鸣鸟叫,你有多久没有听过了?日升月落,你有多久没有看见了?” “这里根本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她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问道,“你怎么不在意呢?你怎么就习惯了呢?” 她看见谢无舟张了张嘴,仅仅一瞬,便又跟做错事了似的,低下头去,选择了继续沉默。 嗐,她今天还就不闭嘴了。 说什么也要让这笨蛋意识到自己没有错! 为了让自己说话更有气势一点,鹿临溪从桌子上站了起来,昂首挺胸、双翅叉腰、居高临下,俨然一副长辈准备好好教育晚辈的严苛模样。 鹿临溪:“我问你,你被关进来时才多大,能犯什么不得了的大错啊?” 谢无舟:“……” 鹿临溪:“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谢无舟:“……” 鹿临溪:“那你想过离开吗?” 谢无舟:“……” 鹿临溪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某句如雷贯耳的经典台词——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像个木头一样! 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变了,先前她看到谢无舟无语时可嘚瑟了。 哪像现在,要不是没有手,真恨不得掐着他脖子逼他开口说话。 “你又不说话了!”大鹅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快要把嘴怼到谢无舟的鼻梁上了。 她感觉此刻的自己看上去一定非常的阴森且幽怨。 谢无舟不自觉吞咽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后仰些许,很小声地开了口。 他说:“我,我娘说过,会来……接我回家,” 鹿临溪追问:“那她后来有来看过你吗?有想办法给你传递过什么消息,哪怕一次吗?” 谢无舟:“没,没有……” 鹿临溪:“……” 许是不忍再那么咄咄逼人,她向后稍稍退了两步,回到了小花盆的边上。 一千七百年,一个母亲要是想救自己的孩子,真能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也许那位母亲早就放弃了,只剩他还抱着那一丝念想,在这个鬼地方傻乎乎地等着。 有些话虽然很残忍,但早点认清真相,不一定是件坏事。 “你不要总盼着她会来接你,她要真能来接你,你不会在这里待这么久……”鹿临溪话到此处,不由轻叹一声,“其实,你该自己想办法离开的。” 谢无舟:“我知道。” 鹿临溪:“你知道?” 谢无舟:“我不傻。” 鹿临溪:“额……” 谢无舟:“我没有等她了。” 鹿临溪:“……” 有那么一瞬,她似恍惚了一下。 谢无舟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产生了一种仿佛身处梦外的错觉。 其实不只是语气,那一刻他的目光也是无悲无喜的,就好像她真正熟识的那个反派,早就已经把什么都看淡了。 是啊,梦里梦外的他们,归根结底还是同一个人啊。 谢无舟可太聪明了,聪明到可以不动声色,便用最小的代价轻易掌控一切事物。 从前的他,就算什么都不懂,又能傻到哪里去呢? 她还是想当然的忽略了太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被困在这种地方,我替你感到不甘……” “你说的这些,我想过,也试过……可我,真的做不到。”谢无舟沉声说着,眼底似有不甘,可更多的是麻木。 鹿临溪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谢无舟的嘴里听见“做不到”这三个字。 分明他说过,这世上他做不到的事很少。 可此时此刻,他却像认命了似的,那么认真地告诉她,他是真的做不到。 谢无舟:“我想不出缘由,也逃不出此地。” 他很平静地说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平静得好似早已心如死灰。 “如果有些事,一直记着念着,不愿放弃,却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那,太累了……”他看着大鹅的眼睛,轻声问了一句,“那么累,为什么……不直接去死?” 他的语气没有一丝变化,目光也毫无波澜,哪怕说着那么绝望的话,整个人也静得像是一汪死水。 直到那一刻,鹿临溪才明白,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不是什么都不想。 只是为了活下去,他逼迫自己舍掉了心中太多的念想。 谢无舟好像确实是这样一个人,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可心底一旦认定了什么,便总是坚定得让人感到害怕。 难怪他能活着离开这样一个地方。 要是换做别人,只怕早就彻底崩溃,自毁于某个无人在意的瞬息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话,我……” 鹿临溪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所有话语都那么苍白。 她沉默片刻,思来想去,最终也只说出了一句:“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谢无舟:“……”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两个人就不一样了!”鹿临溪说,“我们可以互补一下,你做不到的事,全部交给我,我做不到的事呢,也全都交给你!” “如今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肯定是要一起想法子离开的。”她说着,伸出翅膀拍了拍谢无舟的手臂,“你呀,不用担心回不去天界,也不用害怕拖累我。你信我的,天界没什么好的,你那么厉害,离开这里以后去哪儿都可以过得很好!” “至于我嘛,本来就不是非要回去的。”鹿临溪话到此处,歪着脑袋,望着谢无舟笑了笑,“你要是不嫌弃,我以后就跟着你呗,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谢无舟:“你说……真的……” 鹿临溪:“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 她想,这肯定不算骗人吧! 虽然绝非本意,但她先前确实一直都是谢无舟身后的跟屁鹅,完全做到了他在哪儿,她便在哪儿。 其实谢无舟本性真的不坏。 如果这次出去,还来得及把那句绝交的话撤回一下的话,她想她还是挺愿意留在他的身边,耐下性子劝他向善的。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顾好自己眼前这只小的。 “总之,你先别想太多,好好帮我把花种出来,其他事有我呢!”鹿临溪认真说道,“我是不会不管你的!” “……” “对了谢无舟,你想不想提前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你,你说给我听?” “嗯,我说给你听!”大鹅点了点头。 “想!” 鹿临溪松了一口气。 想就好了,想就对了! 人活着啊,这世俗的欲望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帮谢无舟寻回他世俗的欲望,大鹅决定先不急着修炼了——她要化身为浑身上下闪耀着圣洁白光的鹅妈妈,每天都为垃圾桶里捡来的小孔雀多讲点儿睡前故事! 那么第一个故事,就讲一下大鹅在鹅圈里的前半生吧。 当然,为了小孔雀的身心健康,她决定隐瞒一下自己一心作死的消极态度。 大鹅一脸怀念地说着那些仿佛就在昨日的过往。 无论是在人类的哄赶中趁机寻找嫩草加餐,还是在鹅圈里偷其他鹅的蛋来伪装自己,都在她手舞足蹈之下显得格外生动有趣。 谢无舟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为她倒上一碗用灵力温好的水。 故事的最后,两只大鹅在一场鹅飞狗跳的闹剧之中,头也不回地飞过一条小河,一同奔向了自由! 她话到此处,不禁想起了当时浮云说过的话。 “我酒醒的那一刻,她特别高兴地和我说——要不是被逼急了,她也不会知道,原来以我们如今的能力,想要离开那个破鹅圈,需要的只是勇气。” “谢无舟,你有勇气吗?” “……我,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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