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因为天气寒冷,能吃的蔬菜种类不比南方多,不过就算如此,宋朝月却觉得自己吃上了自凉城来最好吃的一顿饭。 也不知是这边天冷还是怎么的,宋朝月发现自己到凉城后饭量越来越大,就在刚才,她足足吃了三碗饭。 家里的三个长辈含笑看着她,满是欣慰,宋明泽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要说一件事。 “从明日开始,我要去北苍军军营中帮王爷练兵了。” 宋母还想追问什么,却听到女儿先一步答了声好,她好像毫不意外。 身为母亲的江念看了看儿子,劝阻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嘱咐他要保护好自己。 答应去褚长陵练兵,那么便是意味着往后将同他一道上战场。 从前宋明泽一直在禁军营中,并不算太危险,可要真上了战场,刀剑无眼。 她知道男儿当志在四方,既然孩子想上战场,那便由他吧。 这些孩子一个个都长大了,由不得他们作主了。 不过她却也不知道,他的儿子,还有另一个身份。 宋明泽第二日到军营中时,恰好看见近千人被带着往军营这头来。 领队的那人他不认识,不过依他的个性,他想他很快就能认识了。 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他却丝毫没有拘束,就这般嘴里哼着歌大摇大摆进了营中。 孟祈站在烽火台之上俯瞰底下,将宋明泽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底下那人当然也知道上头站着一个人正看着他,不过他才不管,径直去主帐里寻了北苍王褚长陵。 孟祈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徐徐走下烽火台。 - 凉城开始回暖,之前因战乱滞留在城中的百姓一个个收拾行囊返回了故乡。 他们的故乡或许如今已然成了断壁残垣、或许家中的东西已经被洗劫一空,可故乡就是故乡,那里埋葬着祖祖辈辈,他们的魂灵牵引着每一位游子终将归于此地。 返乡的难民们成群结队地往更北的地方走去。 宋朝月跟着周兰溪站在鹿蹄山上,将底下的情况一览无余。 宋朝月从始至终表情都淡淡的,倒是周兰溪,英气的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愁绪。 “到时候起战,我的珩儿该怎么办啊?” 据笙歌传来的消息,如今南陵王之子已经被褚临于街市中斩首,其余两位世子也亦是被下狱。 唯有褚玉珩,还被关于凌霄阁内。 或许是因为北苍王还未起战,又或许,褚临还藏着什么别的目的,总而言之,褚玉珩暂时无虞。 “王妃姐姐,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宋朝月搀着周兰溪,她生下小郡主的时候因忧思儿子将被送入皇城,便就这般落下了月子病,见风必头疼。 养了好几年,也不见好。 下了鹿蹄山,人群还在往外走。马车前进得有些艰难,过了许久,二人才各自回了府中。 宋朝月也收到了自丹州每月送来的一封信,华清同她说,既然凉城之困已解,那么宋朝月可以着手将苍州的铺子尽数重开起来了。 看见华清的落款,宋朝月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听华清提过一句,说她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将养了许久才将身子养好。或许她去信问一问,周兰溪这病根或有解法。 很快,她收到了华家家主亲笔回信,她说她是在丹州城寻了一位看了六十多年女子病的老医士治好的,听宋朝月书信中所述的状况,华家主让华清亲自去求了一个药方来,附于信中。 不过她还是在信中说有机会让周兰溪到丹州来瞧一瞧,看过才更好下药。 宋朝月将药方送了过去,顺带转达了华静元的话。 接过药方的周兰溪带着恬淡的笑容,也只有在这一刻,宋朝月才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柔情软意,与平日里在外人眼中展露出精明能干的她截然不同。 走出北苍王府,路过九州堂。 她顿下脚步朝里头看了一眼,还是同她上次来一样,只不过,物是人非了。 北边自升云军走后,便尽数被褚长陵所控制。 如今的官府,只是个名不副实的空壳,王府下令要他们如何做,他们唯有听从。 找到宋远后,金妙竹便被关进了狱中,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宋朝月突然很想去看看她,并非是为了向她宣告自己的胜利,而是想去问问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明明她已经侥幸活了下来,可以以伏欢的身份活下去,再不被人发现,可偏偏,她又选择帮助褚临。 她的手里拿着周兰溪给她的令牌,入了凉城的监牢之中。 上次她来过,对这里的环境相对熟知。 她很难想象,金妙竹一个从小娇养着的小姐,要如何在这里活下去。 见到金妙竹时,她正蜷在墙角之上,脚上甚至没有穿鞋,一双脚冻得生疮。 见到宋朝月,她只是轻抬眼皮看她,像是看一只飞过的蚊蝇般淡然。 “你来干什么?”金妙竹将右脚往侧后方跨了一步,左脚跟上去,坐在地上转了个弯,面对着黑色的墙壁,不愿看她。 这时,宋朝月才看到金妙竹的后背的衣服已经有了好几个破洞。 她神色一黯,紧接着开口说:“我来,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帮助褚临绑架我父亲。” 等了很久,金妙竹都没有答她。 正当宋朝月以为得不到答案,欲离开之际,金妙竹开口说:“给我拿来一套鞋袜,一身干净的厚衣服,我便同你说。” 她实在是太冷了,她怕自己会熬不过凉城的冬天。 牢门外的宋朝月应了她,不一会儿,一套干净整洁的冬衣,厚实的鞋袜便从牢门缝隙里递了进去。 金妙竹赶忙拿起来穿上,在低头系上衣服上的最后一颗扣子时,她开口了:“因为我想让褚季去死,就这么简单,你不会以为我还因为孟舒安那事儿讨厌你吧。”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极尽嘲讽,然宋朝月也不恼,徐徐开口:“为什么是褚临?” “因为他是除了我以外最希望褚季死的人。” 金妙竹的言语之间已经满是仇恨,她恨褚季、恨嘉和帝,当然她也恨褚家。 看到他们兄弟自相残杀,金妙竹不知道心底里有多痛快。 “褚季死了,自缢在了明台殿上。” 听到这个消息,金妙竹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活该!活该!他们褚家人,都该死!” 她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蓦地,宋朝月见她回过神来,诡笑着朝她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朝月皱眉,有些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过去,可好奇心终究还是驱使她靠近了牢门。 两个女子,一个在牢内,一个在牢外。 金妙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贴在宋朝月的耳朵边说:“这天下,并非是褚家的天下,鸠占鹊巢、鸠占鹊巢啊……” 宋朝月还想再继续追问,金妙竹却突然死死地咬住了她的耳朵。 她痛呼一声,引来了狱卒。 好几个狱卒扯着她,掰开她的嘴,这才将宋朝月已经见了血的耳朵给救出来。 宋朝月捂着自己的右耳,看着金妙竹在牢中又哭又笑,嘴里还不停地喊着鸠占鹊巢。 她疯了,金家的最后一个后人,落得个在牢里疯魔的下场。
第106章 两个少年 整个笙歌城已经有了绿意,马车内,熏着浓烈的熏香,褚临合上眼,闭眼深吸,又睁开了眼。 “光景,还没到吗?”他冲前头骑马的近侍问。 “陛下,快了,再穿过一条街……” 然光景的话还未说完,褚临便听到周围百姓的尖叫、以及光景的喊声:“有埋伏!” 不知是何人埋伏,可这般境况下埋伏的人是谁也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这段时间,连皇宫里刺客都层出不穷。有很多人都想要他的性命,不过他这命,可是随便就能拿去的? 褚临抓起放在一旁的佩剑,朝前一个翻滚,方才他坐的地方瞬间插进几根箭矢,正在空气中震颤着,发出剧烈的响声。 唰——他拔出佩剑,跳下马车,在禁军的重重保护之下,策马朝宫内庆门而去。 那群刺客被禁军拖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褚临离开。 其中一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咬牙骂道:“狗东西,敢杀我们世子,老子迟早有一天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日日当个蹴鞠踢才能解恨!” 这群人是南陵王的人,南陵王世子被斩首示众后,南陵军群起激愤,一个个都恨不得生啖褚临血肉。 方才恨骂褚临之人尤兴生便是南陵王的家臣之一,他请缨带了南陵王的亲卫,势要到皇城里杀了褚临。 今日好不容易探得褚临要经过此地,一顿埋伏,却还是叫他给跑了! 能伴御驾左右出行的禁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或许抵不过这群南陵王的亲卫,可是拖住他们,等来更多的援军,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不多时,自四面八方涌来了近千个禁军,那群刺客也只能尽快逃走,择日再寻良机。 骑马跑进庆门后,褚临终于勒住马缰绳,看着身边几个禁军,呼吸略有些急促。 他想起前世,孟祈在自己麾下之时,他从未遭遇过刺杀,笙歌城也从未这么乱过。 想到这儿,褚临心里的嫉妒、心里的恨,像一团火烧遍了他的全身, 他并不愿承认孟祈对他前世功业的重要性,他只是咬着牙,在心里想,就算没有孟祈,他也能坐稳这皇位。 所有不甘匍匐于他脚下之人,终将成一堆枯骨,孟祈亦是。 他回到宫中,并没有立即宣的广闻司主司谷禄,反而是步行去了凌霄阁,这座位于皇城偏僻一隅的一座小小囚笼。 凌霄阁自藩王起事后,便被褚临派了重兵把守,曾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是他的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亦是他手里的筹码。 门口禁军见他,恭敬开门,让其进去。 因为这凌霄阁内的花草鲜有人进来修剪,所以尽数长得郁郁葱葱,院里的一棵桃花树的枝丫还伸出的墙外,正吐着粉色的花骨朵。 桃花树下坐着一个不过才十岁的少年,他手里正捧着一本书,面容清瘦,听见褚临这位新帝来,他不过微微侧眼,便又伸手翻开了书中的下一页。 这孩子,跟另外几个藩王世子截然不同。 褚临走近,夺过他手里的书,看了眼书名,是一本游记。 “除非你父亲死,你的兄弟继承王位,否则你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凌霄阁,看这书,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向往,何必呢。” 褚玉珩轻轻眨了一下眼,淡淡回他:“囚笼终有被挣破之时,陛下又怎知,不会是今日?” 哼,褚临将那本被翻得卷边儿的游记丢在了褚玉珩坐着的石桌面前,“你怎知,我不会今日就折断你的羽翼,让你再也飞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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