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桶里出来后,她就没再多想了,用过早膳便坐到软榻前,拿着纸笔认认真真画图。 * 在屋里闷了两日,巧荷开始明里暗里提醒着耿舒宁去前头伺候。 耿舒宁只当没听到,是皇上金口玉言说几天不想看见她,只要不超过十天,都算几天。 她还有些东西没确定,暂时不想看到那狗东西。 第三天,赵松就哭丧着脸过来了,“姑娘……” 耿舒宁没为难他,也没叫他哭完,直接递出一张密封好的图纸过去。 “先前我在御前撅了万岁爷的面子,这几日就不去御前招万岁爷的眼啦,这是我给万岁爷赔罪的礼物,劳小赵谙达替我送给万岁爷。” 赵松无奈,也不敢强求耿舒宁去御前,毕竟万岁爷他没吭声,只是他们做奴才的想主子所想罢了。 回到前殿后,胤禛没见着人,倒是也不意外,还算平静地打开了耿舒宁给的图纸。 并不是她先前提过的能提高织布效率的图纸,看起来……像是个小马车? 一旁有介绍—— “摇篮车,适合推着孩子外出活动,也适合亲子互动,给小阿哥最贴心的守护。” “奴婢知万岁爷慈父心肠,又记挂着苏常在和索常在冬里就要生产,三岁之前的稚童都适合使用,也可以用作节礼哦~” 胤禛微微蹙眉,这东西跟她哄太后时做的婆婆车有什么区别? 不过就是加了个棚子,做得跟小马车一样还有车辕……不,推动的把手而已。 她想让他这个皇帝,给孩子当牛作马来互动? 呵…… 胤禛面无表情将图纸扔给苏培盛:“去,叫造办处多做几个,给直亲王到十四贝勒府里,只要有孩子的都送几个过去,就说是朕送给他们做亲子互动的。” 他是不可能当牛作马了,让兄弟们做去吧。 苏培盛:“……嗻!” 估摸着各家王爷贝勒又得在心里骂万岁爷许久,尤其是九贝勒那里。 等苏培盛走到门口,胤禛捏了捏高挺的鼻梁,蓦地轻笑了声。 “回来!”他轻声止住苏培盛的脚步。 苏培盛回过神,等着主子吩咐,可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主子下一句话。 “万岁爷?”苏培盛腰都弓酸了,忍不住小声提醒。 胤禛略有些无奈地轻咳几声,问:“顺便打听打听,那些不争气的东西,是怎么哄后宅里拈酸吃醋的妻妾的。” 苏培盛一口气差点噎死自己,这他怎么打听? 可他就是憋死,这吩咐也只能应下来。 好在,这差事倒是不用苏培盛亲自去做,出宫的差事都有林福呢。 把林福愁了好歹,苏培盛总算拿出了能叫主子满意的答复。 哄哪个世道的女子,都是老三样最管用——买!甜言蜜语!再不济……身体力行地睡服。 总之,苏大总管臊着一张老脸,到底委婉把意思表达了出来。 还给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江南那边进上了一批上好的血燕,一半送去了太上皇那里,还有一半送来了御前。” 胤禛淡淡嗯了声:“取一半送去皇额娘那里,剩下的再分出一半叫皇后来安排,其他都留在御前。” “叫巧荷亲自炖了送过来,你去跟那混账说,她也该来御前伺候了,明早别叫朕等着。” 再过两日就满十天了,这台阶他给。 那混账要是再不过来,他就直接去莺飞阁,再罚她一次。 苏培盛憋着笑应下,“万岁爷放心,奴才保管您明儿个一睁眼,姑娘就在跟前儿伺候着。” 胤禛轻踹他一脚,“叫她起那么早作甚?当你这祖宗是你们呢?朕下了早朝再见她。” 苏培盛:“……”合着咱这些做孙子的,就不用多睡会儿呗! * 苏培盛亲自到莺飞阁请,耿舒宁也没拿乔。 她一直不去御前,是满心思都在研究珍妮纺织车呢,并不是跟皇上闹别扭。 她眼前总会闪过那日见到的那些几乎裸着身体的百姓,还有光屁股娃儿。 甚至妇人也衣不蔽体,但叫人升不起任何旖旎心思,在生存面前,所有的风花雪月都沾染不了分毫。 她想尽快将珍妮纺织车画出来。 但她上辈子在大山里的时候,奶奶他们用的织布机和珍妮纺织车也是不一样的。 她只记得主体部分有些相似,都是将现下横着的一条纺线,变成竖着的六到十二条纺线,而后用竖着的纬线飞梭来织布,速度会加快许多。 珍妮纺织车比起这种七八十年代的织布机,更能加大效率,是因为将飞梭变成了加大动力的纺轮,好像还有什么水动力无人纺织车。 但她对这方面了解得太少了,纺轮的原理她弄不明白,飞梭也需要用弹簧和滑槽来固定。 具体怎么固定,她即便让巧荷问过了会纺织的绣娘,也看过了这时候的纺车图纸,还是怎么都画不明白。 毕竟那时候她还小,虽然会帮奶奶织布,也不会去仔细看纺车里面的构造。 苏培盛过来的时候,正好是她画图画到最卡顿的时候,干脆扔下叫巧荷弄来的炭笔,早些歇下。 * 翌日一大早,她没等胤禛下早朝,就提前叫人准备好了早膳,在殿门口准备着。 见到胤禛后,她面色平静地蹲身行礼:“奴婢请万岁爷圣安。” 胤禛看也没看他她就进了门,“滚进来。” 耿舒宁微微挑眉,听着像是在朝上过得不太痛快啊。 她撇撇嘴,端着下火的冷泡茶进门伺候。 苏培盛叫人将早膳摆好,胤禛就面无表情吩咐:“都退下!” 耿舒宁平静将茶水放在胤禛手边,低眉顺眼跟着苏培盛他们往外走。 “耿舒宁!”胤禛咬了咬牙,冷声低喝,“你留下。” 耿舒宁眨眨眼,看着苏培盛冲她讨好一笑,无情地将大开的殿门关上了,关上了…… 耿舒宁鼓了鼓脸儿,混蛋玩意儿,这又准备叫她灭火呗? 她深吸口气,转身慢吞吞回到胤禛身边,认命地打算伺候他用膳。 但她刚靠近,就叫胤禛拉着手腕,拽到了一旁坐下。 一盏血燕桃胶羹被推到她面前:“吃。” 耿舒宁愣了下,不解抬头:“奴婢用过早膳了。” 胤禛面色和缓了些,语气淡淡的,“陪朕再用点。” 耿舒宁想起身,平静推辞:“万岁爷,这不合规矩……” 胤禛抬眼看她:“你现在跟朕讲规矩了?朕也跟你讲一讲?” 耿舒宁蓦地觉得屁股有点痛,下意识瞪他一眼。 这狗东西哪儿有巧荷说得那样好,肯定都是将手下人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吃,吃完再跟朕生气。”胤禛只刻薄了一句,接着说话又温和下来。 耿舒宁不敢再推辞,喝了两口,黏黏糊糊的口感她其实不太喜欢,只慢吞吞搅着,小心试探。 “奴婢瞧着,刚才万岁爷回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胤禛夹了一筷子素烧鹅到她唇边,“嗯,湖广那边水患和瘟疫还没解决,白莲教趁机蒙骗百姓起义,杀了几个江南过去赈灾的大夫。” 曹寅八百里加急折子进上来,好不容易有耿舒宁给的册子,瘟疫勉强算是控制住了不再扩大范围,又出了这事儿。 大夫们抱团,不敢再轻易去治疗瘟疫,甚至偷跑了十几个大夫。 灾民则频频闹事,驻兵的瘟疫没好,石文晟也有些顶不住了,一起送了折子来,想请驻守云南滇贵那边的魏廷珍派兵镇压。 朝中因为曹寅和石文晟办事不力,甚至湖广许多官员空缺一事,把正大光明殿吵成了大集,胤禛差点憋不住火。 问题是满丕背后的人还没查出来,湖广那边赈灾为主,不易在这个当头发作。 耿舒宁叫一口素烧鹅塞得鼓起腮帮子,眨巴着眼睛,含糊不清问,“那为何不叫灾民以工代赈呢?” “防治疫情的事情本来就不能全靠大夫呀,大家都行动起来,身体力行地做好防疫差事,凭着差事领赈灾粮多好。” “灾民不会病死饿死,也不用干等着,都有活儿干,哪儿还有心思闹事。” 这时候的人口虽然比后世少很多,可湖广那么大的地方,灾民之多,也不是几百个大夫就能解决的问题。 病了的百姓眼睁睁等死,赈灾粮又每天干耗着,谁也熬不起。 看后世就知道了,全民防疫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嘛。 胤禛往口中塞春卷的动作一顿,眼前蓦地闪过精光。 他先前也隐隐有这个想法,只是被那些官员吵得脑仁儿疼,一时没能想明白。 但耿舒宁几句话,叫他想到了压制朝中争吵的关键——安排钦差下去,监督当地官员将功赎罪,发动小吏和村落里正等,以工代赈,先解决瘟疫。 最后凭借功劳,有功则赏,有罪当罚,到时候满丕那边的动静,也有时间查出来了。 胤禛放下筷子,笑着起身将耿舒宁抱在怀里,低头堵住她的唇,呢喃—— “你是朕的福星,该赏!” 耿舒宁刚吃了一块沙琪玛,被胤禛的舌尖一卷,沙琪玛被勾走了。 胤禛笑着看她:“唔……几天不见,宁儿不酸了,甜得很。” 耿舒宁脸色涨红:“……”她什么时候酸过! 呸!这狗东西抢别人嘴里东西吃,他几岁啊! 胤禛似是嫌这还不够腻歪,拉着她到罗汉榻前,将她摁在榻上坐下,压着她往下。 耿舒宁大惊失色,赶紧去推他:“万岁爷您干吗呀?一大早的就……”发青吗? 但话没说完,胤禛只是逗她,根本没碰着她,只虚晃一枪,从矮几下面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塞到她怀里。 耿舒宁又尴尬又恼,咬牙问:“这什么?我不要!” 胤禛含笑亲亲她眉心:“乖,这东西只有你能拿。” “旁人有的东西,你也会有,旁人没有的东西,只要你喜欢,朕也给你淘换来。” “再因为那些不相干的混账说什么去为难自己,朕还要替尚功局罚你,记住了吗?” 耿舒宁眼神迷茫地打开紫檀木匣子,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硕大的东珠,只比胤禛的朝珠小一圈。 比耿舒宁记忆中皇后的朝珠还要大一点,应该……跟太后的差不多大? 这一匣子东珠,在早晨明亮的光线下,闪动着柔和的光泽,如星辰一般璀璨。 耿舒宁心跳再次乱了节奏,‘啪’的一声合上匣子,实在没忍住将疑问问出口。 “你喜欢我什么?” 她可以理解胤禛因新奇起了兴致,理解他求而不得的不甘,但……他现在比她曾经那些小狼狗更贴心。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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