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将那簪子藏进怀中,站起来同褚临行礼。 褚临拍了拍孟祈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多礼。 “孟祈,节哀。” “谢殿下关心。” 褚临上前,于张继灵前上了一柱香,对着这灵位喃喃道:“父皇唤我来履行承诺了。” 只见他双掌轻拍,其侍从便递上一明黄色御旨。 褚临于灵前将这御旨展开,高声道:“孟祈接旨——” 孟祈听旨跪下,便听褚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广闻司副使孟祈为人敏赡、才干过人、有大观之能,着任孟祈为禁军统领,掌中央三十万禁军,钦赐——” 褚临念完,将这圣旨合上,递予孟祈,“孟统领,接旨吧!”
第56章 横生枝节 孟祈接过圣旨,他望向褚临,见对方眼神,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接旨后站起,褚临用右手拍了两下孟祈肩头:“待你处理完张主司后事,便去接手禁军营吧。” 他说着,视线随之转移,瞥到了才将到来准备祭拜孟祈师父的宋朝月。 宋朝月与其对视着,那眼中流露出了欲逃的神情。 褚临那原本平直的嘴角有了弧度,可又在见她右手伤势后,脸色骤变,着急地想要握住她的手去瞧一瞧。 “这是怎么了?” 宋朝月迅速将手藏于背后,“没什么,臣女不慎弄伤,小问题,不碍事。” 孟祈就站在两人身后,见褚临想要伸手去抓宋朝月的动作,他黑色的瞳孔有了一瞬出现了微不可察的紧缩,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什么? 褚临回头,问孟祈:“敢问孟统领,宋小姐之手伤,当真是意外吗?” 宋朝月拼命朝孟祈使眼色,孟祈不欲隐瞒,坦然承认是自己的徒弟所伤。 褚临的眼睛一直落在宋朝月被纱布包裹着微微透出血印的右手背之上,他紧了一下拳头,骨节嘎嘎作响。 “那人于何处?” 宋朝月一听褚临想要找傅重华麻烦,急得挡在孟祈与褚临之间,对着褚临道:“是我自己擅闯,孟统领徒弟才失手伤我,怨不得他。” 褚临见挡在自己面前的宋朝月,与孟祈双双看向自己。 他,仿佛是被二人共同敌对的存在。 这让他很是恼火,不过转瞬间,他就变了一张脸,和善地开口道:“宋小姐,而今天色已晚,我想,您应当回去了吧。” 宋朝月回头看了正欲说什么的孟祈,抢先他一步说了声好。 宋朝月跟随褚临离开,走至张府门前,便见褚临的马车便在门口静候。 “宋小姐,不若与我同行?”宋朝月看了他一眼,虽是询问,却带着不容拒绝之意。 宋朝月点点头,第一次坐上了褚临的马车。 褚临率先一跃而上站上车辕,宋朝月踩着马车放下的马凳,提裙而上。 褚临朝她伸出手想要扶她,宋朝月礼貌而又疏离地笑笑,拒绝了褚临朝她伸出的手。 一进帐,宋朝月便闻到那股她再熟悉不过的香气,她钻进马车的动作有一瞬迟疑,而后还是坐进了车帐之中。 褚临坐于正中,宋朝月坐在他的左手边。 从始至终,宋朝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褚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微颤的眼睫,发问:“你怕我?” “殿下观察并未伤害过我,谈何怕字。” “你厌我?” “我与殿下并不熟识,谈何厌字。” 褚临听罢,不怒反笑。 “桑桑,你还当真是有趣。” 宋朝月面不改色,继续道:“还请殿下莫唤臣女小字,恐引起别人非议。” “非议?”褚临手中握着那并蒂莲香囊,“我褚临从不怕人非议!” 宋朝月不再说话,她只觉面前这人固执得紧。 马车停下,宋朝月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帐就要离开,可入目却是一个完全陌生之地。 褚临紧跟在她身后走出,对着宋朝月说:“笙歌虽为都城,却也鱼龙混杂,你们住在客栈多有不便,这是我在城中的一处小宅院,你与你朋友阿弟住于此地,绰绰有余。” 宋朝月想也没想便开口回绝:“殿下盛情,臣女感激在心,可臣女实在不愿劳烦殿下,便先行告辞了。” 对于褚临如此冒失之举,她气鼓鼓地就要走,谁料褚临又在身后叫住了她,“可是,你的朋友与你阿弟已经在宅子里住下了。” 宋朝月回头,惊愕地望着他,最后还是选择先进去一看究竟。 不幸中的万幸,褚临根本没有跟着宋朝月进府,只是将她送到后便转身离开,这叫一直紧绷着的宋朝月松了口气。 她一进门,就见到了华清和宋明泽二人,两人正于院中对弈,好不自在。 见她回来,俱是高兴地伸手唤她过去。 宋朝月走上前去,颇为烦躁地弄乱了两人正战得焦灼的棋面。 这下,两人的注意力总算是落到了宋朝月身上。 华清轻轻抓起宋朝月的右手腕,问她,“我的天哪,朝月,你出门一趟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宋明泽在一旁看着姐姐的手,心疼却又不敢吭气。 “阿清,我等会儿同你说。” 然后,宋朝月就扯起宋明泽的衣服往附近的一假山石里走去。 走到这假山石洞中,宋朝月先是左右看了一下,确定四周无人后,踮起脚伸出右掌狠狠拍了一下宋明泽的脑袋。 “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为何要跟着三殿下的人住到此处来?” 宋明泽很显然被打懵了,对阿姐说:“他说他与阿姐你是故交,我想着阿姐在客栈已经许多天没有睡好觉了,所以便想着,来这儿也无事。” 宋朝月咬着下唇,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撒不出,说起来阿弟也是为了她好。 也罢,往后只能见机行事,过两天宋明泽要入禁军营,她与华清赶紧处理完华家酒楼之事就离开,想必便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 灵裕殿内,嘉和帝正闭目听着宫中乐人弹奏乐曲,也不是他是不是睡着了,呼吸平稳而又绵长。 一直站在旁侧的余公公见状,示意乐人们小声退下。 而后,这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余公公从柜中小心拿出一块羊毛薄毯,准备给嘉和帝盖上。正将这毯子搭到嘉和帝身上之际,他却一下睁开眼,将余公公给吓了一跳。 “余松,你以为,褚临如何?” 余松一下跪到地上,那头低得都快迈进了地里,“老奴不敢妄评殿下。” 嘉和帝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羊毛薄毯,道:“已然入夏,还是用真丝薄毯更为适宜。” 余公公恭敬答是。 这时,殿外有一宫人入内禀告嘉和帝,说益阳公主求见。 嘉和帝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顿感头疼,道:“宣!” 益阳公主虽与嘉和帝一母同胞,却算不得亲厚。她总觉自己这位皇兄心思深沉,难以琢磨。 每每进宫,也皆是看望母后为多,这是她今年第一次单独前来拜见嘉和帝。 益阳公主头顶金冠,跪下同嘉和帝行礼。 嘉和帝淡淡扫她一眼,为她赐座。 余公公走上前去为益阳公主斟了一杯茶,便后退着出了内殿,只留兄妹二人在内。 “映枝,你今日来见朕,所为何事?” 益阳公主遂开口将心中不满一吐为快。 她得知孟祈成了禁军统领,不满至极。他的出身仅为孟晋年在外私生子,如何能匹配得上这三十万禁军统领要职。 更何况,孟祈树敌众多,他才将二十四便成了卫戍皇城的禁军统领,惹得朝中多少人不满。 嘉和帝一直没有插话,待到益阳公主一吐为快后,问了她一个问题:“妹妹,孟祈在外的出身为何?” “孟家长子孟习年遗孤。” “那他这出身,如何不堪任禁军统领?” “可是……” “益阳!母后骄纵于你,然朕不会。孟祈任禁军统领一事,乃为国事,休得你论!” 益阳公主心中存满了愤懑与不甘,她的儿子长埋于地下,可丈夫的私生子却平步青云,她不甘心! “还有一事,从前嫁给舒安那个姓宋的女子,你记得给我处理干净。她最近,与老三交往过密。” 他正给褚临筹谋着一桩婚事,断不能让这样一个女子的存在横生枝节。 益阳公主冷然应下,兄妹二人今年的第一次单独见面就这般不欢而散。 益阳公主乘马车出了宫。她的车驾经过张府,其府门前依旧萧条。 她只掀开马车看了一眼,吩咐车夫快速驶离。 广闻司人手握重权,可与之而来的便是遭到朝中臣子之妒恨。 益阳公主记得,许多年前,张继的师父死之前,门前亦是这般模样。 广闻司人,注定身边无人。 公主鸾驾驶离,孟祈恰好从府门内走出来,他看着益阳公主驶离的马车,问身边的孟梁,“宋家姐弟于褚临宅中如何?” 孟梁想起方才收到的消息,差点儿没控制住笑出声来。 “底下人来禀,说是宋小姐一进宅子里,便将宋公子扯到一边狠狠拍了一巴掌,然后又揪着其耳朵将其骂了一顿……” 孟梁绘声绘色地描述,孟祈在一旁静听,脑海中逐渐有了他所言的那个画面。 他发现,自己好像对宋朝月的了解更加深刻了些。 “继续盯着。” “是。” 孟梁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即便主子从不说,他也能猜到几分。 孟祈,已经心动了。 张继在自尽后第五日下葬,孟祈和云方穿着孝衣走在最前头,孟祈手中握着瓦盆,将其高高举起,又重重摔下。 瓦盆被砸得四分五裂,自此,张继的肉身将不复存在于人世间。 张继被葬在了一片小山之上,这地方,从前只有孟祈知道。 早些年孟祈跟着张继出门,张继就指着这片山的半山腰处对着孟祈说:“小子,我没有儿女,你以后记得就把我葬在这儿,这片山我特意找先生算过了,说是风水宝地呢……” 广闻司的人抬着张继棺桲上了山,孟祈看着那一捧捧黑土落在棺桲之上,最后垒成一个小丘。 墓前的石碑之上,无任何亲眷之名,只有他的几个弟子,而孟祈的名字则排于最前面。 “你们都先下去,我同师父说说话。” 云方盯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担心地看了一眼孟祈,最后还是离开。 终于,四下无人。孟祈摸着墓碑上张继之名,眼眶湿润。只有这时,他才彻底卸下了自己在外人面前的盔甲,展露出自己的本真来。 “师父,九泉之下,还请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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