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笑着打断乌雅嬷嬷的话:“嬷嬷就别为难奴才了,岁宁女官是奉御女官,这会子自侍奉御前,她呀,哪儿都去不了。” 乌雅嬷嬷听出苏培盛话里的机锋来了,她收了笑,怒瞪苏培盛。 “苏总管可想清楚了,回头因你狗仗人势,耽搁了太后娘娘的大事,污了万岁爷的纯孝声名,小心你自个儿的脑袋!” 苏培盛依然笑得恭敬,“嬷嬷放心,奴才就是狗仗人势,也绝不敢拿主子的名声开玩笑,您可还有其他话要传给主子爷的?” 他侧了侧身子:“若没有……”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吧您呐! 乌雅嬷嬷怒气冲冲转身离开。 在拐角处甚至因为太生气,还险些摔了跟头,苏培盛身后突然传出噗嗤噗嗤的偷笑气音。 苏培盛一回头,毫不意外得见赵松带着俩潜邸时候就伺候皇上的太监,在角落里满脸止不住的舒坦笑意。 连潜邸时,跟苏培盛一起伺候皇上身侧的老对头,如今的敬事房首领太监高毋庸也抱着胳膊,冲苏培盛竖大拇指。 苏培盛也忍不住笑了,这样耀武扬威确实痛快。 以前,清楚自家主子爷戒急用忍的性子,他想都不敢想这一幕。 自打那小祖宗伺候御前,万岁爷越来越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感觉这日子也有奔头多了。 * 一表两头。 乌雅嬷嬷回到慈宁宫,跟太后添油加醋一说,慈宁宫刚安置好的一套前朝的紫砂壶和茶杯都被摔了个粉碎。 “苏培盛没这么大的胆子!”乌雅氏气得脸色发青,也不耽误她该冷静时冷静。 “这是要本宫亲自去见皇帝,不管是皇帝的意思,还是那贱蹄子的意思,本宫如了他们的愿又何妨!” 胤禛抢了她祯儿的皇位,若祯儿继位,绝不会如此对她,伤她这个额娘的心。 现在又叫个狐媚子蛊惑,连基本的体面都不给她,她这太后做来还有什么意思! 如此,她也不必再给皇帝留甚体面。 乌雅氏心里日夜燃烧的那把火,叫她不顾一切冷然起身,“替本宫换衣裳,叫徐昌安排本宫的仪仗,本宫亲自去养心殿求见皇帝!” 连乌雅嬷嬷都为主子的疯狂心惊了一下子,下意识要拦—— “主子,老祖宗还在宫里……” 乌雅氏打断乌雅嬷嬷的话:“放肆!本宫劝谏皇帝,是为本宫当尽之责,太皇太后又能拿本宫如何!” 还能废了她这个太后不成? 乌雅嬷嬷和周嬷嬷却都清楚,废太后是不可能,可哪朝哪代,被幽禁的太后也不少啊! 到那一步,那日子才是真的没指望了。 就在乌雅嬷嬷和周嬷嬷等人纷纷跪地苦苦劝着的时候,门外徐昌轻声禀报—— “主子,十四福晋和川陕总督夫人递了牌子进来,有急事拜见主子,此刻就在神武门外等着呢。” 太后正上涌的怒气顿了下。 川陕总督额山她没见过几次,但额山的夫人是她隔房的侄女,与乌国公府关系还算亲近。 十四福晋兆佳氏自不必说。 她捏了捏眉心,压着一阵阵上拱的怒火吩咐:“徐昌你去,领她们进来。” * 半个时辰后,兆佳氏和额山夫人乌雅氏进了慈宁宫。 一进门,没等太后问,两人就直直跪下了。 太后微微蹙眉,“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不年不节的,怎的行如此大礼?快起来。” 兆佳氏年轻些,躲开周嬷嬷的搀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哭着叩头下去。 “求额娘救救我家爷!” 太后顾不得还跪着的侄女,紧着问:“怎么回事?” 兆佳氏哭着道:“半个月前,我们爷令人八百里加急送了信回来,说皇兄密令他在新任将军到达后,即刻归京。” “三天前,爷又送了一封信回来,说是年遐龄之子年羹尧,被皇兄封了四川巡抚兼抚远将军一职,替我们爷坐镇青海,叫我们爷立刻归京。” “这会子……我们爷怕是都已经出发好几日了!” 太后猛地站起身,怒不可遏,“本宫这就去找皇帝,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他这是要气死本宫!” 兆佳氏哭得更大声了:“额娘!我们爷……我们爷是回京为您贺千秋的!” 她又叩首下去:“皇兄在圣旨中自愧无法令额娘欢颜,令您屡屡因我们爷伤了身子,皇兄才会降旨令我们爷归京啊额娘!” 太后身子晃了晃,“胡说八道!本宫不需要十四尽孝!本宫去找——” “额娘!您还不明白吗?”兆佳氏情急之下,低喊出声,“您若是继续找皇兄的麻烦,爷他怕是只能奉您左右,当个闲人了!” 太后身子猛地僵住,接着脸色也一点点僵硬,青白交加。 她自然知道,但她是那混账的额娘,他敢真气死她不成? 额山夫人便在此刻温声开口:“姑姑,乌国公近日来身子不适,不便入宫,便叫侄女入宫一趟,有话要带给您。” 太后没说话,额山夫人也不等她回答,只叩首表示恭敬后,将如今的乌国公,太后的亲弟弟白启要说的话带到。 “乌国公说,您得老公爷亲口夸过,是乌雅氏最聪慧的姑奶奶,定会有大前程,乌雅家倾一族之力供养,所幸没令您的光华蒙了尘。” “如今虽乌雅氏后继无人,却有皇上,抚远大将军两个外甥,假以时日,乌雅氏定能彻底摆脱包衣之身,成为比赫舍里更体面的满姓儿。” 先将太后一顿夸,眼见太后面色和缓了些,冷着脸坐下,额山夫人才继续说。 “乌国公要侄女问问您,自您入宫至今三十五年,您始终叫乌雅一族引以为豪,怎的如今日子越过越体面,您却突然猪油蒙了心,一门心思要令兄弟不和,皇家不宁,家族受损呢?” 太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咬紧了后槽牙,却始终不吭声。 额山夫人心下叹了口气,“乌国公还说,如今十四贝勒的大将军之职犹在,只是归京贺您千秋,您若继续糊涂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届时,怡郡王有做铁帽子亲王的那日,十四爷怕只能在京城乃至皇陵做个贝勒,如有那日,圣旨难违,您又当如何?” 兆佳氏被额山夫人描绘的前景吓得心底发凉。 以皇上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性子,还有他们家那个容易叫人忽悠的倔种……不是不可能啊! 她哀哀出声:“额娘……” 太后又一次猛地站起身来,指着门口怒喝—— “你们给我滚出——噗!” 话没说完,一口鲜血喷出,太后面如金纸地晕了过去。 兆佳氏和额山夫人都惊得站起身来。 “额娘!” “姑姑!” “快叫太医!” * 傍晚时分,太医院的太医才从慈宁宫离开。 脉案也呈到了胤禛这边,胤禛表情有些不太好看,隐隐可见复杂之色。 如果额娘真是因病才越来越疯,他作为儿子,又如何能多加计较,可…… 耿舒宁发现蓝盆友表情不对,凑过头来看,“天葵见止,汗不止而燥难除,滞下而致眩晕耳鸣,脉虚以致情志不宁……” 这不就是更年期? 她若有所思,如果真是更年期,因为内分泌影响到情绪,喜怒不定倒也说得过去。 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她把自己挤进沉默得有些憋气的男人怀里,自己拽过他的手,找了个舒服的点放过去,让他扶好。 “爷,按照您所说,太后很多年以前,就总会私下里做一些不太……嗯,不太理智的事情吧?” “这样的症状,在我的梦里,多见女子四十至四十五以后,即便保养不好,也没有二十几岁就有这种病症的。” 如果只是更年期,放大了太后先前对胤禛扭曲的恨意,还能说得过去。 可她与太后真切相处过,那不是个喜怒不定就不管不顾发疯的女人。 她到底图什么? 她抬头看胤禛:“难不成,太后还想叫十四爷继承您的位子?” 胤禛失笑,拍拍她脑门,“别瞎猜,宁儿已经帮朕良多,只要这几年时间她安分下来就够了。” 耿舒宁吩咐巧荷,私下里安排先前闹过事的伊尔根觉罗秀英传了信儿出去,又叫十三福晋去找十四福晋说了几次话,早就防着今日这一出呢。 胤禛定定看着太后的脉案,心下复杂依然难消:“不管她要作甚,皇玛嬷和皇阿玛还在,她……也只能缓缓图之,朕既得她生恩,接着便是。” 耿舒宁鼓鼓脸蛋,这男人狠起来是真狠,可对还在他保护范围内的那些人,他的忍耐性叫龟都得佩服。 不过眼下也确实顾不上太后,气吐血一回,怎么也能让太后安分几年。 如果她依然头铁,千秋节还有一份大礼相赠,希望那天她能比今天坚.挺亿点点。 * 是夜,太后叫周嬷嬷伺候着喝完了药。 等周边无人时,才轻声吩咐—— “永和宫送来的药可以停了,药渣子和那背主的奴才都藏好,老四在慈宁宫安排的人你心里有数,别叫人发现了。” 周嬷嬷轻声问:“主子,这要藏到什么时候?若时间久了,药渣子怕做不了证据。” 乌雅氏面色平静,“就是要坏掉,到时真真假假,才是我和我儿的机会,藏远一些就是,时间短不了。” 怎么也得等打完仗,叫她祯儿荣耀归来,才能坐稳那个位子。 * 翌日,三宫秀女携诏书离宫。 半月后,十四贝勒允禵风尘仆仆归京,拜见太上皇后,闭府不出。 斗转星移,六月,朝堂因准噶尔占和田后扰边之举,就是否收回西藏,抑或只在川陕一带守卫大清疆土讨论得愈发激烈。 胤禛欲御驾亲征,文武大臣更纷纷劝谏阻止。 太上皇在畅春园闭门谢客,后宫也没了闹腾的心思,吃斋念佛,为大清和皇上祈福。 在前朝后宫最紧张之际,太后的千秋节,到了。
第117章 秀女归家,加盖了礼部印的诏书,在京城引起了热议和动荡。 最根本缘故,在于胤禛听张廷玉和齐崇安等人建议,吊在驴前头的丹书铁契。 与免死金牌不同,以胤禛较真的性子,绝不能容忍凭钻营就免死的有罪之人,戳自己眼眶子。 降罪一等,罪大恶极者,仍要死。 最多是诛九族改成诛两族,满门抄斩变诛杀罪犯,其余家眷流放……至于小罪,他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即便这样,丹书铁契对心里有鬼的,抑或胆小怕事的人,依然特别有吸引力。 想得太皇太后、太上皇、太后和皇后赐婚,只需一万、八千、六千和四千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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