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澜眼中闪躲,她朝前走了两步,道:“临儿,母后都是为了你好啊。” 这话像是踩了褚临的尾巴,他将脚边的宫灯踹下玉石阶,里面的蜡烛在石板上骨碌碌滚动,最后彻底熄灭。 殿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直到这时,褚临的眼角才流出两滴眼泪。 他从不敢在母亲面前流眼泪,因为这样,他会被称为懦夫。 钟澜的儿子,是不允许软弱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宋朝月不可吗?”褚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钟澜自然不知道,可是第一次见到宋朝月时发生的事情,早已深深刻在了褚临的脑子里,她成为了他漫漫荆棘路上一朵盛放的鲜花。 嘉和十九年,静岳楼。 那年宋朝月七岁、褚临十一岁。 钟澜带着褚临一道南下,于静岳楼用膳。 十一岁的褚临已经学会不再哭泣,他事事周到、待人温和,因为母亲告诉过他,所有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孩子,他便学着去做这样的孩子。 即便他根本不喜欢对人笑脸相待、即便他心底里总是厌恶别人的靠近。 母亲在静岳楼里同这里的老板一家,也就是她的亲表哥一家用膳。褚临不喜,以察泗水城民情为由走出了静岳楼。 离开母亲,他就像突然逃出了囚笼,自由自在飞着。 这个小城没有人知道他是三皇子殿下,他走在街上,冷脸看着四周。这泗水城的百姓说着他方言,他们衣着打扮远比不上笙歌城里的人,可是褚临却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更多的开心与幸福。 他见到宋朝月的时候,正看到对方在河边放花灯,她笑得很开心,动作举止在褚临眼中甚至很是失仪。 见到这满河的花灯,还有旁边走过城民所说的话,褚临才知道,今日原是遂州的河灯节。 褚临从来没有见过放河灯,这一时间,他便看着河面上的盏盏河灯入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那个方才在她眼中笑得很是失仪的小姑娘已经离开了。 本就是匆匆一面,转眼,他便不记得方才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了。 他看花灯误了时辰,钟澜见自家儿子久久未归,便派了许多人出来寻,最后,在桥上寻到了褚临。 他自然是被狠狠责难一番。 褚临与母亲暂时住在了他那位表舅家中,趁着夜半无人,他翻出了远不及宫墙一般高的民宅院墙,偷偷溜了出去。 也是因此,他被贼人盯上,刺伤了他的右臂后抢走了他腰间那价值不菲的玉佩。 他捂着右臂的伤,不敢回去,不敢让母亲知道。 只能在街上小心走着,看能不能有地方处理他的伤口。他好像早已经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他从不敢向母亲寻求安慰,因为得来的只会是他毫无用处的训斥。 最后寻不到,褚临随便找了一处台阶坐下,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再咬在嘴里撕成布条,紧紧缠着右臂之上。 他独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仰头,见天上月儿正圆。 殊不知,此时,他心中的月亮正在悄然朝他靠近。 “阿罗……快点儿,快点儿,咱们从后门狗洞里钻进去。” 褚临微眯着眼,警惕地看着巷子外头,方才在河边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见到右臂血淋淋的他,对方似乎吓了一跳。 不在见他似乎并不是坏人之后,那姑娘开始慢慢朝他靠近。 “你可还好?” 褚临捂着右臂站起来,不欲回答她。 他从对方身边急速掠过,熟料这姑娘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力道之大,让他尤为诧异。 “你受伤了,我家里有伤药。”她说着,唤她身边的那个小仆从,“阿罗,去把我屋里的伤药还有纱布拿出来。” 她将褚临硬生生拉到了方才的地方坐下,其实褚临完全能够拒绝,可鬼使神差的,当时他没有这么做。 他任由这姑娘拿来伤药,给他上药,从始至终,他都只是静静看着她。 姑娘的小手在他的手臂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拍了拍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你怎么不哭啊?”那姑娘问他。 褚临盯着右臂上的蝴蝶结,问:“为何要哭?” “人痛了、伤心了、高兴了……很多很多时候,都是要哭的,你手上那么大个口子,肯定疼,哭了就没有那么疼了。” 哭,在母亲眼中是懦弱的象征,褚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宋朝月,现在才给我回家,你还不快给我滚进来!”褚临听到院子里传来怒吼声。 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姑娘立马从那窄小的狗洞里钻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久很久,褚临都没有缓过劲儿来,他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吵闹和撒娇求饶声,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望着洒下月华的明月,褚临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落进了耳朵里,他伸手触碰,原来是泪啊…… 他重新去了表舅家中,一个人静静地洗掉身上的血渍,望着盆中那血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也是可以哭的。 第二日启程回笙歌,褚临换了一身衣裳,将右臂上的伤口掩盖得很好,从始至终,他的母亲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回笙歌的漫漫长路,那个叫宋朝月的小姑娘就这般刻在了他心里。 他想,以后这个姑娘若是能待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便会有人心疼自己,自己是不是便可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哭泣。 他渴望有一个人能够毫无目的、毫无保留地爱他。 这样的爱,他从未感受过。 去年,他邀宋朝月于静岳楼见面,他杜撰了他们初见情形,一切在他口中,全都变了样子。 他就是想要试探,宋朝月是否还能记得他,只可惜,他只不过是她曾助过的许许多多人之一。 那夜之后,她在他的记忆里彻底消失,甚至她连他的名字都未曾知晓。 那转瞬即逝的怜爱,日日入心成了褚临心中的执念。 他想要将宋朝月放到自己身边,只希望能再有一日,能听到她问自己一句是否还疼。可他知道,母亲绝不允自己娶她,他未来的妻子,只能是于他有所助益之人。 他渴望摆脱母亲的控制,可最终,他却只能是嘉和帝的第三子、钟澜的独子,钟正的外孙,他是很多人,却不能做独独做褚临。 这么多年,在母亲的严苛的教育下,他心中根植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想要的,必须去争去抢,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到。 褚临看向站在底下母亲,却只能看见一个依稀的轮廓。 不用想他都知道,母亲会是怎样的表情,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他做到了母亲要他做到的,如今,他要彻底做回自己想要的那个褚临。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会杀了孟祈,让宋朝月重新回到他身边。 至于那所谓的骂名,在极致的权力面前,算得了什么。 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天下、宋朝月,都会归于他手。
第127章 思念 一场大战刚过,秃鹫盘旋其上,正欲大快朵颐,却被手持弓箭的士兵射下,盘悬着落了下来,成了尸山血海的一部分。 雪粒子很快落在这尸横遍野的土地之上,将这个地方完全冻住。 孟祈骑在马上,握着马缰绳的手已经皲裂。他望向前方,他的将士们正在战场上收殓骸骨。 这一次,他们胜了。 东襄王被他们北苍军彻底击溃,东襄王的尸首,如今就横在前方不远处。 孟祈往那方向眺着,东襄王的眼睛望着天,瞪得老大,死状与前世一般无二。 “主子,东襄军的尸首该如何处理?”孟梁手掌上绑着一条白布,座下的马慢慢腾挪着步子走到孟祈身边。 “好生埋了,同他们的王爷葬在一处。” 孟梁明白,离开后吩咐手底下的人处理。 孟祈则骑马转身,策马回了北苍军营地处,回到自己的帐中。 这一路征战下来,他身上已经满是伤口,不过这都算不得什么,他早已经习惯。 他脱掉二十多斤重的盔甲,将其挂到木架子上,只着一身内袍坐在榻边,头发在脱下头盔后显得有些凌乱,瞧来实在狼狈。 “主帅,您的信。”一双手自帐篷外面伸了进来,孟祈凝重的表情立马缓和了许多,他知道,定然是桑桑来信了。 他用手指尖拈过这封信来,轻轻放到桌子上,然后寻来一块湿润的帕子,将满是脏污的手擦干净,这才打开这封每月按时送来的书信。 宋朝月写的书信与孟祈截然不同,每一次她都写了有很多很多,厚厚一沓,书信中事无巨细,什么都同孟祈说。 每每读到这信,孟祈仿佛能感觉到宋朝月就在自己身边,嘴唇不停地张合同自己说着话。 信里有了好消息,宋朝月说云方喜欢的那个姑娘到了,云方也随之愿意出门了…… 读了许久许久,孟祈恨不得将这每月一封的信看个千百遍。 “我阿姐又来信了。”宋明泽人先到,才开口,“她说什么了?可有提及我?” 孟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有时候他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宋明泽看到孟祈那副表情,目的便达到了,他呵呵笑了两声,说:“王爷叫姐夫主帐议事,快去吧!” 姐夫二字又让孟祈顿时没了脾气,夜深寂静之时,孟祈总在想,这姐弟二人还当真是一个爹娘所生,总能恰到好处地拿捏他的脾气。 宋明泽只要唤他一声姐夫,就总能压下他被其激起的火气。这声姐夫让孟祈不停地劝自己,他是桑桑的弟弟,不能随便动手。 其实孟祈都不清楚,若两人全力以赴打一场,究竟是他赢,还是宋明泽赢。 他观宋明泽在战场之上冲锋陷阵的本事,今日还直捣黄龙取了东襄王首级,这般武功,绝不在他之下,甚至可能还要高于他。 - 孟祈换上一见干净的冬袍,走出帐中,去见了北苍王。 一进去,他便看见北苍王将东襄王所占之地的小旗子尽数拔出,换成了己方黑金色旗帜。 这大衡的江山,已经被他们占据了快二分之一。如今褚临一人要应付着南陵王与西宜王这两位与他同出一支的藩王,正心力交瘁着。 趁此机会,北苍军也可以稍微修整一下了。 褚长陵帐中的红泥炉上正温着一壶酒,他随便拿来几个杯子,给孟祈和宋明泽各自倒了一杯,“来,喝杯热酒,这数九寒冬的也就不热了!” 几人于帐中碰杯,庆祝他们的胜利,酒香与木柴燃烧的味道盈满的整个帐篷。不过几人都心中有数,身处前线,不可贪杯,均不过浅酌几口,暖了身子,便搁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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