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看了一眼李挚,叹道:“还是他说吧,我怕我说不清楚。” 李挚摇摇头:“并不是宝珠说不清,只是这事,是我恰巧发现的。” 于是李挚便将关于容起的事,隐去涉及到他与宝珠的地方,说给了同伴们。 李挚说完,张鹤的官舍中安静无比。 裴璇玑与张鹤表情凝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裴璇玑才开口道:“若是想揭示容起的真面目,恐怕十分棘手。” 张鹤叹息道:“是啊,你们俩一路走来,不觉得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一点吗?” 宝珠回想起来,似乎是比平日多了许多,疑道:“这又如何呢。” “因为临近安民祭典,许许多多的百姓从外地赶来京城,你猜他们赶来作甚。”张鹤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起来,“他们只为一睹容起的风采。” 裴璇玑也接话道:“京城之中像我娘这样的贵妇人,每月都去容起的道场祈福的都有,他与权贵们关系甚好,尤其与皇上私交甚笃,在皇上还是三皇子时便认识了。” 张鹤又道:“再说这异人寺,到处都是他的徒子徒孙,那云护法尚且不提了,就是裴护法,也不能说没受过容起的指点,我们到底没有切实的证据,只凭三言两语,实在难以扳倒他。” 宝珠听他们说完,只觉有些气馁,难过道:“难道他做下这么多的恶,便一点都不能得到惩罚吗?天师们不应当追求正义吗,为何有这样多的规则拦在你们面前。” 她说完这些,三位天师都心有戚戚,却无法反驳宝珠。 裴璇玑喃喃道:“凡人总是被无数的规矩束缚着。” 四个伙伴坐在张鹤官舍中商议了许久,几个时辰下来,仍然没有找到能扳倒容起的办法,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裴璇玑起身道:“我今日还要去探望姐姐,恐怕要先走了,明日我们再议,但我的看法,我们必须要一个确切的证据才行。” 宝珠吃惊地抬头看着她,略略一想,也明白了过来。 裴七与张鹤,对容起的情绪只是出于正义,即使他们一定会尽全力拼命去解决这个案子,但此案实在是难如登天,对他们而言只能慢慢来,他们并没有宝珠与李挚这样性命攸关的迫切感。 宝珠叹了一声,又想起白玉团的事,起身道:“裴七,我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我可以陪你去吗?我们在路上说。” 裴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宝珠与裴七同乘一匹马,策马朝着宝塔山下的道观而去。 前些日子,白玉团的事情对宝珠而言沉重无比,可在知晓了许多真相后,这原本难以开口的事,也不再那样困难。 宝珠靠在裴七背上,低声将自己抢在天师之前救走了白玉团的事说了一遍,又沉声对裴七道歉:“我偷听了你娘对你说的话,又带走了白玉团,真是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裴七听完,长叹一声,惆怅道:“若是不知晓容起之事,我心里恐怕还会生气,毕竟白玉团伤了人,虽然不是她的错,但按照规矩,她也应当受到一定的惩罚。” “可是,异人寺的规矩、天师的规矩,究竟是对是错呢。”裴七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我如今,真的不明白了。” 裴璇玑的马很快,不一会儿,她们便赶到了宝塔山下。 这时天已经不早,宝塔山脚的人群也陆陆续续的散了。 裴璇玑逆行穿过人群,来到了道观前,她勒马停下,看着眼前的道观,对宝珠道:“其实我知道姐姐不会见我,只是我还是想来看看她。” 说罢,她下了马,信步朝着道观走去。 宝珠跟在她身后,疑道:“你姐姐为何住在城外道观中?我方才还以为我们会去向城中某个大户人家。” 裴璇玑没有做声,只是轻轻地敲了敲道观的门。 这一次,道观的门都没有开,里头一个侍女出声道:“不论是谁,女冠都不见,抱歉了。” 宝珠闻言,悄悄地打量着裴璇玑,见她听了这话,只是叹了口气,并不如何失望的样子。 只是裴璇玑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望着道观的大门出神。 她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宝珠见状,柔声唤她:“裴七,若是你想哭,也是可以的。” 裴七摇摇头,正想说话,却瞧见宝珠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她的身后。 她跟着转身看了过去,发现有一个小孩儿,正站在道观的墙边,吃惊地看着她们。 这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那孩子的脸在裴璇玑眼中不断放大,她发觉,这个孩子长着一张她十分熟悉的脸。 裴璇玑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响雷在她耳边炸开,眼前的世界失去了颜色。 “证据……”裴璇玑看着那孩子,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这不就是证据吗……”
第68章 这一日,送白玉团去码头的蕙,因为思念母亲,在事情办妥后并没有立即回到虎啸山中,而是走上了一条前往宝塔山的路。 因为安民祭典的缘故,裴仙蕙受到了惊吓,在房中无措地尖叫,久久难以平静。 为此,小小的蕙心中担忧无比,难以放下母亲离开,守候在她的房门前默默地陪伴了她许久。 直到外头聚集的人群散去,裴仙蕙终于平静下来,在侍女们的伺候下在床上安睡,蕙听着母亲平缓而绵长的呼吸声,方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有谁敲响了道观的大门。 天色不早了,裴仙蕙闹了一整日,好容易睡下,侍女们担心她被吵醒,急急忙忙出言拒绝。 敲门那人果然不再敲了。 侍女们等了一会儿,不见外头再有动作,便放下心来,回到了裴仙蕙的房中。 只有蕙悄悄地来到前院,他的听力比侍女们要敏锐许多,所以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是宝珠。 宝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也认识母亲吗? 可是、可是宝珠明明是妖啊,蕙满心疑惑,忘了自己来时曾发誓,这一回绝不现身人前。 他翻过了围墙,看向大门处,果然见到了宝珠的身影。 蕙有些疑惑,又有些高兴,正想要出生呼唤宝珠,却发现她对面还站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回头过来看到了他,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 蕙的笑也凝固在脸上,他认了出来,这个女子是母亲的妹妹,在他出生的那一日他们便见过。 那一个雨夜,每一个细节蕙都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女子看着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善意,他只要闭上眼,女子眼中的恨意便会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他眼前。 宝珠、裴璇玑、蕙,三者仿佛静止一般站定在道观门前。 电光火石间,蕙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转头便逃。 裴璇玑想也没想地追了上去,她甚至忘了今日自己没有佩剑出行,下意识地去拿无锋剑,似乎想要动手将蕙斩于剑下。 宝珠心中一凛,从后头伸手,想要拦住裴璇玑。 眼见蕙就要消失,裴璇玑怒道:“你为何拦我?” “你想要对他做什么?他只是个无辜的小孩儿。”宝珠难以置信地说道。 “你不懂!” 裴璇玑说着,咬牙想要从宝珠这儿脱身。 一个要追,一个不让。 裴璇玑索性转过身,摆出架势,使了个假动作。 宝珠并不当真想要与裴璇玑动手,见她朝自己挥拳,一个愣神,朝一边躲去,这下便让裴璇玑借机脱身,追着蕙飞奔起来。 宝珠无法,只能跟上。 太阳将要跌落地平线,蕙跌跌撞撞地背着夕阳奔跑,他后头紧紧跟着那个女子,她跟的那样近,他的耳边仿佛已经吹拂着她的气息。 蕙知道自己只要略微松懈一点,就会落入她的手中。 可他到底只是小小的半妖,惊慌失措地被追了这样远,早已气息紊乱,穿过一丛灌木时,蕙没有看清脚下,一个趔趄后,将自己远远地摔了出去。 下一瞬,蕙便被裴璇玑提在了手中。 蕙吓得牙齿打战,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见裴璇玑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使劲看,她的神情与他出生时见到的一模一样,蕙害怕地僵在了原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他没有死,跟在后头的宝珠身形一闪,上前夺走了裴璇玑手中的蕙,她将他紧紧护在怀中,沉声道:“裴七,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孩子什么都没有做过。” “可是他害了我的姐姐!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姐姐不会这样,我姐姐……”裴璇玑激动不已,一边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裴璇玑说完,宝珠感到怀中小小的蕙忽然一颤。 宝珠一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一边茫然地思考着。 她想起蕙说过的身世,又想起了裴璇玑家中曾经最尊贵的那个姐姐,眼前这一切为何会发现,宝珠已经明白了,可她该如何化解呢? 裴璇玑擦了一把脸,稍微冷静了一些,她鼻音浓重地对宝珠道:“宝珠,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把他给我。” “给你,然后你想要拿他如何呢?”宝珠问道。 “我要……”裴璇玑被问得一怔。 时隔数年,她再次见到了这个孩子,他长大了,长得十分可爱,一张脸有一半像裴仙蕙,而另一半…… 裴璇玑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想抓住他看个清楚,然后要做些什么,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明白。 宝珠见裴璇玑的杀心已失,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缓缓开口道:“裴七,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我曾听他说过他的身世。” 裴璇玑闻言,惨笑道:“他竟然说过吗?” 这个秘密在她心中藏了这样久,久到她内心的一角几乎要溃烂,让她每每想起,便痛苦得不能入眠。 偏偏裴璇玑还不能与任何人倾诉,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被她瞒在鼓里。 曾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裴仙蕙不适应宫中的生活又失去了孩子,与孙三感情破裂后自请出宫,隔三差五便要感慨女儿有些太过骄纵了,都是因为自己太过宠爱她的缘故。 这样的话裴璇玑每回听,每回都一如既往的难过,可她甚至不能帮姐姐辩解。 ——她不敢想母亲若是知晓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遭受了什么,而自己又说了一些什么,会是什么反应。 这样一块伤口,终于被人知晓,被光天化日之下袒露人前,裴璇玑自暴自弃地笑着流泪,她看着宝珠道:“那你知道那个人是什么?那个人……” 那个伤害了裴仙蕙,制造了这一切的人。 裴璇玑嘴角扬起,大颗大颗的眼泪却从她眼角滑落,她轻声道:“我们方才还在讨论要如何扳倒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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