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问苏培盛:“雪落是什么声儿?” “这……奴才还真没注意过,没什么声儿吧?”苏培盛没见过耿舒宁的书信,满头雾水,小心翼翼伺候着胤禛上皇撵。 胤禛微讽地勾了勾唇,是没什么动静,就跟龟缩在慈宁宫那混账一个样儿。 * 在正经的朝廷大事上,胤禛向来是雷厉风行的帝王。 一道密旨,将戴方两家被流放的族人从盛京和直隶接到京城,胤禛没急着传出消息去。 陈宏富快马加鞭行至京郊,在托合齐的驻守下,进了被高墙围起的宽阔庄子。 他带着造办处出来的十个师傅不眠不休好几日,设计出了玲珑炭炉。 托合齐令手下可信任的中营副将和汛兵从附近庄子上请了许多劳力过来,送入了庄子里。 二月下旬,外城开了几个铺子,以朝廷的名义售卖玲珑炭和玲珑炉。 炭一块两文,可燃烧三个时辰,每家每户每日限买三块。 铁皮炭炉一个两百文,可供玲珑炭多燃烧两个时辰,每家每户限购一个。 一开始百姓们还不敢上前,毕竟周围驻守着步兵衙门里的兵吏。 还是跟随托合齐出来巡逻的陈宏富看见,他在采石场跟普通苦力待了好几年,最清楚百姓们怕什么。 很快,就有兵吏敲锣打鼓叫喊起来—— “皇上仁慈,怕百姓们冷天难熬,特叫人做了玲珑炭!” “皇恩浩荡,一块只需要两文钱,一夜不用添炭火啦!” “想买的只管进屋子里试试看这玲珑炭暖不暖!不暖不要钱!” 百姓们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儿? 要知道,就是黑炭,他们一夜也得烧个五文钱的炭。 因为贵,家里穷的都只有最冷的时候才烧炭,其他时候就是硬熬着。 现在两文钱就可以暖和一夜? 那岂不是不用因为省钱,死熬着不舍得烧炭了? 百姓们想活,无非就是吃饱穿暖的事儿,涉及这方面,再害怕那些兵老爷们,他们也敢往铺子里去。 等发现这些兵老爷们并不拦着人,虽然口气还是那么高高在上,却只维持秩序不叫人生乱后,三家铺子前都排起了长队。 胤禛下午批完了折子,没歇晌儿,微服出来看。 见着不少百姓穿得破破烂烂,却兴高采烈提着炭往家走,胤禛紧绷的心神稍松了些,脸上见了笑。 苏培盛瞅着主子高兴的时候,小声禀报:“爷,耿大人叫人传信,再有两日就能进京。” 胤禛淡淡嗯了声,“叫高斌出京迎一迎,别出什么乱子。” 三月初就是立太子大典,胤禛已经冷了佟家不短时候。 老爷子给他面子放出戴方两家的人,叫朝中这几日都安分不少,他也得给太上皇面子,不好一直打压佟家。 江南舞弊案已经斩了几个监考,南地学子被安抚下来了,他可以暂时不追究,送回来的证据并不充分,先按下不提。 河南贪污案他却不打算纵容。 弘皙成了太子,佟家绝不会安分。 佟家确实有几个可以用的,胤禛打算在太子入朝之前,将隆科多彻底摁下去。 元宵一过,他就给耿佳德金下了密旨,叫他送回常思臣与隆科多勾结的证据回京。 * 回到宫里,胤禛坐在御案前,拾起川陕那边送过来的密折翻看。 胤禛北巡后,蒙古安分了一阵子。 可私下里,策妄阿拉布坦对西藏那边的动作一直都没停,岳升龙那边一直密切关注着呢。 苏培盛见主子又要忙,叫人奉茶上来,便要安静退到角落里。 但他还没动作,胤禛突然开口。 “耿佳德金许久没见耿舒宁了吧?” 苏培盛:“……是,少说也得有三两年功夫了。” 从万岁爷登基后,耿知府在畅春园,后来又去了河南,自没机会见闺女。 胤禛云淡风轻吩咐:“后日一大早,你亲自去慈宁宫接她过来,就说玲珑炭的功劳朕不会忘,叫他们父女二人见一面吧。” * 也是巧了,苏培盛过来请人的时候,慈宁宫里请安的妃嫔难得还没散。 前殿里格外热闹。 先前小产的苏常在,还有宁贵人,都被太医诊出了一个月的身孕。 一下子得了两个喜信儿,叫耿舒宁看着,太后就差夸一声儿子好种了,笑得眉不见眼。 听闻苏培盛的来意,太后笑着催促耿舒宁,“正好,舒宁你赶紧去御前,把这好消息告诉皇帝,也好叫他高兴高兴。” 皇后等人都在,连钮祜禄静怡也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来了。 在座的妃嫔当中,除了齐妃面色格外阴郁外,其他人不管怎么想,面上都是喜色。 得知皇上要给耿舒宁见阿玛的恩典,不像太后那般高兴,包括皇后在内,看向耿舒宁的眼神都带着惊疑和打量。 皇后笑着附和太后的话试探,“想必是耿知府差事办得好,万岁爷才给耿知府这个恩典吧?” 齐妃嗤笑了声,上下打量耿舒宁,“姐姐说得是,这也是好事儿,耿知府官运亨通,耿女官出了宫,这亲事倒是好说了。” 耿舒宁脸上实在拧不出绯色来,只好装害羞低着头告退。 太后笑着拍拍耿舒宁的手,不想理这些酸话,中用的没几个,倒是有功夫操心她身边的人怎么安排。 她笑着给了后妃们一个钉子,“你先去跟皇帝禀报好消息,本宫舍不得你,想叫你多伺候两年,你的亲事本宫慢慢替你张罗。” 耿舒宁恭敬应下来,跟着苏培盛往养心殿去。 一到养心殿,耿舒宁就发现,御前的气氛格外紧张,好几个守在门口的宫人面色煞白。 赵松看见苏培盛,跟看见菩萨一样往这边颠。 “干……苏总管,万岁爷震怒,打发了宫人出来,好一会子没上茶了,您快进去看看吧!” 苏培盛:“……”这特娘真是他的好儿子,快孝死他了。 旁人不敢进,他苏培盛吃饭的家伙事儿格外硬不成? 赵松偏没发现苏培盛的瞪视,反倒冲着耿舒宁笑,“万岁爷早就吩咐,耿女官若来了,先在偏殿候着,等时候差不多,再叫您出来。” 苏培盛眼珠子一转,对了,还有这祖宗…… 耿舒宁可不会再给苏培盛拿她顶刀的机会,反正她不穿花盆底,三两步踏上台阶就往偏殿转。 人都走远了,话才扔过来,“我只是宫女,用不着人伺候,两位谙达先忙差事要紧。” 苏培盛:“……”您要不跑得这么快,我就信了。 没法子,眼下耿舒宁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只怕皇上自个儿都没苏培盛清楚。 那是打不得骂不得,更放不下,活脱脱一个真祖宗。 他也不敢跟过去一样,说把人提到皇上跟前就把人提过去,这祖宗连万岁爷都敢打呢。 苏培盛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伺候。 * 耿舒宁在偏殿里,也隐隐约约听到了皇上发火的声音,应当是气狠了,说起刻薄话来格外不留情面。 “……都叫狗吃了不成?狗都比你们聪明!” 耿舒宁点头,是,狗咬人的时候格外狡猾,闷不吭声说张嘴就张嘴。 “连个人都看不住!常……你们自个儿的脑袋干脆也摘了算了!” “河南贪污是一天两天了吗?……噶礼算什么东西,叫你们连圣旨都忘了,你们怎么不忘了吃饭!” “杵着作甚?滚出去!” …… 耿舒宁正听着,没多会儿,苏培盛灰头土脸地捧着茶过来了。 “耿女官,奴才实在是没法子了,求姑娘帮个忙,送盏下火的茶进殿吧!”苏培盛没给耿舒宁拒绝的机会。 “再叫万岁爷气下去,气坏了身子不说,耿知府估摸着也要受牵连。” 耿舒宁面色微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那便宜爹的生死她不能不管。 这世道其他德行都好说,一个‘孝’字能压死人。 她今儿个过来,就做好了会跟胤禛见面的准备。 先前做了那么多,这大招也到了该将死的时候。 她没吭声,端起茶盘来,跟着苏培盛,轻手轻脚进了大殿。 进门后,直面胤禛浑身凛冽的冷意和杀气,如乌云压顶,令耿舒宁呼吸一窒。 她这才明白过去他对自己确实多有纵容。 起码这人在她面前喊打喊杀时,没有这样暴戾又惊人的气势。 胤禛得知常思臣叫佟家派去的家奴给灭了口,山西巡抚噶礼和河南巡抚都暗中帮了忙。 耿佳德金只是个知府,许多事儿他也无可奈何。 知道自己差事没办好,好在他还有点小聪明,从常思臣的家奴身上得到了一点证据,现在却没了人证。 胤禛气得想杀人。 证据是有了,甚至河南、山西和山东官场上互相勾结,贪污受贿的证据都有,可最关键的人证,还有大部分账册却都消失无踪。 等于叫胤禛知道了底下贪得多厉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敲打佟家都无从说起。 耿佳德金和吏部尚书李光地,新任刑部尚书陈廷敬都在,全都跪在地上,被训得三孙子一样。 即便耿舒宁的动静不大,震怒中的胤禛耳朵好使,还是听到有人进来,抬起满含戾气的眸子怒喝。 “朕说滚出去——”看到耿舒宁微微发白的小脸儿,他的怒火噎在嗓子眼。 耿舒宁低垂着眉眼,不敢在这档口捋虎须,将茶水放下,蹲了蹲身,小声回话。 “奴婢得主子吩咐,前来给万岁爷道喜。” “宁贵人和苏常在都诊出了一个月身孕,主子请您有工夫的时候过去看看。” 说完,耿舒宁也不多留,对耿佳德金看过来的目光也只当没看见,飞快退出大殿,就在门口候着。 没过多会儿,李光地和陈廷敬抹着冷汗,互相搀扶着先出来了。 耿佳德金落后几步,见到门口的耿舒宁,露出个松口气的笑打招呼。 “知道你在太后身边差事当得好,阿玛也就放心了,你今年出不出宫,太后娘娘可有打算?” 耿舒宁表情冷淡给耿佳德金行了个蹲礼,“主子的心意,舒宁不敢多问,倒是额娘心疼我,早早就替我张罗了一门亲上加亲的好亲事。” “我今儿个过来,也是想托请阿玛帮我谢过额娘的好意,舒宁只能心领了。” “主子虽不曾说怎么安排我,却有心多留我两年,若是得知家里急着说亲,只怕主子面子上不好看。” 耿佳德金面色变了几变,在御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骂纳喇氏愚蠢又不安分。 家里有个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女儿,纳喇氏是嫌烫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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