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才说了几个字,宋朝月却隐约有了想哭的感觉。 不行,明明昨夜下定决心不能哭的。 她又将眼泪憋了回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望向孟祈,拍了拍他肩上的黄色砂砾,同他说:“我等你回来。” 这一刻,再多的语言都显得苍白,孟祈不言,低头抱住了宋朝月,像是要将她嵌入怀中。 在孟祈松开宋朝月之际,宋朝月看见了他眼底的红,与他同样不舍。 在不远处跟父亲母亲说话的宋明泽见着这边两位依依不舍的有情人,伸手唤他们:“阿姐,姐夫,快过来啦!” 听到宋明泽竟唤了孟祈姐夫,宋朝月与孟祈相视一笑。 他们手牵手走到了父母亲面前,宋父看向这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伸出手拍了两下他的臂膀,朗声道:“孟祈,等你回来,咱们两人一定好好喝一顿酒,不醉不归。” 宋母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补充道:“对对对,等你回来,我给你们做一大桌子菜,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一家人,他渴望了多年的家人,在有了宋朝月后,随之而来,待他回来,他们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孟祈笑着应了一声好。 时辰到,整军,启程。 在城中与亲人们告别的士兵们依依不舍离开了家人,他们即将告别故乡,踏上征途。 玉姑牵着两个孩子,与宋家四口站在一起。 同城中许许多多的百姓一样,他们挥别了自己的亲人,希望他们平安归来。 大军启程,扬起漫天沙尘,江念靠着丈夫,不停地喃喃道:“佛祖保佑,我家两个儿郎一定要平安归来……佛祖保佑,我家两个儿郎一定要平安归来……” 队伍末尾的将士也离开了城门,宋朝月突然提起裙摆,飞步登上城楼,两个孩子亦挣脱玉姑的手,跟着宋朝月跑了上去。 猛烈的北风吹着帅旗,山林里枫叶初红,松柏旧绿,宋朝月一手抱着褚玉姜、一手牵着楮玉珩从城楼之上望下。 北苍王夫妇身着玄色铁甲,骑马立于上万大军前,他们的左边骑在高大黑马之上的是孟祈,而右边则是宋明泽。 他们目视着前方,严阵以待,目光与秋风同样悲凉。 这一去,不知要何时才能重回凉城。 被抱在怀里的褚玉姜尚不知晓发生了何时,兴冲冲地冲底下转过头的宋明泽挥手打招呼。 于此同时,北苍王夫妇与孟祈也回了头,两人看向自己的儿女,另外一个则望向自己心心念念不愿分开的人儿。 大军走出了很远很远,久到只能看见一个个模糊的黑点,孟祈这才回过头,看向前路。 他望向身边的宋明泽,见他嘴巴里叼着一根已经发黄的狗尾巴草,嘴里还哼着歌。 孟祈疑惑,出言问他:“你为何如此轻松?” 宋明泽转头看向孟祈,那双眼睛笑起来如他宋朝月别无二致。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苦明日受。”宋明泽朝天伸出了手,气势豪迈。 他说完,突然将马拉近,靠近了孟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咱们此战,必胜!” 孟祈显然不信他的信口胡诌,可下一瞬,宋明泽却压低声音告诉他:“闻人氏卜卦算出来的,你还别不相信。” 孟祈看向宋明泽,不知为何,他明明比自己小上七八岁,却有一种曾历经千帆的自在与从容。 他,真的才十八岁吗? - 一晃,北苍军队已经出征半月,他们首战告捷,顺利拿下了第一座城池。 然与之而来的,还有东边藩王与西边藩王的虎视眈眈。 起初结盟的三位藩王因分配不均起了内讧,如今各自为营,争抢地盘。 加上如今北苍王一同加入了这个战局,这大衡,彻底被撕裂的成了五瓣。 战场刀剑无眼,凉城却在混乱下保有安宁。 大衡四处起战,生意又变得不怎么好了。 宋朝月上午随便去寻寻店,看看账本,午饭过后便百无聊赖待在府中。 她不时去王府之中看看褚家姐弟和云方。 哦,对了,如今他们已经不再姓褚,而是回归本姓,重新姓了戚。 这一切,都得追溯至大衡建国之际。 前朝气数将尽,各方战乱频起,如当今之局势。 那时,被前朝皇帝灭了九族的褚家独独活下来了一个褚寰,他苟延残喘二十多年,终于等到时局大乱。 他以武功才学获得当时的辽远候戚恒赏识,从此跟在他身后为他鞍前马后。 彼时的戚恒并不知褚寰是褚家的儿子,只当他是一个出身布衣却有真才实学的老百姓。 戚恒手上握有兵权,前朝动乱,他亦不能独善其身,于是他开始成了这乱世一枭雄。 而褚寰,则是枭雄身边的一名大将。 褚寰厉害,戚恒却更厉害。他的武功学识,均到了常人无法企及之地。 越临近胜利,褚寰一直藏在心中的妒火越发深,他不甘心屈于人下。 在拿下皇宫的前夜,褚寰接着戚恒的信任,将他杀害,并借此夺取兵权,一人吞下胜果。 他杀了每一个知道内情的同僚,登基后,本欲杀掉戚恒唯一的尚在襁褓中的女儿戚麦冬,却在深夜里得到一封来自闻人氏的预言信:杀了戚恒的女儿,他费尽心思建立的新朝即将不复存在。 于是,褚寰将其戚麦冬改姓褚,由皇后亲自抚养实则监视下长大。在其及笄后将其嫁给北方一武将,并承诺,往后她的子孙后代皆为北苍王,如此百年。 戚麦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因何而死,她甚至教育自己的儿女,要感念褚寰。 如此,便过了百年。 往事陈黯难有人知,除了当时的广闻司主司封十三。 褚家被灭族,封十三为褚寰亲卫,自小同他一道长大,又同他一起颠沛流离这么多年,感情甚笃。 可是在褚寰毫不留情杀掉戚恒后,一向忠心的封十三却突然有了惧意,他担心自己和自己的后人,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 他紧紧握住在戚恒死时苦苦哀求他交给女儿的绝笔血书,一念之间,他没有将这绝笔血书交给戚麦冬,也没有交给褚寰,而是自己放好,最后搁置在了通天塔顶。 他还是忠心耿耿的广闻司主司,他教导自己的部下,要效忠于皇室、效忠于褚家。 他短短四十多年的光阴之中,膝下并无一儿一女。 在濒死之时,为广闻司挑选了下一任主司,他告诉了下一任主司通天塔里藏着的秘密,并要求他同自己一样,将藏着通天塔的秘密传给下一任主司,以确保,他为之殚精竭虑的广闻司百年之后依旧能存在。 如此这般,一代又一代,直到广闻司主司变成了张继。 他的少年时期,常伴嘉和帝左右,直到,在他被定为下一任主司的时候,他知道了这个广闻司掩藏了数百年的秘密。 张继也终于知道,为何这么多年,褚家总是事事赶尽杀绝。原来,他们大衡的开国皇帝褚寰,便是这赶尽杀绝中活下来的幸运子,并狼心狗肺地从别人手中夺取了胜果。 除了主司知晓真相,每一个广闻司的人都活在誓死效忠褚家的规训中,这是封十三对于他的主子褚寰的效忠;而那藏在通天塔的密辛,是他,留给后人们活下来的利器。 每一任皇帝都不知晓通天塔上东西的存在,直到嘉和帝。 广闻司势大,嘉和帝的性子竟与他那百年之前的祖宗如此相似,他阴狠、喜权,即便张继待他如兄弟,如此忠心于他,他还是决意让广闻司慢慢消失瓦解。 在孟祈当街射杀秦有德之后,嘉和帝正欲借此机会下旨赐死孟祈时,他见到了未经传召而来的张继。 “陛下,您可当真想好了吗?”张继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嘉和帝一向讨厌别人威胁于他,他毫不留情地举起那方象征着皇权的玉玺。 然这方印盖上后,张继却从黑暗中走来,说出了一个他以为只有褚家历任国君才知晓的秘密。 嘉和帝慌得无法自持,最后,眼睁睁看着张继拿走那道赐死孟祈的圣旨,将其扔进了火炉中,化为灰烬。 孟祈死不了,广闻司历经百年,依旧屹立不倒。 广闻司忠心,但是他们也不希望,皇家背情。待他们,如同待当年的戚恒。 他恪守着自己年少时的对嘉和帝的承诺,至死未反。然而,他却将这秘密交到他如亲子的孟祈手中。 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心中之志,断不会随意起乱,为祸黎民。若真有那天,他相信,定已经到了迫不得已之时。 然他还是留了一手,将通天塔的秘密藏在了一根簪子里。他知道孟祈六亲缘浅,身边并无甚挂念之人,若真到了必行谋逆之时,定会不惜以性命相搏。 若能寻到一真心相爱的女子,心中定能有所挂念,设法保全自己。 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孟祈。他这一生遗憾没有护住苏寻雁,余生惟愿,视同亲子的孟祈能好好活着。 如此,他以自己的身死,为孟祈换来了新生。 那根簪子不仅保全着孟祈的性命,也成为了他挥刀向前的勇气。
第125章 血亲 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地短,一转眼,又到了凉城初雪时。 宋朝月缩在火炉边,借着红彤彤的火光,细读孟祈从锦风县递来的书信。 自他出征以来,每月一封,从未断过。 火光烘烤得宋朝月的脸发红,书信中不过寥寥几语,说的最多的事不过是他安好、宋明泽亦是。 孟祈不是个擅长表达思念之人,他从未落笔写下思念二字。可是在信中,宋朝月总能见到他眼中的美好,树叶上的冰花、山间的野兔、还未彻底冻住的浅溪…… 明明在血腥的战场之上,他却同宋朝月极尽言说着世间的美好。宋朝月知道,这世间的美好经他笔写于纸上,每个字都是思念。 将这封书信小心收好,宋朝月放进了匣子里。 匣子合上的那一刹那,宋朝月又忆起了自己从前在岱村时所写下的手札,等时局平稳,她要将那匣子给拿回来。她写的那些东西,断不能被人看见。 待在屋中实在太闷,宋朝月叫上阿罗,同自己一道去王府。 王府里北苍王夫妇离开,就剩下了秀姑打理上下,她每天还要看顾两个孩子,很是忙。是以宋朝月若无事,总会隔三差五去看看两个孩子,顺带,同云方说说话。 云方被从褚临手下救出来以后,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总喜欢待在屋子里,不与人说话,也不见天光。 宋朝月去看他时,他还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无论宋朝月如何唤,她都不肯答应。 没办法,宋朝月只得不讲理地推开了门,见云方直挺挺地坐在榻边,双眼无神,那黑色的眼珠胡乱转着,却就是看不见眼前的宋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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