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年以来,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 因为阿娘的存在,让蒋氏感觉受到了背叛,也颠覆了楚望儒在楚清瑶心中的慈父形象,所以她们不喜欢她。 楚清梦以往在楚家便是最不受宠的,她来了之后,仿佛看不起她蔑视她,自己就能得到心理慰藉,所以也不喜欢她。 可眼前这个侍女又是为了什么。 那碧衣侍女端来一盆清水,又恭敬地递上一方绣着金丝的锦帕,“夫人,请洗脸。” “你对她这么好有何用,一个被王爷厌恶的女子而已。” 楚清阮手指轻轻抚过手中柔软光滑的锦帕,这般质地上乘的巾帕,她在应州时都没有用过。她像是没有听到这人的挑衅,径直看向那乖巧的侍女,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阿愿。” 阿愿?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可世间事哪儿这般容易,一人心,不相离,终究只是虚妄。 楚清阮回过神,目光落在那一脸轻蔑不屑的侍女身上,勾唇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扬了扬头,骄矜道:“我的名字与你何关?我梅青可不是她们这些从外面买回来的丫鬟,我可是太后娘娘点名从宫中带出来的。” 楚清阮眼眸微垂,原来叫梅青,不想却是个蠢的,不过她竟然是太后身边的人,难怪这般傲气。 梅青见她沉默,眉宇间越发得意,“当初太后娘娘赐了两名侍女给王爷,却只有我留了下来,王爷待我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楚清阮却没有露出梅青想象中的嫉妒,她只是在想,以段骁那般阴鸷性子,能容忍这侍女留在府里,怕不是就因为这姑娘是个傻的。 若真是个傻的,倒是方便她打探消息了,“请问梅青姑娘今日找我是为了何事?总不可能是想伺候我洗漱吧。” “你想的美!要不是晋大人让我来监视你,你以为我想来?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媚女子,竟然妄想勾引殿下,结果反倒被狠狠抽了一顿鞭子。”说着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她手腕上裹着药膏的白布上。 被抽了一顿鞭子? 楚清阮用温热的锦帕将脸庞浸湿,心中了然,昨日月阳宫中那般动静,不止晋祥误会,在外人听来都会觉得是段骁打了她,谁能想得到,是段骁自己抽了自己一顿。 她将锦帕放回阿愿端着的水盆中,不紧不慢地说道:“就算我遭殿下厌弃,难道你就能得殿下喜欢?据我所知王爷出宫立府已有三年,怎么不见王爷将你纳了,也做个侍妾?” 对方脸色瞬间涨的通红,楚清阮哪里还能不明白,她猜对了。 这人在她面前如此趾高气扬有恃无恐,想必是出宫时太后娘娘许诺了她什么,而能让这人对她生出这般敌意,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想做瑞王的女人。 可这人求之不得的事,于她而言却是沉重的枷锁,瑞王再尊贵,又如何比得上林湛,比得上自由。 思及此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悲戚。 会试要持续整整五日,也不知林湛现在如何了,好在以林湛的性子,哪怕会试结束也会在家准备殿试,只希望他不要因为她的事而分心,只是可惜,她却无法替他庆祝了。 “梅青姑娘今日可见过王爷了?”难得有个能打探消息的人,楚清阮自然是要物尽其用。 梅青脸色白了白,她岂能告诉楚清阮,她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王爷,只能咕哝着说道:“王爷昏迷不醒,无法见人。” 楚清阮暗暗点了点头,段骁果然是在装晕,才不敢见人,不过段骁既然装晕,她也乐得自在。 就这样她就在这日暖堂中,竟日日睡到自然醒,就算梅青来了也会被阿愿挡在门外,可这一日她醒来时,竟然看到了梅青。 “夫人不好意思,奴今日实在是没有拦住。”阿愿咬着下唇,分外自责。 “没事的阿愿。”楚清阮温声安慰,正好她也有消息想要打探,说着勉强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坐起身来。 “楚清阮,你你你,你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梅青看她愈发不爽,“你日日晚起,也不惭愧?” “不然呢?”楚清阮淡淡挑眉,“俗话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你如果不把这当家,如何能把这些人当做家人般对待?我不日日晚起,难道像你一样日日去旁人屋里找茬?” 梅青说不过她,只能冷着脸说道:“小心王爷醒过来,第一个处死的就是你!” 楚清阮也有些纳闷,已经七日过去,段骁竟还没醒,就算那日他自己抽了自己一顿,也不会昏迷这么长的时间,楚清阮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段骁只是在装晕而已。 “夫人,晋管家来了,说是王爷醒了,有东西命他送给您。”有侍女入室禀告。 段骁醒了?这是不想装下去了?不过他会给她自己送什么东西。 “晋管家说,有三种东西,供夫人随意选择。” 三种?还供她随意选择? 楚清阮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梅青笑的花枝乱颤,分外幸灾乐祸地说道:“三种东西,定然是白绫,毒酒和匕首!” 楚清阮心中猝然一震,白绫,毒酒和匕首? 段骁想杀她? 可是他要杀她何须这般弯弯绕绕,更何况,楚清阮想到在长公主寿宴上那惊心的一暼,以段骁的凉薄心性,若真要杀她,又如何会给她选择。 除非,他是想警告她,让她说出秘密。 想到此处楚清阮也终于定下心来,待她梳妆完毕,说道:“请晋大人进来。” “阮夫人。”晋祥一脸笑意地从屋外走了进来,门帘撩起时,仿佛也带入了满室花香。 楚清阮目光凝在晋祥的苍老脸庞上,意图从那温和的笑意里分辨出他今日的来意。 当然最终是一无所获,楚清阮只能先发制人,“听说晋大人今日是有东西相赠,不知东西现在何处?” 晋祥惊讶地看着眼前仍旧一身月白素衣的女子,几日未见,不知是否因为气色变好的缘故,楚清阮本就清绝的容貌竟显得明媚秾丽,顾盼之间自有股灵动神韵,不由笑意愈发和蔼,“东西就在外间院子里,还请夫人移步。” 在外间院子里?楚清阮诡异地想到,段骁不会是把当初的轿子拼好又送还给她吧。 楚清阮随着晋祥走出屋子,外面繁花锦簇的宽阔院子里赫然挤满浩浩荡荡的数十担盒子,让那些花花草草的枝叶都有些伸不直了。 “这,都是什么?”楚清阮困惑地问道,看着架势是谁也要搬进来和她同住吗,竟然这么多东西。 “王爷今日醒来便问老奴,如今姑娘家都喜欢什么,老奴不知王爷问的是夫人,便随口答道应是首饰胭脂和布料。” 说着便有下人将那浩浩荡荡的盒子齐齐打开,竟真的都是华丽的首饰,鲜艳的胭脂,昂贵的布料。 在一片金光闪闪中,楚清阮感觉自己快要睁不开眼了,“这怕不是把王府的库房都搬空了?” “夫人您说笑了,王府从未有女主住过,如何会有这些东西,老奴本想去城中最好的铺子去买,王爷却吩咐老奴直接去宫里每种取上一百件,送到您的院中。” 楚清软在身前交握的双手慢慢攥紧,“宫里?一百件?” 晋祥点了点头,“宫中有专门负责后宫娘娘衣服首饰的尚衣局,那不管是衣服的布料绣工,还是首饰的工匠原料,都是顶级的,自非民间可比。” “那个,那个难道是东昭进贡的墨玉镶珠鸳鸯佩!”梅青突然激动起来,她在宫里服侍时曾经有幸见过一次,在墨玉上镶珠极其困难,更何况还是这般浑圆的月珠,那个色泽她绝对不会认错! 可是,这般名贵的东西,楚清阮凭什么得到? 楚清阮已然听不进去晋祥和梅青在说些什么,段骁送她这些东西,她若是收了,却什么都无法告诉他,最后只会惹怒段骁,可若是不收,只怕现在便会激怒他。 梅青一脸不可置信,高声问道:“晋大人您怕不是听错了,这些东西都是送给她的?”凭什么,她来了王府这么久,凭什么被别人捷足先登? 晋祥有些不悦,“自然是送给阮夫人的,王爷不仅送夫人东西,还请您一起去月阳宫中用膳。” 楚清阮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倏地冒出三个字:鸿门宴。 却不得不去。 这是她第二次来月阳宫,却是第一次自己走进来。 屋子正中摆着张红木八仙桌,段骁正肃穆沉寂地端坐于椅上,如墨乌发被玉冠束起,一身玄黑织金锦袍衬得人俊美矜贵,一贯冷峻的神情却在见到她时,倏地柔和下来。 “夫人请坐。”晋祥引着她坐到段骁对面。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段骁面前被称作夫人,楚清阮有些不适地看向对面,男子修长的身躯似乎也有些僵硬,想来也是不认同这个称呼。 “阮阮,那些东西,你可还喜欢?”段骁嗓音有些沙哑。 楚清阮闻言抬眸,这才发现,男子脸色确实带着病弱的苍白,只是那凝在自己身上的专注视线里,竟是透着……爱意? 深沉、复杂。 不过很快楚清阮就将这个念头抛了出去,想来不过是因为段骁长的好看罢了,毕竟好看的人看什么都显深情。 她避开段骁的目光,用上十分真诚说道:“喜欢,王爷送的东西,妾身自然是喜欢的。” 她不过随口一说,对面的男子却倏地弯了弯唇,像是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般。 楚清阮正自狐疑,突然间鼻尖微动,好香的饭菜味道! 熟悉、久违。 她转过头,下人正提着食盒将一盘盘精致的菜盘放在桌上,一旁晋祥笑着解释道:“阮夫人,王爷今日刚醒便撑着病体命老奴寻了京都城里最有名的应州厨子,您尝尝这些菜可合心意?” 这几日他忍不住开始怀疑,王爷是不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女子了。 楚清阮怔怔地看向桌上瞬间摆满的各种精美菜盘,芙蓉豆腐、蓑衣饼,花雕醉膏蟹、叫花童子鸡,龙井虾仁、宋嫂鱼羹。 这些,竟都是她的家乡菜。 见楚清阮没有动作,段骁抿紧了唇,脊背不自觉地绷直,“这些,你都不喜欢吗?” 楚清阮迟疑片刻,推辞道:“自是喜欢的,只是王爷您不吃,妾身如何好动筷?” 段骁像是松了口气,却依旧没有动,只劝她道:“这些是特意为你做的,你先吃。” 果然,楚清阮终于肯定自己的猜测,无论这些饭菜看上去有多么诱人,当中绝对有问题!里面很有可能被下了某种慢性毒药,用以长期控制他人。 可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她无法拒绝。 楚清阮深深吐出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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